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堂坐在车内看向旁边的男人。

  青年面容凌厉俊美,在他的记忆中,他从不认识这张面孔,可是对方的语气和态度,让他再熟悉不过,几乎是青年说话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这个身体内的主人是谁。

  ——二号。

  是的,二号。

  他不知道青年现在叫什么名字,因为他从未给对方取过名字。

  察觉到青年的身份,唐堂试着拒绝了一下,面对二号的沉默,他也知道二号的态度了,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坐上了二号的车。

  黑车缓缓行驶,车外雷声轰隆,乌云笼住太阳,昏天暗地中树枝乱颤,飞沙乱扑。

  一场大雨即将洒落。

  唐堂望着车窗外的景象,一时间竟然没有冷静地思索现在的境况,反而回忆起自己不愿意想起的过去。

  唐堂曾是意大利某个小型帮派中买下的孩子,他和许多孩子一样,被组织从小培养,和其他人不同,他有病。

  字面意义上的有病。

  他身体内不止有一个人格,他是主人格,除此之外,还有三个副人格。

  那时,他们的组织为了训练他们,让他们居住在一栋楼,特地给他们不够多的食物与资源,在这种环境,为了争夺食物和资源,他们不得不把帮派教给他们的能力发挥到极致。

  会打架就武力获取,不会打架就拉帮结派,使用阴谋诡计,算计他人谋取利益。

  买下他们的人说,最后表现出色的人可以获得他们的神赐。

  唐堂在其中并不优秀,他瘦小,心性也不如他人坚韧,脾气更是不好。

  当楼内的势力明朗起来后,他获取食物也越来越艰难。

  直到有一天,在争取食物中,他被其他人砸晕了。

  可是晕倒醒来之后,他却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肚子也变得饱饱的。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后来,周围人对他越来越恐惧,他成楼内人人都不敢惹的存在后,他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内有另外的人格。

  他在录像中看到了完全陌生的自己,在他昏倒后,另一个自己醒过来了,他打走了所有想要欺负他的人。

  录像中的他一双眼中燃烧着怒火,他聪明狡猾,比他更加强大,更加坚韧,更加优秀。

  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

  那……完全是他渴望的自己。

  甚至boss都认可他的能力,说要给与他神赐的能力。

  可是当时的唐堂看着这样的自己,却站在原地,如堕冰窟。

  他对那些全无记忆。

  身为孤儿的他一无所有,唯一拥有的只有自己的生命,可是他现在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是不等他为自身的变化感到恐惧, boss很快给予他们这些优秀者奖励。

  奇怪的金色箭矢射中了他,他拥有了奇怪的,名为替身的能力。

  替身能力根据每个人体质有所不同,他的替身是可以赋予人格新的身体,每一个人格拥有一项特殊能力。

  他拥有对这些人格的控制权,可以控制他们进行战斗。

  是的,当时他不明白,后来查了资料,他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叫做人格分裂,或者说是多重人格。

  总之是个精神病。

  替身能力冲淡了他对人格存在的愤怒,可是却在他心中留下种子,所以他从未给这些人格起名字。

  只用一号二号三号这样的名字为他们命名。

  在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两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能力,人格也随之不见,他本以为那些人格随着失去的能力泯灭了,却不想在新的世界,他看见了自己的人格。

  而且,他获得了新的身体。

  新的身体。

  唐堂眼角的余光落到身旁的都本身上,眸色渐深。

  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特殊,唐堂没有在车上询问。

  都本则是看着后视镜中的唐堂,也没有说话,时不时移开目光看向车窗外落下的雨珠。

  他没有比任何时候都渴望一场暴雨的降临。

  车子停在都本的别墅。

  唐堂跟着都本走进别墅。

  都本没有回房间,也没有带唐堂来客厅,而是来到了二楼的浴室。

  浴室大得像个观景房,浴缸摆放在落地窗旁边,反倒像是个装饰。

  都本上前,弯腰放水。

  哗啦的水声流出,唐堂没想到这个装饰一样的浴缸真的能用。

  唐堂跟在都本身后,有些话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此时房间内只剩下他和都本两人,他终于可以询问出口。

  “所以,你如此兴师动众,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都本放完水,转过身走到唐堂面前。

  他的身高比唐堂高半个头,很有压迫感。

  完全陌生的脸庞,让唐堂对男性的应激症复发,不由后退了一步。

  唐堂的行为仿佛是被触碰到安全社交范围的自然反应,但是对格外解他的副人格来说,他隐藏在自然反应中的防备是如此显眼。

  “下雨了,泡个澡才能祛除身上的冷意。”

  都本垂眸,慢条斯理脱掉了自己的白手套。说了他对唐堂的第一句话:

  白皙修长的手指脱离了手套的包裹,被他的主人毫不留情扔在地板。

  然后,都本强势抬手,在唐堂僵硬的身体下,捏住唐堂黑色外套的拉链。

  “我以前不是经常帮你做这种事情,难道是因为换了容貌,你不习惯了?”

  唐堂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站直身体,仍由都本拉开了他外衣的拉链。

  “如果你不习惯的话,我可以再次变得和你一模一样。”

  轻柔的语气中,拉链在都本的手中滑到最下面。

  唐堂顺从地让都本帮他脱掉外套,淡淡道:“一成不变才无趣。”

  二号是他在楼内被养蛊时诞生的人格。

  在所有人格中,他最是喜怒无常,也是他人格中最不受控制的存在,就算拥有替身能力,在战斗中也常常会脱离他的控制,那个时候,他为了磨炼二号的脾气,会经常做一些打压他的事情。

  比如让二号为他洗衣做饭,给他洗澡。

  -

  一分钟后,唐堂光着上身坐在浴缸内,温暖的水包裹住全身,彻底驱散了阴雨天的冷意。

  都本坐在浴缸边缘,往浴缸内放彩色的彩虹球。

  刺啦的气泡声在水中融化,浴缸内的颜色变得色彩缤纷。

  都本的浴缸建在别墅的二楼,横在落地窗前,此时外面的雨已经落下,狂风卷着树叶,雨滴霹雳吧啦地落在透明的窗户,模糊了一片绿意。

  霹雳啪嗒的雨声中,都本坐在浴缸边缘,轻轻帮唐堂搅动浴缸内的水。

  缓缓为唐堂解释:“你的身份是我伪造的,你现在的身份是中谷议员的养子,七年前因病失踪,现在被警局找回来了,如果有人问你,你可以随便说你这七年去了哪里。”

  唐堂垂眸没有说话。

  这种事情,在他察觉到都本身份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得差不多了。

  都本继续道:“你骗了那个公安,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帮你擦干净尾巴了,告诉他们你只是不想回家,让他们不必再管。”

  “中谷议员是你的人?”唐堂出声。

  “算是吧。”

  “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都本坐在浴缸边缘,血红色的眼眸低垂,在浴巾球上揉满泡沫,对有关自己的话题,他并不感兴趣, “我现在算是为别人做投资管理。”

  唐堂知道,或许不是简单的投资管理,否则哪里有本事为他做身份。

  只是有一点,唐堂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什么要找他?如果他是副人格,能够拥有新的身体,他早就不会记得自己的主人格了。

  不,也有可能会找他。

  唐堂眸光微闪,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怎么对待二号的。

  毕竟连二号自己都说了,工具。

  所以……

  “为什么?”都本重复唐堂的询问, “我一直相信,你也会过来。”

  浴巾球被揉的起沫了,都本执起唐堂的手腕,用浴巾球扫过他胳膊。

  他的低马尾垂在脑后,眼神认真又仔细。

  唐堂没有再继续询问,静静地注视着一直没有抬头,认真帮他洗澡的都本。

  他的整条手臂在浴巾球柔软的揉搓下被洗干净,浴巾球的清晰的范围渐渐来到肩膀。

  坐着的都本够不到了,于是他只能站起来,弯腰为他清洗。

  都本垂眸,唐堂抬眸,在都本居高临下的清洗中,两人的目光在狭缝中对上,唐堂原本抬着的胳膊忽然狠狠地抓住他的马尾。

  都本被拽的仰头,于是唐堂顺势掐住了都本的脖子。

  水花飞溅,唐堂身体一旋,把都本扯下浴缸,原本浴缸中的他一下跪在都本的肚子上。

  都本浑身一抽,整个人被唐堂掐着脖子,彻底溺在浴缸中,洗澡水没过他的脸颊,没过他的眼睛,最后没过他的发丝。

  混在一起,乱七八糟的彩色漂浮物摇晃得遮挡住他的面容。

  唐堂冰冷地注视着一幕,回忆起自己曾经如何对待都本。

  都本是他在极度恐惧,极度愤恨中诞生的人格,他身上有着自己最极端的特性。

  洁癖,记仇,强烈的不安全感,以及极度的掌控欲和愤怒。

  以前,都本作为他的能力,与他心意相通,有时不会受他控制。

  他讨厌一切让他感到不安全的存在,所以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他会让都本做很多事情,以此来控制他的愤怒,锻炼他的忍耐力。

  甚至,如果都本失去控制,他会惩罚他。

  比如让他体会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亲自感受自己的愤怒。

  作为一直被主人格控制的副人格,都本真的不憎恨自己吗?

  比他还记仇的副人格会原谅没有控制权的主人格吗?

  浴缸内水波晃动,被掐住的喉结的男人没有一丝挣扎,整个人彻底溺入浴缸,他的手滑落到浴缸边缘,却并没有扶起那能让他起身的扶手,而是自然垂落在边缘,像是引颈就戮般浸入浴缸中。

  一秒,两秒,三秒——

  起伏的水安静晃动。

  唐堂眼中闪过往日种种,冷漠的扯起浸泡在洗澡水中的都本。

  水面被都本的脸庞撞开,都本双手撑着浴缸边缘,只露出个脑袋躺在浴缸内。

  他浑身湿透了,水珠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睫毛上,脸颊上都是,过度的窒息让他轻轻喘-息,他睁开眼睛,鲜红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唐堂。

  “信任游戏?是吗?”都本语气温柔到缠绵。

  似乎根本没有把刚才濒临死亡的体验放在心中。

  唐堂静静盯了他两秒,仿佛要确定都本内心所想。

  良久,他勾起唇,翘起的眼角仿佛也沾染了水的光泽,乌黑的眼珠映着光,他看着都本,俯身与那双血红色的眼眸对视:“是,信任游戏,都本,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世界上没有比我们更加亲密的存在,我们是一体的。”

  都本:“所以,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对吗?”

  唐堂微顿。

  他没有来得及说话,脚步声传来,两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助理抱着衣服走过来。

  “先生,唐先生的衣服……”都本忘记关掉房门,助理话说到一半,对视到两人目光,助理吓了一跳,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

  宽大的浴室,足以让助理看到高到无法全部收入眼中的落地窗,看到自家的上司穿着衣服浸泡在浴缸内,与俯身在他身上的青年,齐齐扭头向他看来。

  落地窗外风雨大作,他们仿佛被暴雨淋了一场,浑身湿漉漉的。

  太过震惊,他一时间不知道关注点放在哪里,他甚至还注意到一滴水珠从唐先生的发丝滑落,砸到了都本先生的脸颊。

  助理愣了一秒,再次对上两双几乎一模一样透着冷漠的眼神,终于反应过来。

  “对不起。衣服我放在这里了。”

  他把衣服放在门旁边的柜子上,连忙转身离开。

  助理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唐堂忽然只听哗啦水响,都本双臂撑着浴缸边缘,稍稍坐了起来。

  浴缸狭小,都本的动作,不由让唐堂坐直了身体。

  两人面对面坐在浴缸。

  都本鼻尖还悬着一滴水珠,他伸出手,抓住了唐堂的手。

  他攥着他的指尖,半阖眼眸,鲜红的眸光落在他的指尖,仔细凝视,然后抬起他的手,放在唇边。

  唐堂静静看着都本。

  ——他轻轻咬了一口。

  轻轻用力,淡红的指尖在这一瞬间变白,淡淡的牙印印在上面,而后又像是吸饱了血,指尖变得更加鲜红。

  唐堂眸光微动。

  都本放下了唐堂的手,从浴缸从站出来。

  被浸湿的衣服哗啦哗啦流水。

  窗外的暴雨越来越大,唐堂只觉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疼。

  都本的据点,银色长发男人对着靶子打了一枪又一枪,砰砰的枪声不绝于耳。

  地面的弹壳堆了一堆。

  随着又一次的子弹打完,琴酒抬头看了看时间,射击场外的窗户已经完全黑了,大雨磅礴。

  旁边的伏特加为大哥计算分数,枪枪都是爆头。

  伏特加露出不愧是我大哥的神色。

  琴酒打开弹夹,换上新的子弹,这时都本的助理跑过来,对琴酒道:“琴酒先生,都本先生今天回不来了。”

  “哦?”琴酒唤弹夹的手一顿,为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毕竟都本铩羽而归的次数比较多。

  助理犹豫一下,开口道:“都本先生接了一个人,回半腰别墅了。”

  琴酒撞上弹夹,手中的木仓对准远处的靶子,砰得一声——一枪爆头。

  看来,他找到那个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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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v ,全都是人格对手戏,我好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