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秋离那张笑脸的一瞬间,景断水的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下。

  秋离的动作很轻柔,指尖不经意间刮过脚心,氧意让景断水的脸上都泛起羞恼的红色。

  等到秋离离开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本意明明是玩弄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主角。

  可如今呢?

  秋离占了上风。

  不,他不能让秋离掌握主导权。

  他许久之后才渐渐冷静下来。

  景断水决定把寻找秋离心魔这件事情放在首位。

  幻境依托心魔而生,景断水没有忘记,他操控摄魂珠把秋离的幻境和自己的强行融合在了一起,那么这也就意味着这个环境的某处必定隐藏着秋离的心魔。

  从心魔击溃秋离的心理防线,再进一步控制他的心神都会是最稳妥的打算。

  实话实说,景断水一开始并不打算从秋离的心魔切入。心魔的存在对于修士的影响实在太大。稍有不慎秋离的仙途就会被自己毁了。他只想彻底消除男主毁灭世界的可能,等他离开这个世界自会将本该属于秋离的一切还给他。

  秋离被原身算计,对自己有些敌意在所难免。他很气愤,也会回以秋离同等的报复。但也这不代表想让秋离的仙途彻底断送在自己的手里。

  不过景断水把这个计划重新纳入考虑范围。

  这个世界他了无牵挂,没有在意的人和物。

  毫无疑问,相比于男主,他更在乎自己,更愿意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原著里似乎说过,天极宫内有一味名为忘尘绮罗的香丸,点燃后可以去除心魔。

  整个天极宫未来都是秋离的囊中之物,心魔应该不会对秋离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现在很好奇秋离被心魔击溃的模样。

  只是……有一件事情仍然需要确认。

  “世界之识,我的心魔是什么?”

  “你觉得你的心魔还有可能是什么呢?”

  景断水顿了一下。

  他知道的。

  这个击溃秋离的计划风险与机遇并存。

  因为他的心魔……

  “是我。”

  雪发的青年唇角控制不住地挑起了笑意,这个猜测让他有些兴奋,以至于瞳孔的颜色都微微地发生了变化。

  在他濒死的时刻,景断水用血液给予了他冰冷的束缚。可惜初来乍到的假反派并不会知道,那滴血液不仅仅在不经意间让秋离恢复了记忆,更让他残缺的魂魄变得强韧无比。

  换言之,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次干预秋离的记忆,景断水那些修改记忆的手段对秋离无效。

  雪发的弦师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这个令人激动的猜想:“景断水的心魔是我。”

  推测虽然有些大胆,却并不是什么无稽之谈。

  幻境的持续运转需要依靠他和景断水两个人的心魔。显而易见,景断水也没有失去幻境之外的记忆。

  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的景断水自以为自己的心绪藏的很好,可无忧无虑活了二十多年的小少爷没有真正在尔虞我诈的泥里滚过。他所有控制人心的手段全都源于理论,是对兄长对付敌对家族时的拙劣模仿。这些把戏对付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倒也算是够用自然,但对付一个从小在恶意中浸染的人自然是不够看了。

  心魔是执念、是恐惧、是最能牵动心绪的存在。

  景断水不是一个特别会藏心事的人,他在掩饰内心惊慌时候的演技简直堪称拙劣。保留记忆的景断水自然知道自己真正忌惮的心魔是什么。秋离能感觉的出,幻境中的仙君在面对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游刃有余的。

  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失态。

  忌惮他,捉弄他,打压他却又……

  在意他。

  道貌岸然的仙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很好懂。显而易见,整个幻境之中,最最牵动他心绪的就是雪发弦师。

  最最可能成为景断水心魔的也是他。

  只是……

  秋离搜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他很确定他与景断水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十天前那艘遇上风暴的仙舟上。

  那时候的景断水是船上最尊贵的客人,吊丧着脸,对于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整日一个人在仙舟最豪华的房间之中,享受着仙舟最醇美的玉液琼浆。

  尊贵的、目中无人的仙君……

  他在意着、仇恨着、害怕着一个穷途末路又和他素不相识的落魄青年。

  有趣。

  秋离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很好奇其中的缘由。

  高高在上的仙君颤抖着唇瓣,睁不甘又惊恐地留下眼泪,面色惨白向他求饶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

  幻境之中的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

  景断水渐渐地开始有些焦躁。

  一开始他还是胸有成竹的状态,幻境中的心魔会自己去找秋离的。只要他沉住气留心观察,总能知道秋离究竟在恐惧些什么。

  但是他没有看见秋离不一样的表情。

  上辈子父母走的早,景断水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印象。他的兄长一直让他无忧无虑地享受生活,可以说在见到秋离之前,景断水从没有看见过别人在自己的面前受伤。

  哪怕是在幻境之中,见到血的感觉依旧不怎么好。他时常在秋离受伤的瞬间一个晃神。

  一开始景断水没有亲自出面刁难秋离,而是通过这个幻境之中的其他人。

  这个幻境之中只有他和秋离是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其余人的行动模式全部都非常容易掌控。

  书里对于秋离过去的描述非常含混,只说过秋离的童年和少年时期过得非常悲惨,这些归去如污泥一直黏在秋离的身上,让他腐烂殆尽。

  他十六岁的时候,原身注意到了他,他的各个马甲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至于原身为什么一直隐藏身份,这么绕着圈子折磨秋离,却又不傻死他,景断水并没有在记忆里或是书里找到答案。

  最终,景断水认为这是因为原作者笔力不够,强行创造的生硬剧情。

  他让府里那些仆人像秋离童年时候的恶仆那样刁难秋离,他们给秋离准备咸到难以下咽的饭菜,让他去干最苦最累的活计。

  每每到这个时候,雪发的青年总是淡漠地垂着眼,双手的手指绞在一起。他看上去对这里的一切都畏惧,却又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麻木。

  对一切都同等的畏惧意味着没有特别在意的东西,真正能成为心魔的执念是不会让人变得麻木迟钝。

  改变计划,复现秋离十六岁之后的遭遇或许是一个好主意。

  反正秋离醒来不可能记得心魔幻境里的任何东西。

  但原身那副丧心病狂的模样景断水没有什么驾驭的把握。

  每当看见秋离可怜兮兮看着他的时候,景断水的心里就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罪恶感。

  他又不是变态,没有折磨人的嗜好,更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

  景断水放弃让秋离再感受一遍那些皮肉之苦,转而尝试杀人诛心。

  秋离十六岁之后被原身打击的场景不要太多,漫不经心地复现出一两个简直不要太简单。

  上辈子无聊的时候景断水也曾尝试过写小说写剧本,兄长对于景断水的所有爱好都是全力支持。久而久之景断水还确实出版了一两部作品,在创作方面有些经验。于是景断水结合原著写了戏文,又专门请了戏班子来府上将这些戏文从白天演到黑夜。

  他以需要人服侍的理由强行让秋离陪他看了大量的戏。

  这天晚上,戏班子一如既往地离开。

  景断水转头观察着秋离的反应。

  过去几天的十几场戏秋离都是木着脸看完的,台上人卖力演戏的时候,他甚至有闲心观察景断水的状态,好在景断水昏昏欲睡的时候给他盖上一条毯子,或者是在他口渴的时候贴心地端上一壶冰镇的果汁。

  有那么一瞬间,景断水甚至怀疑秋离没有任何心魔。

  随即他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男主不可能什么都不在乎的。

  今天,景断水终于看见了期待已久的反应。

  雪发的青年惨白着脸,愣愣地僵在原地,额角浮起一层细密的虚汗。

  景断水挑起一个笑意,他特地问:“秋离,你觉得今天的这场戏怎么样?”

  秋离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他的呼吸很重,看起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地样子。

  不会吧?

  他记得男主一向善于掩饰,哪怕遇到心魔反应也不应该这么大吧?

  他只是想找出秋离的心魔并加以利用,可没有考虑到秋离沉受不住心魔直接折在这里可能。

  这下轮到景断水开始慌了。

  他试探性地拍了拍秋离的肩膀,想要让他回过神来,可秋离却直接向下倒去。

  景断水下意识地想要把秋离拉住,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量,反而被秋离带着一同倒了下去。

  慌乱之间,秋离紧紧地抓住了景断水的手腕。那只手力道很大,景断水根本无法挣脱。

  茫然、羞恼、紧接着是愤怒。

  妄图算计小狗的主人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景断水用力把自己的手往回抽,他的唇瓣在抖,手指也在抖,上挑的眼尾浮现出胭脂的红色。

  “秋离?秋离!”这下景断水再也不顾及着秋离的状态了,满肚子恶毒的言语正要一股脑地出来,却在对上秋离那双眼睛的时候哑了火。

  雪发的青年眼上蒙着一层阴沉沉的光。

  ──和世界之识给他看的那个梦境中如出一辙。

  无声的交锋之中,景断水已经被秋离逼至死角。

  下一刻,雪发身影迅速欺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