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被斗法波及的保镖, 段珩息背负了四十几条的人命,如此恶劣的行径只有两种结果——终生监-禁和死刑,在段家的运作下,段珩息逃过了死刑, 被押送到了古盖监狱。

  而顾韫这边, 果然如同段珩息预料的那样,他被带回警局询问了一下事情经过, 没发现什么问题, 加上段珩息对所犯的杀人罪供认不讳, 顾韫只是受害者, 很快就被放回了家。

  这次案件不是灭门却胜似灭门, 因为影响太恶劣, 被上面压了下来,普通群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 即便是上流圈子也不知道段珩息被抓的真相。

  段扬风逼段珩息签署的转让协议已经被烧毁了, 还有诸多证据跟着烟消云散,段珩息一出事,他私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就被悉数转到了顾韫名下,顾韫一夜之间身家翻了几十倍。

  ……

  离开警局这天, 顾韫在门口见到了陆维西,陆维西和众多军方高层都有交情,发生了什么逃不过他的眼线,顾韫对于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我送你回江盛。”

  陆维西拉开车门, 示意顾韫上车。

  “不了,先去段家老宅。”

  “好”

  陆维西将车子开到了段家老宅, 段家用于宴会和议事的主楼被烧了一幢, 旁边的段老爷子居住的房子却没事, 顾韫今天来,就是来见段老爷子。

  虽然段家遭此大难,股价接连下跌,段老爷子却还好好昏睡着,照顾他的保姆是多年的心腹,并没有被段启宏两人收买。

  顾韫言明是来救段老爷子的,保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顾韫进去了,顾韫坐在床边给段老爷子把了脉,又让保姆取了药渣来看,发现是有人在他开的药方中加了两味药,药性相冲,才使得段老爷子昏迷。

  顾韫立刻重新开了一副方子,让保姆去抓药,喂段老爷子喝了药后,段老爷子很快苏醒了过来,看到床边的顾韫愣了一下。

  “是顾家的孩子,你怎么在这?”

  顾韫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还有段珩息被判刑的事简单给段老爷子说了,跳过了修为的部分,段老爷子听完之后失神了好长一段时间,随后一声长叹。

  “难道这就是段家的结局吗……”

  段家辉煌了百年,积累了无数财富,后世子弟开始耽于享受,年轻一代能堪大任的就段珩息一人,可是现在连唯一一个就坐牢了,这辈子想出来是不可能了。

  段老爷子自知时日无多,一旦他撒手人寰,段家的百年基业恐怕就要败落了,这叫段老爷子怎么甘心。

  “抱歉曾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段珩息他不至于此。”若非他修为受损,段珩息也不会受人威胁,顾韫早先不知道会造成这般严重的后果,否则他会选择另一种方式解决这件事。

  段老爷子看着顾韫,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原本以为这人的不凡会造就段家,现在才发现他大错特错了,顾韫只会给段家带来祸端。

  “孩子,我早看出你并非常人,珩息和你不是一路人,若是无心,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招惹他。”

  顾韫垂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明白了。”

  “好了,段家的事我会处理,你回去吧。”

  “告辞。”

  顾韫站起身离开了房间,陆维西跟在他的背后,看着顾韫的背影,欲言又止。一直到了停车场,顾韫上了车,陆维西终于开了口。

  “一直是段珩息在纠缠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不解释?”

  “解释有什么用?段珩息因我身陷牢狱是事实。”

  “杀人偿命,他本不该闹到这种地步,这样来算,还是他陷你于不义,段珩息怎么会这么蠢?”

  顾韫没有说话,只记得那个时候段珩息看起来很不对劲,他也不明白段珩息为什么会如此。

  “算了,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进古盖监狱?我想见段珩息一面。”

  “古盖监狱关押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刑犯,没有探监这一说。”

  “但是你有办法不是吗?”

  “这就是你今天上我车的原因?我还以为顾先生终于被我的魅力打动了呢。”

  顾韫没有说话,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瓶。

  “只要你安排我和段珩息见面,这瓶丹药就归你。”

  “丹药?”

  “此丹唤作凝血丹,捏碎了涂在伤口上,可以迅速止血,瓶子里共有十枚。”

  凝血丹是顾韫进阶筑基后第一种尝试炼制的丹药,炼制步骤简单,而且原材料也相对好找,普通人就能用,如今用来贿赂陆维西正好。

  陆维西这样聪明的人多半早就识破了他的修道者身份,顾韫也没什么好遮掩的,除了这样的东西,金银财物根本打动不了陆维西。

  “哦?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药?”快速止血听起来不是什么多厉害的能力,关键时刻却能救命,而且很实用。

  顾韫将丹药扔给陆维西,陆维西倒出来看是一颗又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白色丹药,跟这个世界将药制成片状有很大的区别。

  陆维西将其中一颗用口袋巾包好,剩下的还给了顾韫。

  “这个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你救了我,这点忙我还是会帮的。”

  “那就麻烦你了。”

  陆维西将顾韫送回了江盛,注视着顾韫进入房子,准备离开的时候瞥到墙角闪过一道人影,陆维西走过去,看到了神色阴冷的小莉。

  陆维西脸色微变,立刻将小莉拉上了车。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要给主人报仇,杀了顾韫。”

  “你报仇的方式就是杀了你主子最爱的人?”

  “是他害的主人坐牢!”

  听到段珩息出事的消息后,小莉的心里就只剩下仇恨,他已经将顾韫逐出了段家,为什么主人还会被他牵连,真是一个灾星!

  小莉认为只有杀了顾韫,才能拯救段珩息,所以她知道顾韫今天离开警局后,一早就埋伏在了别墅外面,只等顾韫出现就一刀捅上去。

  但她没想到顾韫竟然是跟陆维西一起回来的,迟疑之下放顾韫进了房间,然后又被陆维西发现了。

  “雪莉,段珩息从未正眼看过你,你做这些有意义吗?”

  “如果不是主人,我现在已经死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就是你!”

  “无论如何,我不允许你这么做。”

  “为什么?!”

  雪莉眼中被仇恨和嫉妒填满,她神色扭曲的盯着陆维西。

  “连你也被那个狐狸精迷惑了是不是?你爱上了顾韫是不是?!”

  陆维西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

  “我是担心你,顾韫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你不是他的对手。”

  小莉知道陆维西在这种事上不会胡说,但是让她放过顾韫她并不甘心。

  “你有办法对不对?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雪莉……”

  “我从未求过你,只这一次,求你帮我。”

  陆维西叹了一口气。

  “雪莉,杀了顾韫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不管,只有他死了我才会安心,这是你欠我的,你帮我杀了他,哥……我求你了。”

  几年了,这是陆雪莉第一次叫他哥,陆维西内心挣扎了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

  ……

  顾韫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注视着陆维西银灰色的轿车走远,回到房间,顾韫立刻打电话联系了药材商,用手上的钱材囤积了大量的药材,接下来三天都关在房间里炼丹。

  三天后,陆维西打来电话,说安排了时间,可以趁着交班的时候见段珩息一面。

  顾韫坐上了陆维西的车,开了四个小时到了兀洲的古盖监狱,陆维西已经和监狱长打好招呼了,时间一到,段珩息就被带到了禁闭室。

  “抓紧时间,你只有五分钟。”

  “多谢”

  然后陆维西和监狱长退了出去,顾韫和段珩息相对而坐,几天不见,段珩息除了将身上规整的西装换成了囚服外,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外有段家打点,内有段珩息1V一群的战斗力,段珩息在监狱里的日子还算轻松,顾韫没有废话,直接取出了玉坠,用衣袖遮盖着。

  这玉坠原本是一个灵泉空间,被顾韫报废后还剩下一立方的空间,勉强算是个空间容器,其他东西没办法给段珩息,这玉坠却可以。

  “快,滴一滴血上来。”

  段珩息没有问为什么,咬碎了手指,将血抹在了玉坠上,玉坠立刻化作一道流光,被段珩息吸入手掌,只是在虎口靠近手背的位置留下一个小小的淡青色水滴刺青。

  “这玉坠里有我给你准备的修炼药材和一些丹药,你要用的时候就将灵力注入其中,自然能取出来。”

  段珩息诧异了一瞬,没想到这坠子竟然有这种奇用。

  “这样的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我用不上,往后好生修炼,这里进来不容易,药材用完了我再想办法。”

  “这么说你还会来看我?”段珩息的神色立马激动起来,见不到顾韫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嗯……这次的事,多谢。”

  段珩息垂下头,神色黯然。

  “你不用谢我,这都是我欠你的。”

  “……”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后来陆维西推门进来,提醒顾韫时间到了,顾韫最后看了一眼巴巴望着他的段珩息,还是什么都没说,站起来离开了。

  顾韫只想和段珩息划清界限,各不相欠,段珩息却固执的怀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不肯放开。

  ……

  段珩息从禁闭室出来之后就被关回了牢房,巧合的是在他隔壁就是贺悠。

  段珩息还记得第一次在这里见到贺悠的时候,他正骑在一个罪犯身上,努力的讨好对方,往日里清纯的面孔只剩下被欲望支配的丑陋。

  看到段珩息的瞬间,贺悠的脸上接连浮现了羞愧,惊恐,愤怒和怨恨的表情,最后这一切都归于得意,贺悠疯狂大笑了起来。

  “段珩息你害我落到这番天地,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我当初说的都应验了,你和顾韫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看你果然来陪我了。”

  段珩息不理会他,贺悠就开始了不停歇的在他耳边念叨,只要能看到段珩息露出一点痛苦的神色,他就满意了。

  说段珩息执念太深,贺悠何尝不是。

  可是今天,贺悠却一反常态没有哭闹,很安静的待在自己牢房里,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看到段珩息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很诡异的笑容,像是画在面具上的小丑。

  段珩息皱了皱眉,依旧没有理会他。等到放风的时间到了,段珩息被押出牢房,犯人排成一排朝楼下走去,贺悠跟在他的身后,段珩息听到他嘴里模糊的声音,幸亏他听力进化了,才能听清楚。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段大哥……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段大哥……”

  听到这些,段珩息难以理解,贺悠在说什么呢?他不是段珩息还能是谁?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接下来一路上贺悠都在细数这些年两人相处的记忆,对贺悠来说,细致到那一天他们吃了几道菜都记得请清清楚楚的记忆,在段珩息脑子里只有模糊的印象。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的段大哥……段大哥那么讨厌顾韫……怎么会轻而易举爱上他……你到底是谁……”

  贺悠一直觉得段珩息不该喜欢顾韫,他明明是喜欢自己的,之前他把所有错怪到了顾韫头上,所以不择手段想要杀了他。

  可是疯狂到极致之后,贺悠竟然突然冷静了下来,这大半年的经历在他脑中过了一遍,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下清晰了起来。

  段珩息根本不喝茶,他一向只喝咖啡。

  段珩息对花粉过敏,所以从来没有送过他花。

  段珩息最讨厌酸甜口味的东西,以前碰都不会碰一点……

  眼前这个根本不是段珩息,有人把他的段大哥调包了,是了,一定是有人把他的段大哥调包了!

  ……

  顾韫离开古盖监狱之后,陆维西又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回京都,到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天上下着暴雨,连视线都要模糊了。

  陆维西将顾韫送到了江盛,临下车的时候突然幽幽的开了口。

  “顾先生,这么大的雨,我恐怕回不去了。”

  “……”

  顾韫沉吟了片刻,这么大的雨确实不适合夜间开车,而且这会这么晚了。

  “算了,家里有客房,你将就一晚吧。”

  “好”

  陆维西还是第一次踏进顾韫家门,进客厅后,顾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陆维西的目光落到墙壁上一副山水画上,客厅的很多摆设明显都是经过调整的,陆维西听说以前这地方只有段珩息在住,那这些都是后来添上的。

  “顾先生很喜欢书法字画?”

  “没什么感觉,段珩息以为我喜欢,就给布置上了。”

  “看得出来段总对顾先生一片深情,顾先生就没有感动的时候吗?”

  “我与他有缘无份,不会有结果。”

  “有缘无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拒绝理由,我以为顾先生会说‘你是个好人’,‘我们不合适’之类的。”

  “那是什么?”

  陆维西笑了笑,他怎么忘了顾韫是个老古董。

  “没什么,那我呢?顾先生如何看我与顾先生的缘分?”

  顾韫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无缘无份。”

  “……”

  段珩息好歹还落个“有缘”,到他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他有那么差劲吗?陆维西以前在学校很受小女生小男生喜欢,还以为自己魅力很高呢。

  “我之前听段总说顾先生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还不相信,现在却是不得不信了,那顾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喜欢男人。”

  “……”

  顾韫搁下茶杯,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陆公子去休息吧,上楼左边第四间房就是客房,每天都打扫了的,陆公子自便,我就不奉陪了。”

  然后顾韫就毫不犹豫的上楼了,陆维西看着他的背影,端起茶抿了一口,心绪复杂。越是了解顾韫,陆维西就越觉得顾韫合他胃口,可惜了。

  窗外的雨声越下越大,陆维西在客厅坐了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站起身往楼上走去。

  一夜无话。

  ……

  第二天顾韫早早的起了床,洗漱完后,顾韫穿着家居服走下楼,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连负责打扫的女佣都没见着一个。

  顾韫正在疑惑的时候,听到厨房有响声传来,顾韫直接走向厨房,跨进门就看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白衬衣西装裤,腰上围了一条粉色得碎花围裙,正背对着他切菜。

  香味从旁边的汤锅里传出,菜刀和砧板碰撞的声音清脆而规律,除此之外,房间里再没有其他声音。窗外的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窗台上被雨水沾湿的吊兰上,一切的一切,如此宁静而美好。

  顾韫看了一会儿,内心毫无波动。

  “陆维西,你怎么在这里?”

  “厨娘家里的侄女生病请假了,我给准了。”

  “那还有其他人呢?”

  “昨晚的暴雨把花园里的花棚冲坏了,女佣都去帮忙了。”

  顾韫沉默了下来,目光在一旁两个冒着热气的锅上顿了一下。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顾先生出去等着吧,很快就好了。”

  顾韫回到客厅,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休息。抬眼看去,草坪都是湿漉漉的,还有一定程度的积水,这段时间的雨水似乎过于丰盛了些。

  顾韫以前偶然一次去凡间炼心,听闻凡间的皇帝信奉天神之说,风调雨顺说明国运昌盛,若是连年干旱或暴雨,那就是触怒天神,或将大祸临头了。

  顾韫以前觉得凡人愚昧,如今却真的有几分心绪不安,似乎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

  过了一会儿,陆维西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按照粤洲早茶的规格做的,别看陆维西是个搞研究的,本人却一点也不古板,反而十分懂得享受。

  陆维西的厨艺是自己练就的,因为对食材和烹饪手法的挑剔,他干脆自己学会了做饭。顾韫先前已经尝过陆维西的手艺,如今再吃,依旧十分可口,丝毫不逊色段珩息给他找的大厨。

  在顾韫见过的人中,陆维西是最矛盾的。

  吃完饭,陆维西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微笑着开了口:“眼下段珩息已经深陷牢狱,顾先生又是自由身,真的不考虑再谈个恋爱?”

  “陆公子似乎对我的感情生活很感兴趣。”

  “不,我是对顾先生你这个人感兴趣。”

  “可惜了,我对陆公子并非如此。”

  陆维西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站起身来,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如此就多谢顾先生的收留,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陆维西径直朝门口走去,临到出门了,忽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脸上的笑容捉摸不定。

  “顾先生保重,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

  这是什么意思?说的跟生离死别一样,顾韫心里疑惑,陆维西却已经自顾自的离去了。

  他是真的挺喜欢顾韫……

  ……

  顾韫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依旧觉得心下不安,立马打了一个电话,让人又送了一批药材过来,然后才回房间继续修炼。

  傍晚时分,女佣小荷忙完了花园里的事,推开陆维西的房间准备将客房收拾了,进去之后一眼就看到房间中央有一滩液体,旁边还有碎玻璃渣,似乎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小荷捡起残存的一大块碎玻璃,小指粗细的玻璃管被做成了双S形缠绕向上,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淡黄色液体,瞧着不像是一般的玻璃容器。

  不过小荷并没有多想,只是打碎了一个东西,客人都没说什么,她收拾了就好,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打扰顾先生。

  小荷快速将房间里的碎片收拾了,又用拖把把地拖干净了,重新换了床单被套和洗漱用品,就抱着东西离开了客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