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断水撇开眼, 道:“没什么东西。”

  雪发的青年打量了片刻仙君手里的玩意儿,没有再深究下去。

  “主人是想把这些东西都放在地窖里吗?这里落了很多灰,现在也没有放的地方, 不如先把它们都放在阿离的房间里吧。”秋离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一堆恐怖的刑具之间显得非常诡异。

  “来吧,主人, 我们走吧。”

  雪发的仆人说着一只手接过了景断水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牵起了漂亮仙君的手。整个过程景断水都非常配合,甚至没有对他冷言冷语。

  秋离把景断水牵到餐桌前扶他坐下,然后把景断水的东西都放在了角落。做完这一切他去厨房洗了个手,把一大锅热腾腾的汤端了进来。

  空气之中霎时间弥漫着饭菜的香气。秋离今天做的是灵鱼汤, 奶白色的鱼汤看上去非常可口, 鱼肉都已经被煮的化在了汤里。怕漂亮小仙君喝汤的时候会被细小的鱼刺卡到喉咙, 他甚至贴心地把鱼里的刺都挑干净了。

  “主人, 喝汤。”秋离为景断水盛了一碗汤,他从碗里舀了一勺,然后放在嘴边吹凉喂给了景断水。

  漂亮的小仙君木着脸, 没有像平常那样不情不地张开嘴喝汤。景断水唇瓣微小的颤抖透过勺子传递到了秋离的指尖。

  漂亮的小仙君在害怕。

  秋离放下勺子和碗, 一下一下地拍着景断水的背脊。

  “仙君,刚刚地窖里的东西吓着仙君了是不是?”

  “是阿离没有考虑周到,阿离在用地窖放东西以前应该要先征得仙君的同意的。”

  漂亮的小仙君略略地抬起眼,看向秋离的目光又惊又怕。他的瞳仁是乌沉沉的黑色, 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眼眶,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

  过了许久, 他才开口:“你想怎么惩罚我?”

  “你是想把那些刑具都用在我的身上吗?”

  漂亮小仙君说着说着, 眼角就留下了一滴眼泪。他现在还穿着女子的襦裙,配上他眼底的绝望, 看啥能去楚楚可怜的。

  雪发的仆人终于意识到,景断水好像被自己吓得有些过了。他头一次觉得心底酸酸胀胀的,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陌生的情绪,但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想看见这样的仙君。

  漂亮的猎物灰扑扑失去了生机与活力,这不是他想象中傀儡的样子。

  不管漂亮小仙君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那样惊恐,他都不想看到景断水的这幅模样。

  于是他轻言细语地安慰景断水:“不会的,仙君。那些刑具不会用在仙君身上的。”

  这句话显然没有安慰到惊恐的羔羊,甚至由于雪发青年

  似是而非的保证,漂亮的小仙君抖得更厉害了。

  “那,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呢?”他的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地乞求,“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秋离垂眸看着景断水,一言不发。

  于是景断水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好不好,你要怎么惩罚我告诉我好不好?”

  惩罚如果被提前知道了就不叫惩罚了,但是看见受惊的小仙君,雪发的弦师决定给他一些偏爱。

  “我要让主人穿整整一个月的漂亮衣服,各种各样的漂亮衣服。”

  “我已经准备好了最好的笔墨纸砚还有颜料,我会把仙君接受惩罚的样子画下来。”

  雪发的青年扬起了一个笑容,他看起来有点局促,仿佛是在等着主人的表扬:“主人,阿离做的衣服比柳娘做的好看多了,各种各样的衣服款式阿离都会做的。我最近的这些日子为主人准备了很多漂亮的衣服。”

  秋离走到了柜子旁边,当着景断水的面打开了柜门。柜子里是各种各样女子的襦裙,粉色的鹅黄的,每一件都是面料华贵,做工精致。

  “看,主人,这些衣服都是我做的,主人喜欢吗?”

  漂亮的小仙君面上泛起了活色。他看起来似乎卸下了防备,甚至对着罪魁祸首露出了一个甜笑。

  “喜欢。”

  “但是,但是那些刑具,我一想起那些刑具就后怕。”

  羔羊的服软请求没有哪一个优秀的猎手会拒绝得了的。雪发青年盯着漂亮仙君那双乌沉沉的眼睛看了许久,然后在他的额角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好的,我的主人。”

  秋离帮景断水布好菜,各种各样的菜组合在一起,在白瓷碗里变成了漂亮的图案,就像是一道精致的艺术品一样。

  “主人先自己吃饭,阿离帮主人去把那些会让主人害怕的东西都毁掉。”

  他说完就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秋离突然回头走了回来。

  “其实主人不用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子,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应允的。”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做到的。”

  只要漂亮的小仙君留在他的身边,一直一直做他的傀儡。

  最完美的傀儡。

  ......

  景断水屏住呼吸把耳朵贴在门边上。

  秋离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这让他送了一口气。

  漂亮的仙君用衣袖擦掉了干结在面颊上的泪痕,整个人阴沉着脸。

  仿佛刚刚受惊的羔羊不是他自己。

  景断水最讨厌的就是哭,因为大多是时候哭泣是最无用的东西,什么都不能改变。

  但是也有特殊的情况,哭泣能够成为最有利的武器。

  他当然不会害怕秋离,不过适当夸张的表演可以支开秋离。销毁刑具是一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秋离如果真的如他承诺的那样做的话一定会费上不少的工夫。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修补齐阵法了。

  等到秋离来找他的时候,他就会把秋离引到阵法中,然后发动阵法把秋离封印在那里。

  景断水不知道秋离有没有看破他拙劣的演技,但是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带着所有需要的材料一路飞奔来到后山的山崖,山崖在一片雾气缭绕之中,景断水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他一咬牙纵身一跃。

  狂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操纵着法术抵御狂风,确保自己能平稳地降落在崖底。

  崖底是一个巨大的残缺的阵法,这个阵法只绘制了一小半,剩下的地方都只构建了简单的框架。

  周围很暗,景断水用灵气制作了临时的灯光。他的眼睛不是很好,只能勉强就这这点微渺的灯光一点一点补全法阵。

  他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睛酸疼。景断水不敢停下来,因为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无比宝贵。

  终于,阵法绘制完成了。

  景断水揉了揉脖颈,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阵法。

  他把掌门代行令放在阵法的阵眼之中,阵法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光。

  秋离这个时候突然之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仙君,这个时候怎么能呆在这里?”

  “崖底的风很冷的。”

  景断水看着秋离。

  就是这个人,未来他会把自己做成傀儡,他会被这个人玩弄于鼓掌,然后自一片滑稽中死去。

  本该如此的,但是他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不,我不会和你走的。”漂亮的小仙君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为了确保阵法的效果,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在阵法阵眼滴下了自己的一滴鲜血,这可以让自己能够更轻松地发动这个阵法。

  景断水身上只带了庄诺的那把刀,因此他割破手掌能用的只有这把刀。刀刃在沾到自己的血的瞬间,景断水发现自己看见了许多的银线。这些银线通过自己连接在了秋离的身上。

  银线介于虚与实之间,景断水知道这是他和秋离之间的因果线。

  他试探着用刀划过那些线,令他失望的是那些因果线并没有被斩断。

  “仙君,这是没有用的。”

  “弦师能够操纵因果,但是却看不见这些因果线。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些新奇的丝线。”

  “看来仙君的血液,是比我想象的更神奇的东西。”

  雪发的弦师好奇地弹波了一下丝线,道:“真是奇怪。我与仙君之间的因果纠葛明明如此之深,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因果线才只有这么一点。”

  “仙君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吗?”秋离面带好奇地问。

  虽然割不断这些因果线,但是没关系的。

  他已经知道很多东西了。

  景断水发动了阵法,无数地铁链突然从地上伸出锁住了秋离。

  成功了!他马上就要成功了!

  景断水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为了发动阵法,大量的灵力抽离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是景断水一直在笑,他感觉到无比快活。

  雪发的弦师看着这样的景断水。

  他的猎物不喜欢他,哪怕他给他最可口的饭菜最周到的服侍他的猎物也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景断水因果累积的速度才比常人要慢上那么多,或许这就是原因之一。

  嗯,还要再进一步积累因果才行。

  漂亮的猎物不喜欢他,可能是因为弦师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太大的压迫。弦师就和那些书里说得一样,永远都只是天煞孤星,没有人会真正的爱他们的。

  天真的羔羊承受不了弦师炽热的爱意,那么只要换上一个身份过来就行了。

  反正他有好多好多个身份,景断水喜欢哪一个,他就用哪一个。

  缠绕在秋离身上的锁链越来越紧了,秋离看着景断水露出了宠溺的微笑。

  “仙君,阿离说过,阿离能够满足仙君的任何要求,只要仙君不要伤害自己。”

  “仙君阿离不在了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好好养伤,如果想阿离的话可以看看自己的书柜。”

  “阿离在里面给仙君留了很多很多的惊喜。”

  不知道为何,景断水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把这种伤痛归结于对于雪发弦师的忌惮。景断水走出阵法,然后彻底关闭了阵法。

  阵法封闭的那一刹那,他听见秋离对他道:

  “仙君,我知道的,我是一条疯狗。”

  “但是,疯狗爱你。”

  所以,马上见,我亲爱的仙君。

  ......

  阵法彻底关上,终于摆脱了他的噩梦。

  景断水瘫坐在地上,丝丝

  缕缕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四肢百骸中渗出来。

  他的浑身都处于一种剧烈的疼痛之中。

  他要死了吗?

  景断水迷迷糊糊地想到。

  但是他不后悔。他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景断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

  景断水感觉似乎自己在做一个长到醒不来的梦。

  他睁开眼,就看见了一个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年龄,整个人都是漂亮水灵。

  “小师叔,你终于醒啦!”

  小姑娘的面庞带着初见时候的稚嫩,景断水张了张嘴,沙哑的声音响起:“巫新苗。”

  小姑娘的泪差一点就要留下来。

  “小师叔。”巫新苗道,“您已经睡了三年了,整整睡了三年了。”

  三年?

  距离他把秋离封印已经过了三年了吗?

  景断水还没从这个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有一个人端着一碗小吊梨汤走了进来。

  “小师叔,您刚刚醒,只能喝点汤。”说话的不是巫新苗,而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一头黑色的卷发,眼窝深陷,脖颈处还有一个胎记隐隐约约一直延伸到锁骨。他的面上带着只有饱受生活磨难才会有的成熟。于这份成熟格格不入的是这个人的年龄,景断水判断他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这位——”景断水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

  那个沉默的青年抢在巫新苗之前帮景断水拍背顺气,他的力道拿捏的刚刚好,一看就特别有照顾人的经验。

  “哦,小师叔,这位是最近二师叔刚刚收的新徒弟。”巫新苗解释。

  巫新苗口中的二师叔,是沧明山的副掌门,他的二师兄乌沉天。

  三年过去,有些剧情还是开展了。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剧情,因此景断水并没有提起警惕。

  巫新苗这么一说,景断水就知道面前的这个青年是谁了。

  “这位是姜槐里,三个月前镇魔塔彻底平息下来。当时凡间正巧正在遭遇王朝更迭的动荡。姜师弟是前朝的皇子。当时他想要活下来,当时正值沧明山在凡间收弟子,这个事情是由二师叔负责的。”

  “他通关了所有的考验,二师叔见他根骨不错就收他为徒弟了。”

  巫新苗颇为得意,几年不见她看上去自行了许多。“沧明山不论年龄,而是以入门时间排定辈分资历,所以这位哥哥现在是我的小师弟了。”

  “姜师弟来沧明山之后就一直在帮忙照顾小师叔。”

  景断水点头。

  巫新苗描述的和书里说的一样,这个人就是姜槐里,一个与主线剧情无关的路人甲。

  巫新苗介绍完,姜槐里对着景断水道:“见过小师叔。”

  没有人注意到姜槐里唇角诡异的笑容。

  仙君你好,阿离我——

  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