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脾气真糟糕。”景断水说,“不能这么生气的。”

  大概是太困了,他其实想要数落一下姜槐里,怎么离开沧明山之后那些礼节什么都忘了个干净,但是最后他只来得及抬手点了一下姜槐里的额头就睡了过去。

  “嗯,好的,我不生气。”抱着他的人回答。

  楼阁的抖动停止,很快就有人来打扫,没过多久整个楼阁就恢复了原样。

  “其他人可以跑,但是你不可以。”话语轻飘飘地落下,刚刚跑到门口的黄公子就被人提溜了回来。

  “就是你,想用三万筹码买我小师叔的命,是么?”

  姜槐里慢悠悠地拿起了挂在墙上的长刀。那柄长刀本来就只有装饰意味,许久没动都已经落上了一层灰。

  他用中指弹了弹长刀,那层灰抖落下来。

  “他的命在你的眼里竟然只值三万筹码?”

  黄公子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的余光瞥过了那柄长刀,思索再三之后还是求饶:“阁主饶命,阁主饶命!”

  说实话,要是知道那位是阁主的人,他根本不会有那个胆子跑过去招惹。

  “你是不是很喜欢赌局?”姜槐里笑着蹲在了地上,“那么我们也赌一局好不好?”

  “你的命当然没有我小师叔的值钱……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我出三干筹码?我们还是玩猜数。我来摇筛盅,你猜中了我给你三千的筹码,要是猜输了你就给我你的命。”

  “当然,我不会真的杀了你的。虽然你这条命不值钱,但是仙君要是知道你死了大概会有点自责的,他可能会觉得他牵连了你。”

  “不过除了杀人以外,一个人的命有很多种玩法的。”

  “我想你不会拒绝的是不是?”

  ……

  景断水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疼。

  芳边的侍女端来了醒酒汤,说:“是阁主吩咐我准备的。”景断水接过汤,看了一眼天色。

  “我睡了多久?”他问。

  “两个时辰。”侍女回答。

  “唔,还不算是太久。”景断水道。

  侍女没懂景断水想要说什么,只以为景断水有什么需求。她来服侍之前就有人和她提点过了,这一位服侍不好可是有掉脑袋的风险的。

  “槐里呢?”景断水问。

  “已经有人去通知阁主了,他马上就来。”侍女回。

  景断水点了一下头。

  头疼的感觉实在不舒服,他决定再也不喝酒了。他原来是很爱面子的,昨天的那些行为很丢人,放在平日里他可能会懊恼很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觉得他现在很快活,前所未有的快活。

  “有板栗糕吗?”他问侍女,“去给我那一叠来吧。”

  “板栗糕太甜,小师叔吃多了不好。”姜槐里笑着推门而入。

  侍女俯了一下身告退。

  景断水蹙了一下眉头。

  姜槐里应该刚刚洗过澡,他的发丝上还挂着水滴。他换了一件衣服,暗红色的腰带镶着金边,杀出利落的腰线。

  “小师叔怎么了?”姜槐里问。

  “你的身上——”

  他似乎从姜槐里的身上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怎么了吗?”姜槐里抬手闻了一下衣袖,“我刚刚洗过澡,用了一点点香油,小师叔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吗?”

  “没有。大约是我的错觉。”景断水回。

  “不说这个了,小师叔这次来找我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姜槐里问。

  景断水张了张嘴,沉默片刻之后复又抬起笑脸:“其实我没什么想要找你帮忙的,我觉得那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牵连到任何人。”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思。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倒不是因为我有多敏感,只是因为你之前不小心碰到过我的问情石,当时石头亮了,然后我就知道了。”

  “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景断水抿了一下嘴,決定换一个说法:“你说大家都嫌弃你的红眼睛,但是我觉得它很漂亮。我想说,不止是我,未来肯定也会有谁真心地喜欢你暗红色的眼睛。”

  姜槐里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所以呢?小师叔还是不喜欢我吗?”

  景断水赶忙道:“不,不是的,其实在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就仔细思考过了,你处处都合我的心意。”

  “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景断水说完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小师叔为什么要拒绝我呢?”“我可不可以拥有一个机会呢?”

  姜槐里看上去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小师叔是觉得拒绝我对我更好吗?凭什么我需要接受小师叔自以为是的好意?”

  “其实……其实小师叔可以再自私一点的。”

  再自私一点?

  景断水想说,他本来就是个自私的人。不在乎的人他一个眼神都不会给,管那人为了自己是寻死觅活。他全世界最爱自己,在乎的人更是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他就应该找姜槐里帮忙拖住秋离,而不是下意识担心他被自己做的孽牵连。

  他想,或许他对姜槐里是有好感的。

  他喜欢这个乖巧的小狗。

  算了,算了……

  他搞不好下一刻就要被秋离那个疯子报复了,快活一次也没有什么。

  “嗯。”他拉住姜槐里的衣领,“那你听着,我现在给你一个可以喜欢我的机会。我得罪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天道的宠儿,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名字。他叫秋离,是弦师血脉的后裔。”

  “嗯,秋离,我很了解他。”姜槐里点头。

  “他要杀我,如果你帮我的话会被他报复。”景断水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景断水设想过很多种情况。

  姜槐里对他的喜欢没有那么深,或许会收回之前的漂亮话。又或许,他会满腔赤诚地表示愿意帮助景断水,然后激动地想要表现自己。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印象里笨拙乖巧的小狗捂住脸,发出了一串癫狂的笑声。

  他把手从脸上移开的时候,景断水对上了一双苍青色的眼睛。

  景断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不可能!这不可能!

  姜槐里,他身份干净的小师侄,原著里的路人甲怎么会变成秋离。

  “原来的姜槐里呢?”景断水一字一顿。

  “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我给了真正的姜槐里一点好处,然后顶替了他来到沧明山。后来小师叔应该是怀疑过我的身份的,所以我又找到他和我一起在姜国演了一场戏。”

  “我从一开始的目的就很简单,我一直在想仙君为什么不喜欢我。后来,我得出答案了。仙君是因为我的身份,我的弦师血脉,所以我改头换面出现在仙君的面前。你看,只要抛开这些,仙君就会喜欢我。”

  “仙君,您仔细想想,姜槐里是不是和我很像。他总是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喜欢向你装乖卖惨,笨拙地向你示好……”

  “杀你?”秋离有些落寞,“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话音落下,秋离竟然惨兮兮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今天真是个好时候。”他抹了眼泪,“我知道仙君喜欢我。仙君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想说的?”景断水双手撑住窗沿,对着秋离笑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会害怕会生气,可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这些情绪。

  他觉得解脱……以及平静。

  “我有什么想说的?愿赌服输,技不如人?你想对我做什么呢?做成傀儡?还是卸掉我的一条胳膊?一条腿?”

  “我喜欢你又怎么样?”

  “所以呢?你大费周章转了一大圈,证明我会喜欢你……你想证明什么呢?”

  “我不想证明什么,仙君。”秋离欺身上前,“仙君为什么总觉得我会干一些没有品味的事情呢?我只是想要知道仙君能不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

  “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他吻了上去。

  秋离的嘴唇冰凉,带着一点咸味。

  景断水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他趁着秋离不注意的空档向着门口跑去。他知道他现在逃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身体的本能驱使着他这样做。

  这种徒劳无功的举动只能够极其弦师眼底的兴味,秋离很轻巧地把景断水拉了回来。

  “仙君害怕我。当然,仙君想要永绝后患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秋离慢条斯理地解开了景断水的腰带。

  “所有人都觊觎弦师的血液,饮下弦师的血液不仅能够增加修为修补暗伤,更重要的是,饮下血液的人能够决定弦师的生死。”

  “你在胡说什么?”景断水抬高了声音。

  秋离已经解开了他的衣衫。他把自己压在身下。

  雪色的发丝糊在景断水的眼睛上,让他留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秋离抬手抹掉了景断水的眼泪,他用的力气很大,景断水的眼尾被他擦出了一道红痕。“仙君比我更清楚我有没有在胡说八道。”

  “我为了修复仙君的身体,让仙君永远健康,用了我的心头血。也就是说,我现在命是握在仙君的手里了。”

  “仙君既漂亮又聪明,我想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仙君应该很清楚的。”

  “仙君如果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我,那么大可杀了我。”

  惊疑,恐惧,还有犹豫...秋离看着景断水黑色的瞳仁之中闪过了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他低头舔掉了景断水眼角的泪水,然后轻轻地咬了一下仙君的耳朵。

  “你,你敢!你别……”景断水的尾音带上了哭腔,“你这算……你这算是强人所难。”

  秋离摇头,“不,不算。我已经把刀递到了仙君的手里。仙君拥有拒绝的权力不是吗。”

  片刻之后,雪发的弦师垂下手臂,头埋在景断水的脖颈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果不其然啊,果不其然。”

  “当初那个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上辈子,这辈子……”秋离露出了一个癫狂的笑容。他的声音似无奈又似叹息,其间又夹杂着诡异的兴奋和满足。

  景断水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

  他听见秋离在他的耳边低语:

  “仙君,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怕是又要栽在你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