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年与王嘉约定去医院没有去成。

  因为裘祺清发起了高烧。

  按理来说这事与纪年去医院测过敏原没什么冲突,但是纪年礼貌性试探着说了一句“那我先不去医院”后,裘祺清就答应了。

  然后病恹恹地指挥他把自己的电脑搬到跟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改天我送你去。”

  纪年低头给王嘉发消息,然后说:“王嘉说他有车……”

  不知道为什么,纪年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裘祺清,然后在男人明显不虞的神情中又闭上了嘴。

  虽然留了下来,但纪年觉得有芳姨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己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就老老实实坐在房间里继续做题。

  做了一套卷子对完答案,正好芳姨来敲他的门,问他方不方便帮忙去裘祺清那里催他喝药。

  纪年有点为难,但是芳姨说自己催过了两次裘祺清都有点烦了,纪年只好答应。

  他蹑手蹑脚地蹭到裘祺清的卧室,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的人说“进来”才推开门,就见裘祺清穿着睡衣靠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台电脑,鼻子上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苍白的脸上又泛着几丝病中的潮红。

  总而言之,没那么吓人了。

  纪年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芳姨要我来看看你喝完药没有。”

  裘祺清把目光从电脑屏幕移向他:“你怎么来了。”

  说是这么说,但或许是不想在他面前露怯,仍很给面子地皱着眉拿过床头装着退烧药的杯子一饮而尽。

  纪年拿过杯子下去给芳姨洗,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拿了两个苹果出来削皮。

  “裘老师不吃苹果的。”芳姨在旁边道:“他就不爱吃水果,你给自己削就行。”

  纪年点头,但是想了想还是把苹果切成片摆进盘子里端上去了。

  裘祺清果然很嫌弃地看了一眼苹果:“不吃。”

  “那好吧……”

  “我之前早就说过,芳姨怎么又——”裘祺清突然顿了一下,“这是你切的?”

  纪年本来想的是他不吃就自己吃了,结果临到跟前面对面被点破自己给他削苹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站在原地没说话。

  裘祺清招手让他过去,插了几片细嚼慢咽,又让纪年自己吃,才说:“下回想吃让芳姨来,不要自己动刀。”

  纪年没想到他说这个,意外之余又有些好笑,大起胆子说了句玩笑话:“我是十八岁又不是八岁。”看着裘祺清隐约笑了笑,继续道:“我平时切菜都切习惯,削个苹果不会怎么样的。”

  这回裘祺清不置可否地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电脑屏幕了。

  纪年便端着剩下的盘子溜回自己屋里继续做题,等他吃过中饭睡过午觉醒来,发现粟医生都到家里来了。

  纪年也顾不得怕裘祺清嫌弃他,穿好外套就跑进裘祺清的卧室:“粟医生,你怎么来了,裘老师怎么了吗?”

  “烧的有点厉害,给他打个吊针。”粟医生已经来了有一会,手脚麻利地给裘祺清扎上点滴,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收起东西离开。

  芳姨去送客,纪年听裘祺清还在指挥自己帮他拿电脑过去,反驳道:“粟医生都说了让你睡一觉,不要看电脑了……”

  裘祺清也没生气,平静道:“头痛,睡不着,看看文献可能还想睡。”

  听着也有道理。

  纪年想了想:“那你找一篇,你别看电脑了,我给你念。”

  “不用。”

  “粟医生都说了不准看电脑了。”纪年坚持:“而且到时候洋叔回来如果看到你生病,会觉得我没照顾好你……”

  纪年的声音越说越小,裘祺清听了个大概,无奈道:“裘祺洋还让你照顾我呢?”

  其实是让他别和裘祺清计较。

  但是纪年打死也不会把这话说出来,他反正不把电脑拿给裘祺清,坚持不准他看屏幕。

  裘祺清只好妥协,尽量找了篇没什么生僻字的文章,靠在床头听少年磕磕巴巴地念文献。

  说是听文献,但是裘祺清的注意力还是飘忽忽地落到了盯着电脑战战兢兢读文献的纪年身上。

  他有点领悟到裘祺洋对纪年这么纵容的原因了,小孩在乖这个因素之外,有时候更像个发光的热源体,对他和裘祺洋这种人来说,对光和热总会生出多几分的宽容。

  然后他睡着了。

  *

  裘祺洋终于出差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芳姨已经回家了,裘祺清正和纪年坐在餐桌前吃晚饭,客厅的桌上还瘫着纪年的家教老师拿来给家长告状的那张做得一塌糊涂的试卷。

  纪年对裘祺洋回来提前回来明显很高兴,蹦起来问过他吃没吃饭就跑到厨房里给他盛饭,结果出来就看到裘祺洋站在了客厅里捏着他的试卷在看。

  裘祺清看见纪年瞬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来,慢腾腾地把给裘祺洋盛好的饭放在餐桌上,愁眉苦脸地往裘祺洋的方向挪。裘祺清站起身,把他摁回座位上:“吃你的饭。”

  然后才提高声量叫了一声裘祺洋,依旧是四个字:“先来吃饭。”

  裘祺洋倒没有对纪年的试卷发表什么感想,依旧如从前那样坐在桌前边吃边说上几句话。但是纪年那点因为裘祺洋回来的兴奋消失了,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吃饭。

  “你那卷子吃饭前我仔细看过了,”裘祺清突然开口:“卷子有难度,做成这样也正常。”

  纪年乖顺地应了一声。

  倒是裘祺洋意外地看了一眼裘祺清,那一眼里的意思裘祺清看得可明白,这是在问他:“转性了?”

  裘祺清没理他。

  裘祺洋早就习惯裘祺清这性格,便又转向纪年,顺着刚才裘祺清话里的意思,安慰了他两句。

  临到吃过饭裘祺洋把给他俩的新年礼物拿出来,才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家教老师你觉得还行吗?不行我们再换。”

  纪年赶紧摇头说都挺好的。

  裘祺洋以前也没带过孩子,给他请家教的是都是让自己的助理办的,助理也不懂这些事,干脆就到当地最大的课外教育机构找人,把最高价格档位的几个一对一老师挨个请起来。

  纪年前面不懂,有时候裘祺洋问起来他就实话实说“今天没太听懂”,结果隔天家教老师就被换了,纪年被这阵仗吓得不敢再乱说,生怕给裘祺洋添麻烦。

  这个家教老师就安安生生地教到了过年。

  裘祺洋给纪年包了个红包。

  这事明显没有告诉裘祺清,于是什么都没准备的裘祺清当场给他塞了张卡,被纪年诚惶诚恐地婉拒了。

  然后大年初三一台最新款的vr游戏机就搬进了家里。

  裘祺洋哭笑不得,看纪年两眼放光地坐在地上看游戏机的说明书,只能又斜了一眼自己弟弟。等纪年带上设备投入游戏了,才小声揶揄他:“你之前不是还看纪年不顺眼吗?”

  裘祺清冷着脸:“没有不顺眼。”

  裘祺洋一乐,也不拆穿自己弟弟,放着他俩在客厅,自己回书房办公去了。

  裘祺清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这看他玩游戏也不是个事儿,抽空和他说了一句,也回房间看书去了。

  到深夜准备休息,才想起来去看一下纪年,结果发现小孩儿还在客厅闹腾。

  裘祺清皱了皱眉头,但纪年带着眼镜耳机根本感觉不到外界的动静,裘祺清只好下楼强行关掉游戏机,迎着少年茫然无辜地眼神板起一张冷脸,手指向挂钟:“十二点了,明天不上课了?”

  纪年瞬间低头敛声。

  裘祺清见状才扔下遥控手柄,回身上楼。

  等他自己洗漱完再看外头,客厅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盏夜灯。

  裘祺清沉默了一会,想起纪年刚才从手舞足蹈瞬间变成罚站的姿势,突然反思起自己刚才是不是太凶了。

  本身给他买游戏机就是想起看他这些时候只是偶尔和王嘉出去打个篮球,其他在家里除了学习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才买回来想让他也有点这个年纪的小孩该有的娱乐活动,这么久了才疯玩这么一次,还被自己劈头盖脸骂了一遭。

  但反思只是一瞬间的事,等裘祺清再次打开一篇新的学生论文,他的情绪很快重新暴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