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沧明山千里之外的九港。

  九港是仙洲和魔域交界的地方, 这儿鱼龙混杂,大部分人都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九港专设了交易区,这里的修士都不必碰面就可以干净利索地完成交易。

  早春时节, 天色亮的还很晚,一只苍鹰划破料峭寒薄的天空,停在古城门口枯木的梢头, 它有着和弦师一样苍青色的眼睛,一身羽毛光亮水滑。

  天刚蒙蒙亮,一个身穿斗篷的魔修停在了苍鹰的面前。他扯下系在苍鹰退上的碎布条,读完布上面的内容以后露出微笑。

  “沧明山掌门和其师弟全都前往镇魔塔巩固封印,当今沧明山无人看守?”

  苍鹰人性化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魔修又道:“我要你发下天道誓言确保你所说的字字属实。”

  不久之后苍鹰的周身就亮起一阵微弱的金光, 这代表它的主人已经对着天道立誓。

  “很好,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斗篷里的魔修看起来很是激动, “等事成之后我给三倍酬劳。”

  苍鹰很人性

  化地点点头, 随后长叫一声展翅飞走了。等到飞过魔域火山的时候,那只苍鹰突然直直地冲向火山口,灼热的温度让它顷刻间化为灰烬。

  “很好, 毁尸灭迹。”

  地牢之中的秋离露出微笑。

  可怜的魔修还不知道, 他的雄心壮志注定会胎死腹中。而在他信任的交易对象看来,魔修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做自己的棋子,引漂亮的小仙君来看他。

  甚至......

  可怜的魔修都只是“棋子”之一。

  “仙君,一个多月没见了。”

  “我很想念你。”

  希望他娇气的猎物能够喜欢他赠送的这份惊喜。

  ......

  燕回芝走后, 景断水正式成为了巫新苗的监护人。

  沧明山最了解原身的三位不在了, 没有人会发现原身被夺舍, 景断水自然没有一直龟缩在洞府的理由。

  虽说景断水出关了, 但是他和身边的修者并没有什么交集,很多时候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修者大多早熟。他们从牙牙学语的时候就开始打基础, 天赋高一点的四五岁的时候就能正式入门,等到巫新苗这个年纪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当然,原身在整个仙洲都算是个特例,从小打到被师父师兄一路娇养,根本没有受过寻常修士受过的任何委屈。

  巫新苗八岁入门,在修士中入门算是很晚的。她的天赋也很一般,这辈子难成大业。

  一开始,景断水以为燕回芝是担心巫新苗刚刚来到仙洲,不太适应修者的生活,这才把小姑娘托付给了自己。

  可后来,景断水发现巫新苗很懂事。她活泼好动的一面只有在燕回芝在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其他的时候她都沉默内敛。

  小姑娘每天日初而起,把自己的房间打扫地一干二净再开始修炼。相比之下,景断水从小在现代社会娇惯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这在现代社会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大事情,但是在一个科技发展水平严重底下的修仙世界里,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就开始日益凸显了。

  挑水、梳头、做饭。穿衣起居这些事情景断水一样也做不好。很多时候,景断水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多时候都不如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

  偏偏原身为了隐瞒自己的反派马甲,从来不请人服侍自己。

  小姑娘很是会察言观色,发现景断水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后,每天甚至会抽空帮景断水打扫他的洞府。

  让一个孩子帮自己打理生活,这让娇贵的小仙君觉得很不好意思。

  尤其是在巫新苗走后,望着桌上各种卜算精致但是干净卫生量足的饭食,景断水就想起了现在在牢里灰扑扑的男主。

  白溪秘境之中,秋离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的衣食住行,还要承受着他无缘无故的怒火。即使如此,秋离还是让娇贵的仙君在野外过了那么多天都是干净又漂亮。

  秋离做得远比巫新苗多得多了。

  景断水开始想念雪发青年的服侍。漂亮的仙君不得不承认,哪怕知道秋离的乖巧大部分都是装出来的,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依旧让自己无比顺心。

  更何况,他是秋离睁开眼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他现在是秋离的主人。

  景断水不管怎样都忘不了雪发青年被人抓走时候满眼的失落和不可置信。湿漉漉的目光里满是哀伤,像是一只最终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可是即使如此,景断水依旧没有感受到秋离的怨恨。

  每当回想起秋离的目光,漂亮的小仙君感觉自己就像个人渣一样。正因如此,这么多天来,他一直在逃避去见秋离这件事情。

  巫新苗不知道景断水藏着的心事。无论她在他面前表现得多开朗活泼,这个小师叔在她的面前总是抿着唇垂眼望着她。

  那些目光空空洞洞的,淡漠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冷酷。

  更何况......

  她和他之间的交谈向来只有寥寥几句,每句话都不会超过十个字。

  久而久之,巫新苗也不怎么和景断水搭话了。

  晚上,巫新苗照例把景断水的房间整理干净。

  景断水晚上看不大清楚,只能沉默地腾出地方让巫新苗打扫。那只小肥啾最近似乎很粘他,直接在他的窗户边上做了个窝,晚上都在他那里休息。

  高贵的仙君不会喜欢这种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的,为了维持人设,景断水一脸冷漠地斜靠的墙角,把那只小肥啾藏在他宽大的衣袖之中。

  小肥啾很通人性,这个时候也没有发出不满地叫唤了。

  燕回芝叫他照顾巫新苗,最后反而成了巫新苗照顾废物的他。漂亮的小仙君良心在作祟,他不是没交过巫新苗离开,可是每次拒绝的话说出口,小姑娘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

  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小仙君不理解小姑娘在害怕什么,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直接闭了嘴。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情,要让男主打消灭世的念头估计要很久很久的工夫。他必须能有自我生活的能力,他必须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张了张嘴,还是叫住了小姑娘:“巫新苗。”

  小姑娘本想离开,听见景断水的叫唤在门口停住了。她的手指搅在了一块儿,嘴巴张开又合上,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声:“小师叔。”

  她很怕景断水,但是想到师父临走时候的嘱托,他希望她尽量不要去给景断水添麻烦。但是真的遇到严重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一定要和景断水开口,他已经和景断水说过了,到时候景断水会照看她的。

  “怎么了。”景断水问。

  天色很暗,房里的光线也不是很好。照理说修者都有一副千里眼,可是夜盲症让他现在甚至不能够知晓巫新苗的具体方位,只能对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凭感觉缓缓地转过身。

  他不想让巫新苗看出自己的无措和脆弱,因此声音有一点儿的冷。

  巫新苗在这一刻对上了景断水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尾微红瞳仁乌黑,其间清楚地倒映出她自己的样子,清楚地让她甚至有些害怕。

  每每看见景断水,不知怎的巫新苗就会想起父母死了之后那些人看她的目光。

  不能表现出害怕,大人多半都只喜欢嘴甜的、活泼开朗的孩子。她强行挤出了一个笑容,拉了拉袖管好遮盖主小臂上的伤痕。

  “没什么事情,新苗走了。”

  她只是一个命好被捡回来的孤女,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说不定被抛弃的其实是她。更何况沧明山的生活已经是天堂了,有和蔼的师父还有能填饱肚子的饭食和不漏雨的屋子。

  巫新苗的浑身都在疼,腿肚子也在打颤。

  她刚想抬脚离开,就一个步子不稳被门槛给绊倒了。

  景断水听见了“咣当”一声响。他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仙君在黑暗之中摸索,快步向屋门口那团朦朦胧胧的黑影走过去。

  “怎么了?”

  景断水看不见,黑暗之中好巧不巧碰到了小姑娘的脸蛋。因为眼睛不好,相对的,景断水的其余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

  小姑娘的脸蛋没有她这个年纪才有的婴儿肥,面颊到耳后根都布满了细小的伤口。景断水又扯开了巫新苗的衣袖,不出所料,她的手臂上也都是伤。

  漂亮仙君拿捏不好力度,手指上的力道过重,小姑娘被疼得深吸了一口气。

  景断水赶忙松了手,眉头微蹙,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也不说上一声?”

  小仙君的语气算不上好。在他看来,受伤是一件非常非常丢人的事情,所有的伤口都象征着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巫新苗快哭出来了,但是她又不敢说什么,支支吾吾:“我,我自己摔的。”

  摔的?

  景断水要气笑了。

  当他一个半瞎子这么好骗吗?这种伤会

  是摔出来的?

  景断水想起了燕回芝的嘱托。

  小少爷上辈子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但也总有时候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世家同龄人的肮脏。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敏感,却并不代表他对此一窍不通。

  世界之识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此时突然开口:“你现在明白了吗?小姑娘来这里之前一直颠沛流离。她之所以什么都抢着干,是因为怕她没用了你就要把她赶出沧明山。”

  世界之识的语调里带着嘲讽,漂亮的小仙君一下子变得窘迫,面颊羞红。

  景断水终于明白了燕回芝的用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巫新苗很自立,燕回芝担心的根本不是她能不能照顾好自己,适应修者的生活这件事情。

  他真正担心的是巫新苗在同辈人中的处境。

  刚刚入道的小孩子都是集中在学堂里上课的,燕回芝在沧明山的地位举足轻重。沧明山春风君收的每一个徒弟都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燕回芝收下巫新苗当徒弟已经是力排众议了,再怕引来非议没有给巫新苗开特例。

  沧明山是天下第一的宗门,哪怕是入了沧明山外门的弟子,放在很多门派之中都是万里挑一的存在。而这些外门弟子常常为了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在这其中,巫新苗就成为了格格不入的存在。她没有什么修炼的天赋,灵根也是普普通通,灰扑扑的小麻雀却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入了沧明山春风君的眼,成了他的弟子。

  内门弟子到还好,他们都是品行善良之人,大都专心修炼无暇顾及俗事。可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外门弟子就不一样了,燕回芝在的时候这些人都不敢表现出心里的怨恨。

  那些稍大一点的孩子尚且懂得克制自己,和巫新苗差不多年龄大小的都不一样了,孩童总是残忍又天真,他们就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巫新苗的身上。

  原身的记忆中也偶尔有类似的画面一闪而过。师父师兄竭力为他打造一方小天地,但总免不了有些嚼舌根的话流入他的耳里。景断水推测这也是造成原身扭曲的催化剂之一。

  燕回芝向来心细,他临走前还来嘱托自己关照巫新苗,就代表他不会想不到这些事情。景断水不明白燕回芝为什么要收巫新苗为徒。小姑娘不适合修仙,在他看来,为小姑娘在凡人中间寻找一对善良和蔼的养父母显然是更好的决断。

  巫新苗大概还有点怕自己,被他发现自己的窘迫大概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景断水虽然看不大见,也能感受地出来小姑娘在崩溃的边缘。

  孩子,孩子......

  景断水蹙着眉头。

  所以他才讨厌和半大不大的孩子相处。

  可是燕回芝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师兄,他不想让燕回芝失望。

  小少爷从小到大都众星拱月,家里要星星一定把月亮摘下来一起给。他要有什么不顺心的所有人都会来哄他。向来只有别人安慰他的道理,小少爷自己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安慰人的话。

  他对人表示好感表示歉意的方法永远只有砸礼物这一种。水头极好的翡翠,五颜六色的宝石,他喜欢亮晶晶的东西,自然送出的礼物也大都是闪闪发光的。

  景断水看见巫新苗这副模样的第一个反应也是送礼物,原身的储物袋里有许多漂亮的宝石。但饶是景断水再喜欢送宝石,他也没有送上过一堆宝石给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

  不喜欢和半大不大的小屁孩打交道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送名贵的宝石给一个稚童显然不合适。

  巫新苗不需要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就她那个家世出生,看见那么名贵的石头恐怕只会惶恐不安。

  可送什么才能安抚到受了欺负的小姑娘?

  小仙君犯了难。

  小姑娘不需要华美的珠宝,那就给小姑娘最最需要的东西就好了吧?

  漂亮的仙君想着小姑娘满身的伤,有点嫌弃地翻了翻储物袋。他的视力不好,朦朦胧胧的根本看不清楚小姑娘究竟在哪里。这个事实让他感到焦躁不安,他撇撇嘴,直接丢出了一瓶药膏。

  不出所料,修炼了一段时间的巫新苗精准地接住了瓶子。

  小仙君放松下来,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弄得浑身上下都是伤。学堂那边我去说,这两天你别练剑了,也不用去上课,在屋子里自己好好修养。”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片刻之后又继续:“两天以后你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到时候直接搬到我的离火峰来住。我一个人住着不方便,需要一个帮我做事情的孩子。等到我师兄回来了你再搬回去。”

  “可离火峰离学堂很远。”巫新苗低声道。

  “离学堂远又怎么样?”漂亮的小仙君抬高了声音,他向来不喜欢有人质疑他的决断,“学堂里的那些修士两三岁就开始修炼了,最差的四岁也会引气入体了。你一个八岁才入道的小姑娘,天赋又这么差,去了那里能够跟地上才怪。”

  学堂的先生总是嫌弃她愚笨。师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告诉她听不懂要及时向他请教,但是巫新苗不想给师父添麻烦。

  她其实不喜欢去学堂,因为那里总有人会欺负他。当然,学堂里有很好很好的人,但他们看向她的目光都带着怜悯,这人她觉得羞迫。

  小师叔总是皱着眉头一副嫌弃她的样子,但仔细想想小师叔其实从来没有真的为难过她。

  见巫新苗不再吭声,景断水总算是满意了,“在师兄他回来之前,我会专门找内门的弟子带你。”

  “这样不合礼数。”巫新苗知道燕回芝为了能把她留下来费了多少心力,而景断水给她私自请老师教学又会招致多大的非议。

  “礼数?你和我讲礼数?”从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过娇气的小少爷,他的耐心已经明显到了极限,“我师兄都没有和我讲过礼数,做什么都随我高兴。”

  “有我师兄撑腰,谁还敢和我讲礼数?”

  他的举手投足都带着只有在金枝玉叶里娇养才能带出的嚣张,巫新苗觉得她的小师叔看起来好耀眼。

  漂亮的小仙君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别扭,又补充:“要不是你做事情麻利,我才不要你住到我的离火峰上,我的离火峰可不养闲人。”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等过两天你的伤好了就来我的离火峰。”景断水做出总结。“对了。”他又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巫新苗,“究竟是谁搞出来的伤?”

  巫新苗支支吾吾的。

  “三个师兄不在了,整个沧明山地位最高的就是我。你说说,师兄在的时候这些事情不发生,师兄不在了大家就嚣张了起来。”景断水语气不怎么好,“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还没等巫新苗说什么,他又道:“好了,你这么没用,说什么都说不清楚。问你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你快点回去吧。”

  “真的,麻烦死了。”

  巫新苗领了命令准备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以后,她又装过头看了屋里的小师叔一眼。

  她的这个小师叔看着冷淡又高傲,或许——

  还挺温柔的。

  ......

  确定巫新苗真的离开以后,景断水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把袖子里的小肥啾重新请了出来,揉了揉小肥啾的脑袋。

  “闷在袖子里一定很不舒服对不对?”

  小肥啾把屁股对着他,长长的尾羽打到了景断水的面颊。

  秋离突然失去了逗弄小仙君的兴致。

  漂亮的小仙君其实也会在乎别人的感受,会关心别人的生活,看见别人受伤了还会送她疗伤的圣药。

  那个药膏小姑娘不知道价值,秋离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这可比白溪秘境里庄诺给的那种药膏还要贵上好多,小小的一瓶就能卖出白玉膏十几倍的市价。

  拿来治疗一个小姑娘普普通通的伤口简直是暴殄天物。

  可他秋离从景断水

  那里得到过什么?

  一块用来挡雷劫碎掉的玉佩,还有一块沧明山的令牌。

  那块令牌还不是送给他的,只是方便栽赃陷害他!现在已经被他给重新收了回去。

  他照顾娇气的猎物可比这个瘦小的小姑娘上心多了,凭什么景断水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对他却弃之如敝履?

  雪发的弦师感到嫉妒。

  他选中的猎物,不把注意力集中在猎人的身上,反而去关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这样怎么能够积累出更多的因果?

  可是现在的他见不到景断水,只能通过操纵一只脆弱的小玩意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景断水不知道小肥啾是秋离操控的,见小肥啾不理他他也没怎么在意。小肥啾的脾气好多时候实在是捉摸不定,有些时候总会莫名其妙的生闷气,但是每过多久就自己又好了起来。

  景断水以为小肥啾这一次也会像往常那样生着气自己就忽然之间飞走了。巫新苗之前帮自己烧了热热的洗澡水,景断水脱下衣服准备洗澡。

  小仙君很喜欢享受,仙洲的生活不像现代社会那样有许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是泡澡的条件到比现代还有舒服。各种他从没有见过的灵花放入浴桶,再用加了灵植的肥皂清洁身体,一天的疲惫就扫除了。

  来到沧明山以后,景断水犹喜欢泡澡。

  他没有注意到小肥啾在身后,而是直接解下了自己的衣袍。小肥啾很矮,视线也不太好。天牢之中的秋离也只能隐约看见一截雪色的肩膀,肩头还泛着可爱的粉色,软和和搭在肩头的墨色长发生艳。

  这幅光景下,秋离感觉空气似乎都变得又酥又软,咬上一口口舌生香。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对这个漂亮的小仙君生起了欲|念。

  景断水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小肥啾还在他的身后。今天的小肥啾生气的时间似乎格外久。小肥啾每次看见巫新苗来他这里就很不开心,今天巫新苗呆的时间比平常更久,这可能就是小肥啾还在生气的重要原因。

  他莫名体验到了上辈子那些猫主子的快乐。

  景断水笑了一下,揉了揉小肥啾毛茸茸的脑袋,对着小团子道:“对不起啊。”

  见小肥啾不理他,景断水甚至一下一下地给小肥啾顺毛。

  小肥啾挺着胸脯,羽毛也渐渐地舒展开来。景断水的手上还沾着水珠,指尖都是花香。

  小肥啾微眯着眼睛,它的毛因为水珠而一撮一撮地粘在一起非常滑稽,可是它整个团子看上去都非常满足。

  嗯,还不错。

  仙君对肥啾的耐心比对小姑娘多多了。

  雪发的弦师觉得自己的怒火得到了平息,操纵着小肥啾重新转过身,亲昵地蹭着景断水的手腕。

  看起来相比于那个讨人厌的女孩子,景断水更喜欢圆滚滚胖墩墩的小肥啾。

  还是他更能引起漂亮仙君的注意。

  可他关注的只是我操纵的傀儡。

  他依旧没有分给我这个人一丝一毫地注意力。

  “巫新苗。”雪发弦师露出了恶意的笑容,“分走我猎物注意力的孩子,我记住你了。”

  近来巫新苗会和景断水住在一起,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

  ......

  沧明山突然乱做了一团。

  沧明山位于仙洲和凡间的交界处,山脚下有一座凡人聚集的古城,世代依附沧明山而生,也因千百年虔诚的供奉得到沧明山的庇佑。

  这世道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着实有些艰难,皇宫贵族可以骑在他们头上,邪魔外道可以骑在他们头上,就连和仙人学了一两点皮毛工夫的泼皮无赖也可以骑在他们的头上。

  幸而沧明山的戒律森严,当今掌门桑行山不许门徒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又派内门门徒一十三人日日巡逻,决不允许古城进入一丝一毫的可疑之人。

  “快!”

  “快追。”

  身着轻装的巡察使追着在黑夜里飞奔的魔修,不久之后便利落地将他缉拿归案。

  等到把魔修羁押在天牢之后,黎海对着同伴担忧地说:“这是这三天里抓到的第一十八个魔修,看来掌门和长老们离开沧明山的消息已经泄露。”

  “沧明山里肯定出了内鬼。”

  同伴神情严肃,道:“虽说掌门离开前嘱咐我们没有必要不要去打搅景小师叔,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整个沧明山现在拥有掌门代行令的只有景师叔了。”

  “没错。”黎海点头,再这样下去必然有魔修的大举入侵,“是时候启动护山大阵了。”

  护山大阵只能通过掌门令和掌门代行令才能够启动,而如今沧明山里拥有掌门代行令的职业景断水。

  景断水在沧明山基本等同于吉祥物,更何况事关沧明山的安慰,黎海和同伴想不出景断水会拒绝开启护山大阵的理由。

  “地牢里的魔修,保险起见还是要和景师叔通报一下,毕竟现在他才是沧明山明面上的主事。”黎海做出总结。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谁是把消息传递给魔修的内鬼。”同伴说。

  “掌门说过,谁都会背叛沧明山,但是小师叔绝对不会背叛。我相信掌门的判断。”

  同伴听了点头,接着感叹:“幸好仙盟的人好心提醒我们近日注意边防,那么多魔修突然入侵,如果不是接到消息搞不好沧明山可能就被打个措手不及。”

  那日黎海和同伴照常巡逻,忽然一只灵鸽落在他的肩头。那只信鸽的尾羽有着仙盟特有的标记,难以伪造。黎海打开看了内容,随后紧急和同伴商议制定对策。

  仙盟消息向来要比身处仙洲和凡间交界处的沧明山来得灵通,因此他们根本没有起疑。

  更何况谁会想做个无名英雄,冒充仙盟给他们传递消息,只是为了帮助沧明山能够逃过一场劫难呢?

  ......

  “很好。这是第十九只信鸽。”

  地牢之中,秋离看着远去的灵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随后,他看了一眼隔壁牢房之中的魔修。

  “看来仙盟的身份很好用,沧明山的内门实力也不容小觑。”

  “他们都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任务。”

  那个魔修终于明白秋离正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交易对象,意识到自己被骗,他的双眼猩红咬牙切齿地对秋离道:“你骗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见魔修的咒骂,雪发青年低下头抿抿嘴。他从头到脚都是雪一样的白,干净又齐整。他的瞳仁里含着水,雪白的睫羽附在上边,像是蒹葭之下的水色青光。

  魔修被秋离的这幅模样气到了。

  明明是他暗算了他们,可是看这个人的样子似乎全世界的委屈都被他给占尽了。

  “我没骗你啊!”秋离道,“沧明山掌门和两位长老离开,现在的沧明山确实无人值守,是最脆弱的时候。”

  “交易的时候我一直遵守着九港交易区的规矩,甚至和你们立下了心魔誓言。”

  “决定过来攻占沧明山的是你们啊,这与我有何干系?”

  把沧明山的消息泄露出去,再让沧明山的人把他们一网打尽,魔修们死活想不通这样做对秋离有什么好处。

  他们只能把自己吃的亏咽进肚子里。

  “别和这个疯子一般见识。”魔修的同伴安慰,“他一直被关在牢里,也翻不出什么水花。等到沧明山的人来审问的时候,我们把他供出来,他也难逃不了一死。”

  “供出来?”雪发的青年不可置信,“你们自己跑到沧明山自投罗网与我何干?”

  随后他低下头,低声道:“哦,你们想合谋诬陷我。”

  “沧明山的地牢生活还是让你们太过舒心了,以至于你们总会有些奇怪的想法。”

  “比如欺负弱小,比如拿秋离撒气。”

  魔修听到秋离的话简直要气晕过去。他把这么多的魔修骗的团团转,还能是朵弱小可人的小白花?

  骗鬼呢。

  沧明山没有虐待犯人的习惯,即使是地牢里的囚犯,在没有正式问审之前最基本的生活质量也能够得到保证。

  因此这几日这些魔修都还是活蹦乱跳的。

  雪发的青年道:“这不好。”

  他抬头朝着那些魔修露出了一个甜笑。雪发青年唇角挑起的瞬间,他的身后出现了粘稠的、漆黑的影子。

  本能的恐惧让魔修几乎无法呼吸。

  黑影自秋离的房间渗透入魔修的房间,将魔修缓缓吞入其中。

  魔修喉间的惨叫也被那黑色的影子吞没。

  过了一会儿,黑影缓缓褪去,刚刚活蹦乱跳的魔修瞬间躺在地上没有声音。

  但是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严重的伤,面上的气色甚至还很好,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精神曾经受到过摧残。

  雪发青年唇角的弧度拉大,他哼着南疆特有的小调,每个音都砂甜地打着卷儿,“一个,两个,三个......”

  “好了,下一个该选谁呢?”

  地牢里的魔修在一片惊恐之中倒在地上,雪发的弦师终于感到满意了。

  “已经有那么多的魔修来入侵了。”他看上去很兴奋,以至于瞳色都产生了变化,“仙君可不能坐视不管了,该来地牢走一趟审问犯人了不是吗?”

  “我可爱的仙君,因为你一直不来找我,这让我很寂寞。”雪发弦师喃喃低语,“所以,单单只是见面已经不能够满足我了,我要给予你一点儿惩罚。”

  言罢,雪发的青年将灰尘抹在自己的身上。做完这一切,他突然之间倒在地上。

  他的瞳仁之中展现出复杂的图案,一瞬间所有魔修的意志都被他给操控了。

  “地牢的生活很不好。”

  “你们每天都在欺负秋离撒气,秋离一点都没有还手的力气。”

  魔修们痴痴呆呆地重复着秋离的话。

  催眠完成。

  和魔修的交集只有一次匿名的交易,即使如此,两个人之间产生的因果也足以让秋离短暂地修改一些魔修最近的记忆。

  这是秋离第一次尝试对人使用自己的能力。

  这么点的因果链接也能产生这么强大的威力了,那么把这份能力用在和自己缔结血契,又强迫自己立下主仆契约的小仙君身上会怎么样呢?

  他不会修改小仙君的记忆的。完整的小仙君是由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塑造而成的,任何的改变都只会弄巧成拙。他们之间的纠葛是如此美妙,抹除一丝一毫都是无法容忍的。

  现在就等景断水过来了。

  他很期待弦师血脉的能力在景断水的身上发挥作用。

  秋离的眸底暗色翻涌。

  “仙君,仙君,看见这样的阿离一定要心软啊。”

  “要把阿离带出牢房,像对巫新苗一样对阿离,每天都和阿离住在一起。”

  “不然,你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见到我了,我保证。”

  ......

  三日之后,巫新苗正式搬到了景断水的离火峰。

  景断水给巫新苗张罗了一个尚且干净的房间。在从小打到娇生惯养的小仙君眼里,这个房间的条件简陋地有些可怕。

  整个房间就只有二三十平米大小。窗户只有一扇,窗帘还是用的最普通的粗布。桌子和椅子也只是用后山普通的树木打的。

  让巫新苗住这么简陋的房间,景断水觉得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他招呼着叮叮咣咣运来了一车的金丝楠木家具,东西还没放进房子里,他就被巫新苗一脸惶恐地阻止了。

  他简直不能理解,这么简陋的条件,小姑娘竟然还要叫他不要太奢侈!

  搞得他每天的生活都是在烧钱吗?他觉得自己还是很节约的。

  装修的事情过去没多久,内门的弟子就说有要事要寻他。

  沧明山的大家都把原身当作吉祥物,一边情况下不会麻烦原身什么事情的。不过景断水的师兄为了表示对于景断水的重视,他们有的景断水一样不落,包括这块象征着临时掌门的掌门代行令。

  都不用思考,景断水就知道他们是为了掌门代行令过来的。

  掌门代行令一般不会轻易动用,内门的弟子亲自前来要这块令牌,就代表此刻的沧明山出了很严肃的事情。

  内门弟子进屋之后,还没等景断水开口就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我们近日抓到一批妄图入侵沧明山领地的魔修,请小师叔前去地牢一趟,有事情要请小师叔定夺。”

  ......

  景断水是带着巫新苗一同去地牢的。

  半大的小姑娘不适合去那种地方,可是巫新苗一定要求自己跟着去。

  小姑娘谁也没告诉,师父走前叮嘱过她,不要让小师叔出事情。

  地牢那么可怕的地方,巫新苗有些担心。

  景断水刚想反驳,就听见内门弟子劝他:“带师妹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在没有断罪之前,沧明山对待这些囚犯都是以礼至上,地牢里也没什么血腥恐怖。”

  “更何况燕师叔是刑堂的长老师妹迟早要继承他的衣钵,带她过去了解一下也好。”

  景断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

  老实说,景断水其实很不想去地牢。

  去地牢就意味着不可避免地要看见秋离,景断水害怕对上秋离那双失落的眼睛。

  地牢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幸好这里的环境和内门弟子说得一样,并不太苛责没有经过审判的犯人,一路上景断水看见的犯人吃穿都能得到最基本的保证。

  当然,这里的饭菜和住宿条件还是入不了小少爷的眼的。不过经过巫新苗搬家的事情,景断水对于沧明山大部分的生活条件也有了一个清楚的概念。

  秋离虽然没有自由,但是生活还是得到保障的。这让小少爷的良心稍微好过了一点。

  终于,到了内门弟子说的关押魔修的地方。

  因为秋离和这些魔修进来的时间差的不多,因此他们的牢房都是挨在一起的。

  那些魔修的面色红润,看上去在地牢里并没有什么苛待。可是秋离就不一样了,他的浑身都有许多密密麻麻的伤,那张景断水最喜欢的脸上还横着两条醒目的血痕。苍青色的盛满星星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一头雪发灰扑扑的。

  景断水没来由地有些生气,他刚想质问内门弟子为什么秋离的状态会和别人相差那么多,就听见秋离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仙君。”

  “不怪沧明山的弟子,他们待我都很好。”

  “是那些魔修,被关进来以后一直欺负我。”雪发的少年带上了哭腔。

  景断水的心开始控制不住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