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珝彻底慌了:“阿难律?你别逗我了, 快点出来。”

  一片寂静。

  洛珝如同骤然被雷劈中,呆若木鸡。

  这黑心公司,难道是卷款跑路了?!

  洛珝慌忙在心里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 他看了那么多小说, 从没见过有这么离谱的。

  说不定只是系统出了故障,在检修而已。

  先等几天看看再说。

  可接连几天他都没联系上系统, 整个系统仿佛是人间蒸发了。

  洛珝想着自己被拖欠的十亿工资,成日心神不宁, 连饭都越吃越少。

  青旸请了药翁来替他诊治, 却也没看出什么病来, 只是开了几副宁神静气的丹药。

  夜里,青旸将他抱在怀里:“阿珝最近都心不在焉,在想些什么?”

  洛珝想了想, 问:“这十年, 凡界有发生过什么大的灾难吗?”

  青旸道:“没有, 凡界这几千年都很太平, 怎么了?”

  洛珝问:“那神界呢?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青旸一顿。

  神界这十年来,唯一发生的“大事”, 就是鸟族公主曦妤在山林间“误食”了一颗毒花的种子, 面容溃烂,还变得又疯又傻, 忘了自己是谁, 也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事, 闹得鸟族上下鸡飞狗跳。

  青旸在心底冷笑一声, 若非鸟族背后是鲲鹏族, 他还给曦妤的岂止这些。

  他温柔道:“神界也一切如常。阿珝, 你在担心什么吗?”

  洛珝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天下太平,那他的任务就不算失败啊,为什么系统会卷款跑路呢?!

  岂有此理!

  合着这十年来出卖身体和灵魂,都是在打白工?!

  这破班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温热的吻落在颈侧,洛珝忽然脸色苍白地意识到什么。

  根本就没有什么十亿,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系统想让他做一辈子安抚青旸的替身,好维持这个世界不崩塌,他根本是回不去现代的。

  青旸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

  洛珝摇摇头,把自己埋入他宽厚的胸口,掩藏起面上的神情。

  不行,他不可能待在这天宫上被关一辈子。

  既然系统不让他退休,那他就自己退休。

  反正这些年,他已经断断续续从青旸哪里“敲诈”来了好几万两金子,足够他养老了。

  洛珝摸着脖子上戴着的温热鳞片,满腹心事地闭上眼睛。

  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这片会让青旸找到他的龙鳞。

  *

  小院里,青旸正带着蛋玩儿。

  他把蛋高高抛到空中,蛋翻滚着落下来,又被他稳稳接住。

  洛珝看得心惊肉跳,这爹心大的,也不怕把它摔成个蛋饼!

  正要上前阻止,就见蛋在青旸掌心欢欣地跳着,越跳越高,还摇摇摆摆的。

  洛珝知道它在说它还想飞得高一点。

  青旸摇摇头,温和道:“不能再高了。”

  蛋立刻低落地倒下来打滚。

  青旸一笑:“瑶瑶这么喜高,看来是只小凤凰呢。”

  不过片刻,他的眉眼蓦然低垂下来,声色黯然:“瑶瑶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

  蛋摇摇头,似乎在说它也不知道。

  洛珝有些心酸地看着这个弱智。

  这蛋一直都给他这个公鸡孵,怎么可能出的来。

  否则十年了,就算是个哪吒也该出来了。

  想到要离开这颗小调皮蛋,洛珝心中竟然生出一丝不舍。

  但他很快将这一丝异样的情绪压下去了。

  退休!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大不了,以后他没事的时候再偷偷回来看一看蛋蛋好了。

  洛珝走上前摸了摸蛋,望着青旸小声说:“其实...我觉得你应该给它找一个真正的娘亲。”

  青旸不说话,沉沉看他,目光像是能把他给吃了。

  洛珝霎时一个哆嗦。

  他怎么总是管不住自己这张乱说话的嘴?!

  洛珝连忙抱起蛋就开溜,心虚地嘟囔着:“我带瑶瑶出去玩儿了哦...”

  走出十几步了,他才听青旸在后面道:“早点回来。”

  洛珝无声松了口气。

  “瑶瑶想去哪里玩儿呀?”

  蛋从他怀里跳出来,在前面一蹦一跳,蹦到了嫦娥仙子居住的广寒宫中。

  它在雪地里滚来滚去,把一只只白白胖胖的玉兔追得满地乱窜,还摇头摆尾,欢快得很。

  为了打发数万年的漫长时光,天界设置了与凡间一般的四季更替,风霜雨雪。

  正逢冬日,而嫦娥仙子喜寒,广寒宫更是比寻常宫殿里冷了数倍。

  可这蛋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沾着一身雪粒,小鸵鸟似的一头扎进厚厚的雪里。

  洛珝心想,莫非这蛋也和他爹一样,是水属性?或者冰属性?

  寒风灌进衣领,洛珝被冻得猛然打了个喷嚏。

  他一只火鸡,平日里最怕冷了。每逢冬日,青旸都会在凤栖殿内布下结界,无论外面如何严寒,小院中总是温暖如春。

  洛珝瑟瑟地搓了搓胳膊,指尖燃起一簇温热的火焰,捧在手心里取暖。

  胸前,青绿色的龙鳞被火光照耀,闪烁着斑斓的光。

  洛珝埋头瞅着脖子上那根红绳,忽地心念一动。

  他想起之前,自己的火焰能烧死疫魔,那说明他这只火鸡喷出来的火还是有一点点厉害的。

  这红绳刀割不断,水浸不软,没准儿能被他的火给烧断呢?

  说做就做,洛珝拈起一小簇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红绳。

  只听一声极细微的“呲啦”声,红绳瞬间被火苗燎没了几根丝线。

  洛珝吓了一跳,赶紧把火捻灭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好他收了手,没把绳子给烧断,不然就要跑路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洛珝把龙鳞收进衣领里,美滋滋地想,正好青旸过几日要下界,他只需静待时机就行了。

  *

  辞别在即,当夜,青旸把他抱在怀里,耳鬓厮磨地缠绵了许久。

  洛珝一想到明天就能退休,心情大好,眼角眉梢都透出轻松愉悦的笑意,在床上难得地乖顺配合,甚至主动伸出手臂,环住青旸紧实有力的背。

  青旸咬着怀中人水光潋滟的唇瓣,声音是让人骨头发酥的低哑:“阿珝今日似乎格外高兴,是因为我要走了吗?”

  洛珝被唇上的疼意激得瑟缩一下,目光心虚地飘了飘,掩饰道:“没有。”

  男人粗糙有力的指腹摁着他的下颌,把那张覆着薄红的脸掰回来,眸光沉沉:“似乎每次我要离开,阿珝都很高兴?”

  洛珝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磕巴道:“不...不是的。我是想着你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所以高兴呢。”

  这个说法终于说服了青旸,他眸中暗色化去,笑意柔柔问:“那阿珝这次想要什么礼物?”

  洛珝想了想,要是说什么都行,显得太敷衍,青旸肯定不会信,便认真道:“我想吃凡间的糯米糕了,白色的,上面撒了桂花蜜的那种。”

  青旸亲了亲他的鼻尖:“好。”

  翌日,青旸离开后,洛珝烧断了红绳,将那片龙鳞轻轻放在了枕边。

  *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洛珝被飘渺轻柔的云雾托着,满心欢喜,胸怀激荡,有一种坐了十年牢,终于刑满释放了的感觉。

  把他的养老地选在哪里好呢?

  轩辕丘肯定是不能去了,上次就是在那里被青旸捉回来的。

  洛珝冥思苦想,最后决定先飞得远一些,然后随便选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做他的养老地。

  飞了四五个时辰,他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视线忽然瞥到一处灵气四溢的山头。

  一般灵气充裕之地,风景都不会差。洛珝估摸着离天界也够远了,便打算下去看看。

  落了地,果然是青竹摇翠,流水鸣弦,好一处灵气盎然的福地。

  洛珝满意地在幽径蔓草里四处考察,打算找个地势平缓,又坐北朝南的小坡,修他的养老自建房。

  走着走着,忽然遇见一只悠哉悠哉吃草的野兔,长得胖乎乎的,一看就很多肉。

  洛珝眼睛一亮,嘿嘿,烧烤兔头!

  他咽了咽口水,放轻步子悄悄靠近野兔。

  或许因为他是鸡,身上并无天敌的气息,野兔竟没察觉,一下就被他的术法困住了。

  洛珝喜滋滋地提着兔耳朵抓起来,正要就地生火,一张巨网忽然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那网上不知施了什么术法,不仅让他一点儿灵力都使不出来,还让他嘭地变回了原形!

  再一看,怀中哪里有什么兔子,分明是一块石头。

  洛珝:?!

  中计了!

  网里的灰鸡惊慌失措地大叫:“啾啾啾!谁!谁啊?!”

  只听一阵窸窣声,树林里钻出几只身穿麻布单衫的黄毛小妖,个个瘦骨伶仃,贼眉鼠眼。

  一小妖道:“哼,大王还说他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好宝贝,我看就是一只蠢鸡,这么容易就能上当。”

  “蠢鸡好,蠢鸡好,蠢鸡吃着香,嘿嘿嘿...”

  “快,把他带回去领赏!哈哈哈哈!”

  洛珝悚然:“啾啾!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几只小妖收了网,把他提溜起来,挂在扁担上,在曲回的山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自然是带回黄仙洞里,交给大王,再决定把你蒸着吃还是烤着吃。”

  洛珝:!!!

  他忙道:“你们不能吃我!我的肉有毒,吃了会中毒的!”

  小妖哼道:“嘁,编谎话也不编个像样点儿的,小爷我长这么大,吃过的鸡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还没听过哪只鸡吃了会中毒的。”

  洛珝急了:“我真的有毒!我是一只火鸡,吃了就会中火毒!”

  “吵死了,快把他的嘴堵上。”

  于是一块胡萝卜丁被嵌在了洛珝的小尖喙上,他顿时连嘴都张不开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哼唧。

  几只小妖慢悠悠地提着拼命扑腾的鸡前行,一个浅黄色的小锦袋落在了草丛里,无人注意。

  夕阳西下,山色昏蒙。

  不多时,一处高大洞府出现在视野里。洞门碧叶掩映,洞顶歪歪扭扭刻着“黄仙洞”三个大字。

  进入洞中,穿过几道狭窄的小道,地势豁然开阔。

  石壁上点满了烛火,敞亮如白日。

  洞府正中,一把金椅熠熠生辉,一人大马金刀坐于其上,尖嘴猴腮,满身黄毛,衣摆下坠着一条毛茸茸的黄尾巴,一甩一甩的。

  洛珝觑眼一瞧,觉得这东西怎么越看越像那什么...黄鼠狼?

  洛珝:?!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鸡肥偏遇黄鼠狼,鸡生坎坷!

  下面的小黄鼠狼们一见到他,便立刻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大王!吃了他的肉,真能长生不老吗?”

  被网兜着吊在半空的洛珝急中生智,把封住嘴巴的胡萝卜丁从网绳上刮下来,嘴一得空便立刻嚷道:“不能!世上哪儿有这种好事!”

  黄鼠狼王从椅子上跳下来,凑到洛珝跟前,抻着脖子在他周身嗅来嗅去,鼻翼翕动,喟叹道:“香,真香啊!”

  一小妖挠头道:“可我看,这就是一只普通的鸡啊,只不过比寻常鸡丑一点肥一点而已。”

  黄鼠狼王揪着胡须,桀桀笑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只鸡的肉.身,乃是如来手中的一颗菩提所化,吃了不仅能长生不老,还能一生无病无灾。而他的心脏,则是观音镜的一块碎片化成,晶莹剔透,七窍玲珑,吃了更是可以修为暴涨,一步登仙。”

  洛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鸡,又不是唐僧!

  他忙不迭说:“黄大王,我不是什么菩提!我就是一只鸡,不仅是鸡,我还是一只有毒的火鸡!喝了我的血,就会浑身着火,被烤成一具干尸,吃了我的肉,更会被被烧得骨头渣都不剩!”

  黄鼠狼王冷哼一声,大袖一摆坐回金椅上:“小的们,你们想怎么吃?”

  “炖了吃炖了吃!我爱喝鸡汤!”

  洛珝一抖,连声道:“不行,鸡汤最油腻了,吃了会长得和我一样肥!”

  “我觉得还是烤了吃吧,烧烤鸡翅最香了!”

  洛珝翅膀一紧,严肃道:“不行,烧烤不健康,吃了对身体不好!”

  “还是炸着吃吧,裹点儿辣椒酱,撒上玉米糠,鸡屁股也不浪费!”

  洛珝缩起屁股:“不行不行,油炸食品最没营养了!”

  黄鼠狼王不耐烦地一拍椅子:“都别吵了!就炖着吃!鸡汤还能拿去给你们的亲戚尝一口,大家有福同享。”

  小妖们立刻道:“好嘞!”

  “大王,鸡毛要拔了吗?”

  黄鼠狼王道:“拔什么拔?他的每一根毛都是可以延年益寿的金子,别给我浪费了!”

  小妖们于是风风火火架锅烧火,舀水刷鸡,有条不紊,效率奇高。

  没多久水就开了,小妖们怕洛珝使出术法跑了,竟是打算就这么把他绑在网里,连着网一起下锅。

  眼看鸡屁股就要落到沸水里,洛珝使出老命扑腾:“啾啾啾啾!”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草丛中的乾坤袋猛然巨震,半块菩提从袋中飞出,疾速冲向洞府,没入洛珝的心口,与他融为一体。

  瞬间,灰鸡胖乎乎的脖颈向上拉长,变得颀长流畅。

  短小的羽毛褪去原本的瓦灰色,逐渐变长变密,生出云霞般绚丽的彩色,尾羽细长,红如煌煌烈火。

  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在重新生长、撑开,短短的翅膀变得宽阔修长,被禁锢在这张大网中,竟显得拥挤不堪。

  洛珝骤然引颈嘶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就在危机下,嘴一张,本能地喷出大片金红色的凤凰火,将山洞烧了个干净。

  地动山摇间,一只凤凰身披烈烈火焰,冲天而起。

  洛珝头脑昏沉,凭着本能飞回轩辕丘,终于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大神力带来的冲击,哀鸣着坠落在地,昏睡过去。

  --------------------

  后面就会解释这只鸡这辈子为什么这么傻乎乎,叹气,可是我真的觉得一些毛茸茸还是傻一点的比较可爱,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