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洛珝感觉自己好像泡在一片温暖的水波里,还被谁抱着,抱得很紧,勒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迷迷瞪瞪掀开眼皮,瞥见自己泡在药池里的赤.裸身体,一个激灵吓清醒了。

  青旸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他,在他耳边柔声问:“醒了?”

  洛珝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转过身,眸子被水汽浸得湿漉漉的,连珠炮似的问:“你什么时候醒的?好些了吗?还疼吗?”

  青旸一个个耐心答道:“一个时辰前,好多了,已经不疼了。”

  洛珝把他掰过去道:“我看看。”

  这一看,他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原本犹如一副画卷的背上,如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长长伤痕。

  伤痕边缘,坏死的血肉已经被剪掉了,但细看仍能瞧见被灼烧过的焦黑。还有许多地方连皮肉都没了,露出森森白骨。

  洛珝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青旸听到背后传来的低泣,连忙转过身,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的眼泪,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怎么哭了?”

  洛珝的眼泪越擦越多:“都是因为我,我害死了他们,连你也害了,该被天雷劈的是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青旸脸色蓦然一变,捧住他的脸,直视那双水蒙蒙眼睛道:“不是因为你,是我没保护好阿珝,让有心之人害了你。”

  洛珝摇摇头,抽噎道:“你都保护我那么多次了,没道理要一直保护我的。”

  青旸一笑:“阿珝是我的妻,我不保护你保护谁?”

  洛珝被他的灼灼目光盯得脸热,却也不忍在此时再去戳破这个精神病人的美好幻想,说什么自己不是凤凰的话。

  自己就配合配合,让他活在梦里吧,梦比现实快乐的话,倒也没什么不好。

  见他久久不语,青旸垂下眼睫,做出一副黯然模样:“阿珝是嫌我如今失了神格,修为尽褪,不愿再做我的妻子了吗?”

  洛珝慌忙摇头:“不是的。”

  又忽地反应过来:“失了神格?那是什...什么意思?”

  青旸温声道:“便是被天道褫夺做神仙的资格,沦为一介凡人。如今我只余下几十年的寿命,待我去后,阿珝便要做小寡夫了。”

  如同一声惊雷劈在头上,洛珝骤然呆住了。他本以为青旸既已活了下来,待伤好便能恢复如初,却没想到后果竟如此严重。

  见他吓傻了似的,青旸弯眸一笑:“怎么了?阿珝舍不得我?”

  这么严重的事,这人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洛珝急得都快哭了:“那怎么办,你是天帝之子,怎么能只剩下几十年寿命...我...”

  青旸将他揽入怀中,声音里竟还充满了欣慰:“所以阿珝要时时陪在为夫身边,照顾我这个没有灵力的凡人,与我共同度过余下的每一天,切莫再离开我半步。”

  洛珝抽泣着应了声嗯,心中却坚定地想,他一定会找到救青旸的法子的。

  *

  紫霄宫的小院内,风辰敛眉肃立。

  “殿下,那鬼使的确是人冒名顶替的,原本的鬼使被人弄晕关了起来,醒来后发现那群小鬼不见了,以为她们是不愿投胎自己跑了,又怕担罪责,便瞒了下来。”

  青旸冷声道:“那些鬼童有成千上万个,要拿到她们的骨灰,必非一人能办到之事。这背后的人不仅心思极深,还颇具势力,才能做出这道连环局,妄图置阿珝于死地。”

  风辰顿了顿,道:“属下不解。”

  青旸眸中浸着森森寒光:“先是让阿珝去做新娘,引得他答应那群鬼童投胎之事,再于半路将她们截下,告之是阿珝的谎言,用尽折磨做成傀儡,将之变为真正怨气深重的厉鬼,放到世间作恶。如此一来,天道便会将这群小鬼害死的人命算在阿珝头上。”

  风辰恍然,惊声道:“这么说,那巫医也是...”

  “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天道降下惩罚。所以他们又将阿珝骗入陷阱,用他的至阳之血催生疫魔,害死更多人命。二者相加,凡界死伤已过百万,便引来了天怒。”

  风辰道:“可他们既然势力庞大,若要杀夫人,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青旸咬牙切齿:“因为他们知道,阿珝是真正的凤凰,寻常人杀不死他。唯有天道,才能让他神魂俱散,彻底灰飞烟灭。”

  风辰见他神状,劝道:“殿下不必忧心,您既有不死之身,这天罚便是再来一次,也是杀不了您和夫人的。”

  青旸胸中猛然一痛。

  不死之身,不死之身。

  三千年前,那个人在跪在漫天风雪里对他说:“我便将这不死之身,赠予你吧。”

  那之后,这四个字便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子,无数次将他捅得千疮百孔。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摇摇头道:“凤凰的不死之身,在天罚中是不会生效的,唯有硬扛,扛过便生,反之则死。只是,若活下来,阿珝的不死之身便能为我免去沦为凡人之苦。”

  风辰一震:“那背后之人,必定是对凤凰一族了如指掌了。”

  青旸闭了闭眼,眸中迸出血红杀意:“如此了解凤族,又这么恨凤族的,唯有一族。”

  风辰愕然抬眸。

  只听咔嚓一声,青旸手中的玉杯四分五裂。

  “螣蛇。”

  *

  昆仑墟,山色空蒙,云飘雾渺。

  洛珝跪在山间雾气中,伏身拜下。

  “小仙斗胆,想向守护神大人再讨一朵舍予琉璃莲,小仙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

  白雾悠悠然随风变幻着形状,在他身旁绕来绕去,声音又骤然化作了娇俏女子之声:“可是,你身上已经没什么能给我了的呀。”

  洛珝忙道:“怎么没有呢?我身上有用的东西可多了!鸡皮可以美容养颜、生精填髓,鸡肝可以护眼明目、延缓衰老,鸡心可以补血益气、镇定安神,鸡肾可以滋阴壮.阳、强筋健骨,鸡血还可以活血化瘀、祛风除湿...”

  白雾愣了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震得整座山都在随之颤抖。

  它似乎笑得忘了形,连声音都忘了维持,恢复成了不男不女的粗哑原声:“本座好些年没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了,你有趣,你身上的故事更有趣,哈哈哈哈....”

  洛珝见他心情甚好,连忙趁机道:“那大人能把舍予琉璃莲给我吗?”

  谁料白雾蓦地止了笑声,冷哼道:“舍予琉璃莲一千年才开一朵,你当是路边野花,想采就能采的吗?况且上一朵已经被你给拿走了,你就是把这条命都给我,也得再等一千年。”

  洛珝沉默了。

  良久,他黯然道:“叨扰大人了。”

  正欲离开,忽听白雾道:“等等。”

  洛珝疑惑道:“还有何事?”

  白雾道:“你若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鸡,就去西天找释迦牟尼那小儿,要回剩下半颗菩提。”

  洛珝不解:“菩提?”

  还是半颗?

  他问:“那菩提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白雾道:“待你去后,自会知晓。”

  洛珝:“您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白雾四散奔流,语调愉快,似笑非笑:“这天底下太平久了,无聊至极,本座看得厌烦,总得找些事情玩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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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雾:太无聊了,找点儿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