白色的纸巾没有送到唐堂手中,便被西林从旁边抽走。

  “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西林拿着纸巾,根本顾不得递给唐堂,直接上手就要帮唐堂擦拭。

  “没事。”

  咖啡虽然有点烫,但也不是滚烫,又隔着布料,估计只是烫红了。

  西林眉头不自觉蹙起, “那去洗手间,我看看。”

  西林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西林。

  安室透眼神更是危险。

  坐在唐堂旁边的西林难道不知道唐堂伤在哪里吗?

  大腿!那是大腿!

  裤口根本不可能卷上去,要看只能让唐堂脱下裤子给他看。

  安室透想象着那个场景,眼神不禁变得更加犀利。

  被所有人注视的西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话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来说太过失礼了,立即改口:“那我扶着你去洗手间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立即去医院。”

  安室透眼睛微眯。

  “不用了。”被当成脆弱品对待的唐堂拒绝。 “真的没事,咖啡的温度并不高,我已经没事了。”

  灰原哀端起桌面上的咖啡,轻轻吹一下了,送到唇边。

  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唐堂话中的真实。

  咖啡确实不是很烫,更别说,唐堂只是被溅到一点。

  倒不如说,西林如此大惊小怪的模样才更加奇怪。

  西林见状,也终于相信了唐堂口中的没事,他扭过头,对安室透露出不悦的神色。

  唐堂见识过西林的毒舌功力,终究是和安室透之间微弱的同伴情谊占了上风,在西林之前开口:“我没事了,你给我重新上一杯咖啡就好。”

  西林微微张口,被唐堂抢了话头,只能忍耐下来。

  安室透把他们的互动收入眼中,好似他们之间格外亲密,不用言语交谈,便默契的不得了。

  他这个和唐堂熟悉的人站在这里,却仿佛格格不入的外人。

  安室透攥起空荡荡的手心,看向唐堂,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对不起,客人,刚才你点的已经是店内的最后一杯拿铁咖啡了。”

  唐堂抬眸:“?”

  安室透你怎么回事?

  “嗯,不是拿铁也行。”唐堂。

  “对不起,客人,其他也没有了。”

  唐堂:“……”

  西林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安室透的眼神逐渐冰冷。

  安室透毫不退让地迎上西林的眼神。

  榎本小姐凝视着眼前僵持的氛围,等一下,拿铁,无论什么咖啡,他们店内不是还有很多吗?

  但是现在的情况,她怎么说啊,否则客人误会,安室透故意找茬怎么办?

  诶?安室先生现在不会在不爽吧。

  一旁的孩子们也都抬头看向了对峙的两人。

  唐堂见西林上唇掀起,马上就要反唇相讥,唐堂意识到,他再不说话,这两个人马上就要吵起来了。

  他立马站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堂看向安室透, “请这位服务员先生,给我找张毛巾或手帕,谢谢!”

  唐堂在谢谢两个字加重了声音,提醒他不要再搞幺蛾子了。

  他突然出声,彻底打断了即将剑拔弩张的气氛。

  西林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没事,客人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将手帕送到客人手中。”

  唐堂懒得再听他们两人扯皮,起身离开。

  吸顶灯散发淡淡的光芒,哗啦的流水冲刷瓷壁,唐堂打湿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大腿黏糊糊的咖啡渍。

  大腿虽然没有烫伤,但是咖啡渍含糖,半干后黏糊糊地贴在大腿上,让人实在不舒服。

  唐堂认真地擦拭。

  洗手间门口,男人的影子笼罩住他半个身子

  ——安室透站在他面前。

  终于制止了两人的冲突。

  唐堂抬头看向安室透。

  一段时间不见,安室透似乎变得更加成熟了,他灰紫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流动的光辉,眼中没有了在外面虚假的微笑,显得异常认真和肃穆。

  “怎么了?那么长时间不见,你就这样对我?”

  唐堂把黏糊糊的手帕从新放到水柱下面打湿。

  水声哗哗。

  他可没有看错,安室透和西林冲突,蕴含着对他的不满。

  安室透躲开唐堂的眼神,喉结上下滚动。

  他的目光落到被光照得亮灿灿的地板,脑中不其然掠过刺眼的红,那红仿佛是幻觉,流淌在光洁的地板。

  不,就是幻觉。

  那熟悉的血渍分布,曾经日日夜夜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在深夜中惊醒——那是萩生身上的血渍。

  其实萩生被送往医院的时候还有着微弱的呼吸,他看到了带着口罩,伪装成医生的自己,眼中的生命之光灰败破碎,却倔强地不肯消散。

  唇齿呢喃着,挣扎着,恳求着。

  他恐惧又不安地凑到萩生嘴边,氧气罩阻拦了他的声音,让他本就模糊不清的声音变得更加破碎,他听不到萩生在说什么。

  但是想也知道,能够让萩生如此执着的事情。

  他不忍,于是凑到萩生的耳边,轻声告诉他, “没关系,唐堂已经安全了。”

  生命最后消失的听觉。

  萩生听到了,他清晰的看到,萩生回光返照般,眼中迸现出满足的亮光,唇角微微弯起,似乎是安心了。

  然后就是心电仪刺耳的叫声——

  那声音如耳鸣,总是不合时宜地响在他耳边。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是萩生临死前那么痛苦,在最后一刻,依然这么惦记着他。

  萩生的感情仿佛传递到他身上,在意识到唐堂再次拥有一个新的爱慕者时,他……不该为萩生生气吗?

  安室透抬眸,看向唐堂。

  唐堂在洗手帕,宽大的袖口挂在唐堂手腕,往下垂,松快的袖口显得唐堂的手腕更加纤细,温暖的橘黄色调让他脸色多了几分生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脸颊削瘦的凹陷,没有扎住的发丝垂落腮边,更让他多了几分柔弱。

  安室透的话忽然都凝固在喉咙。

  沉默半响,他只有转移话题问道, “你身体还好吗?你是怎么从医院逃到这里的?”

  医院?

  唐堂洗帕子的手一顿,探究地看向安室透。

  安室透怎么知道他是从医院逃出来的?

  “是你?!”

  “是我。”安室透承认。

  唐堂一口气没上来,扔下手中的手帕,反应过来,他当时太先入为主了。

  昏迷前,都本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甚至和他一起跳了下来,他醒来之后,便以为把自己困在医院的人是都本,实际上根本不是都本,而是安室透。

  太……

  唐堂一时没有找合适的形容词。

  好吧,这也太乌龙了,怪不得他能够那么幸运地遇见安室透,一切根本就是他自找麻烦。

  事情已经发生,唐堂也不想过追究了。

  他很快冷静下来,随口解释了两句,把自己异常之处掩盖过去,仔细询问当年发生的事情, “谢谢你,我昏迷了多久?”

  “四年。”安室透把当年的情况一一告诉唐堂,仔细观察唐堂的神色。

  唐堂的神色冷静,除了在听说自己沉睡了四年后,他眼中有些许的波动后,全程都没有太大的神色变化。

  “是吗?原来都本还在找我……”唐堂叹息。

  时间横亘在唐堂与安室透之间,在唐堂看来,他们不过两天没有见面,但事实上,时间已经过去四年了,安室透也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安室透。

  唐堂伸手关上了一直流水的水龙头。

  良久,安室透出口询问:“你不问问萩生的情况吗?”

  在对唐堂说起萩生时,他只是简单地说,萩生也被送去医院了,并没有提及萩生的后续,他以为唐堂会问起萩生。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唐堂想起正在他身体内沉睡的萩生。

  对于这个答案,他早已经有所预料,可是安室透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以为他还被瞒在鼓里。

  唐堂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冷静地询问:“萩生……怎么样了?”

  安室透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神色变化。

  空间旋转,萩生许多有关唐堂响在耳边,与唐堂许多难听的话交错,他曾经以为,唐堂并不在意萩生,可是在着一瞬间的颤动中,他看到了唐堂的动摇。

  他现在还记得,冲过枪林弹雨,唐堂毫不犹豫朝萩生扑过去。

  萩生说得是真的。

  唇齿微张,安室透最后也只是安静地说了一句, “他很开心。”

  他不再说什么了,谁也不知道他说的开心,是萩生没事了,还是他临走前很开心。

  唐堂聪明地没有再问,安室透也不再回答。

  一瞬间的沉默过去。

  唐堂想要开口在继续说点什么,安室透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把自己现在的手机号告诉唐堂,低声嘱咐:“你不能继续和西林他们在这一起了,他们现在被组织盯上了,你出去后,找个借口离开吧,就去这个地方,我会找人给你开好房间,也会有人接你。”

  安室透伸手递过来一张名片,那是附近酒店的gg。

  唐堂接过,名片带着安室透的温度,他侧眸放在口袋里。

  “我知道了。”

  安室透深深地看着唐堂削瘦的脸颊,发丝晃过他的眼睫,他垂眸认真仔细地将名片塞进自己的口袋,因为低头,露出洁白的侧颈,黛青色的血管攀附其中,仿佛潜藏着世界上最柔软易折的生命。

  唐堂的神色一如以往的冷酷冷静,他却他感受到自己内心深处涌出浓浓的保护欲。

  他知道唐堂是一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可是他却不由自主注意到唐堂惨白的脸颊,干枯的嘴唇,他扑簌的睫毛……

  他素白得可怜,仿佛无法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生存。

  “怎么了?”唐堂发现安室透的眼神很奇怪。

  锐利的眼神刺破了他的幻觉。

  “不,没事。”安室躲开眼神。

  他隐隐明白,现在的他对唐堂有一股异样的滤镜。

  是什么让他感觉唐堂如此柔弱可怜呢?

  或许是因为,他比唐堂更清楚,唐堂失去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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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了,养足精神了,以后应该可以恢复基本更新了!

  谢谢大家的新年祝福,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