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吵闹,宋闻清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朝来看病的夫郎说了声抱歉,这才往外面走去。

  最近天冷,沈小兰身上穿得不多,早就没了之前的光鲜亮丽,浑身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饶是她总是贪小便宜,做了不少对不起村里人的事,此情此景也是让人恨不起来。大娘赶忙起身搀起她,说:“他兰婶子哦,你这是作何?发生了什么,你好好说。”

  沈小兰见宋闻清站在门口,立马哭出来,哽咽道:“我家鸣哥儿不知患了什么病,咳出血来了。那天杀的林家,见鸣哥儿生病,竟把腰带退了回来,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鸣哥儿进门了。”

  她哭得悲怮,大娘于心不忍:“先进去再说。”

  沈小兰怎会听得进去,就盼着宋闻清应声呢,怎料宋闻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里屋去。

  身后的沈小兰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哭得更大声了。

  “闻哥儿,你这个挨千刀的!亏得我和你舅舅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长大,现如今你弟弟生病了,你转眼就不认人。白眼狼啊!”

  一番咒骂完后还不过瘾,扬着嗓子说:“趁大家伙都在……”

  还没说完,裴瑾容不知何时到了门边,直直地看着她。沈小兰突然觉得自己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莫名想到了宋闻清成亲那天,少年也是板着脸一言不合就赶人。

  渐渐没了声,她悻悻地轻哼一声。大娘苦口婆心道:“他兰婶子,你以前怎么对闻哥儿的我们也不是没看见,往后这些话还是少说些为好。”

  沈小兰脸上起了燥意,想到在家中躺着的宋鸣又嚎起来:“闻哥儿,刚才是舅母的错,但鸣哥儿是无辜的。”

  说着便想往屋里去,裴瑾容本想阻拦,但看到宋闻清给他使眼色,这才作罢。

  屋里暖和,周围又有人听她诉苦,沈小兰恨不得把这几天的遭遇全部说出来。

  “早知道去一趟隔壁村会让鸣哥儿染了病,我说什么也不愿他去的。”

  夫郎疑惑道:“鸣哥儿生病,为何不去找县里的郎中试试。”

  沈小兰闻言,顿了顿,眼神飘忽:“青雨县太远了,有这功夫,不如直接来找闻哥儿。”

  几人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也没继续深究。

  没好一会儿,宋闻清起身,送走了来看病的夫郎。沈小兰眼中蓄满泪水,正要说话,就被宋闻清抢先:“舅母,要我给鸣哥儿看病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沈小兰一听,顿时笑开来,道:“你尽管说。”

  “我不要其他的,只求舅母能把宋宅还给我。”

  这下沈小兰是笑也笑不出来了,僵硬道:“闻哥儿是在说什么胡话哦,宋宅我和你舅舅早就卖给外人了,银两不都塞给你当嫁妆了吗?”

  宋闻清没说话,默了默,说:“那就请舅母随意吧。”

  旁边看戏的几人也帮腔:“他兰婶子,鸣哥儿的病最重要,其他的还管什么。你也别骗自己了,就你那性格,怕早就把银两揣自家兜里了。”

  沈小兰被噎住,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起身想走。就听见一道硬朗的声音发颤:“闻哥儿,我们给。”

  宋闻清微微挑眉,沈小兰干着急,扯了扯来人的衣角:“你来添什么乱?”

  宋福顺红着眼甩开沈小兰的手,哑着声音道:“鸣哥儿的病不能再拖了!如今有钱又有何用,你我就这么一个独苗,若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想到什么,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没忍住哭出声来,缓了缓心绪才继续说:“刚才鸣哥儿又咳血了。”

  闻言,沈小兰这才彻底清醒,想到青雨县郎中说的话,她才抖着身子说:“闻哥儿,舅母错了,舅母错了,舅母给。”

  宋闻清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就要地契。”

  宋福顺像是有备而来,立马从胸口掏出地契:“舅舅想没什么能给你的,也只剩这地契了。”

  “我进去收拾药匣,你们暂且等会儿。”他又转身对围在火炉旁的几人道,“我也许得出去一段时间,几位若是等不及可明日再来。”

  周围几人摆摆手:“唉,鸣哥儿的病不比我们严重?闻哥儿只管放心去。”

  宋闻清点头,进了里屋。

  裴瑾容推着轮椅也跟着进去,宋闻清小心地将地契放好,沉默了会儿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势利?”

  他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他只在乎裴瑾容。虽然宋闻清一直被教导医者仁心,但他一想到沈小兰和宋鸣是怎么对待原身的,他就觉得恶心。

  少年没说话,宋闻清收拾药匣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

  刚转身,就被不知何时站起身的裴瑾容紧紧拥在怀里,少年说:“哥哥还是太心软了。”

  宋闻清一愣,温热的唇碰了碰他的额头,裴瑾容说:“若我是你,话我都是不愿同他们多说一句的。”

  他又说:“哥哥真好。”

  宋闻清难得羞涩,他的耳朵正在一点点泛红,半晌推开裴瑾容,磕磕巴巴道:“我、我先走了。”

  等他走远,身后的少年轻笑出声,唇角漾出了个浅窝。

  —

  宋闻清的心情当真说不上好,可被裴瑾容这样一打断,全被抛到脑后去了。

  他恍惚着到了宋家门口,才回过神来。

  三人还没进门呢,就传出来宋鸣的咳嗽声。沈小兰红了眼,没管身后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屋里去。

  宋闻清皱眉,他刚才问宋鸣病症时,宋福顺和沈小兰都支支吾吾的,只说有些咳嗽。可若真是简单咳嗽,沈小兰又怎会甘心让宋福顺拿出地契来。

  他心中愈加困惑。

  宋福顺领着他进了里屋,把大门关好,才“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颤着声说:“闻哥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宋闻清联系之前沈小兰的神色,心中如雷打鼓,问:“宋鸣的症状是什么?”

  “咳嗽,有时痰中带血。午后和傍晚开始发热,青雨县的郎中说可能是肺痨,不给治。”

  宋福顺多说一个字,宋闻清的心就下沉一分。

  他的语气中带了丝怒火,道:“你们不知道肺痨是会传染的吗?”

  更别说宋福顺和沈小兰两人今日还出去碰了人。

  宋福顺闻言一顿,随即说:“鸣哥儿怎么可能会患肺痨?闻哥儿你进去给他诊断,他从小身子骨就硬朗,就连肚子不舒服都没几次。”

  看着自欺欺人的宋福顺,宋闻清只觉无奈。

  肺痨在古代是个大病,加上会传染,被官府知晓都是要被抓走的。甚至有些村子若是全部患了肺痨,官府怕传染给其他村子,通常等人都死光了,就会一把火烧掉。

  所幸他正好知晓治疗肺痨的药方子,前几日济世堂送过来的草药还有剩的,煎几副药喝下去应该就差不多了。但宋闻清心中害怕的是若村里很多人都因宋鸣患了肺痨,仅剩的药草压根就不够。

  “带我进去。”

  宋福顺赶忙起身,擦了擦眼角,又理了下衣衫,见宋闻清看他,不好意思道:“鸣哥儿瞧我这样心中怕是更慌。”

  宋闻清侧身,心里说不上的赌。沈小兰和宋福顺算不上好人,但却是好父母。

  可他什么都没有。

  不过好在有裴瑾容,这就够了,宋闻清心想。

  “按照这张药方子抓药,抓完后将百部,白芨,瓜萎一同放入药罐中加清水煎煮,只要汁水,再加蜂蜜搅拌均匀。切记去抓药时减少说话,用捐巾蒙住口鼻。每每与宋鸣接触一次,就用艾草洗一次手。”

  他边说宋福顺边记下。

  “你同舅母也要煎几副药喝下去。”

  宋福顺怎敢不听,现在俨然把宋闻清当救世主看。

  直到送走他,宋福顺才松了口气。想到青雨县的那位医师说若是宋闻清也没法子,那整个青雨县都没医师能治了,难得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转身对沈小兰说:“往后别再去招惹闻哥儿了。”

  沈小兰连连点头。

  —

  天气越来越冷,宋闻清开始着手准备给裴瑾容做手术的东西。

  许久没开刀,他心里没底,闲下来就买兔子剖,剖完就做麻辣兔头,或者剖了拿着针线缝回去。又怕到时候伤口感染,用白酒蒸馏了一桶酒精。

  可还没等到宋闻清给裴瑾容动手术呢,他意料之中的事却先发生了。

  “哥哥,难受。”裴瑾容浑身发热,眼里雾蒙蒙的。

  宋闻清摸了摸他的额头,冷着脸起身烧水。

  少年咳嗽的声音传入耳中,宋闻清心里烦躁得不行。

  他边丢柴火边想,当时就该把沈小兰赶出去的。

  煎好药给裴瑾容喝下去后,宋闻清才柔声道:“没事,睡醒后就不难受了。”

  “闻哥儿!闻哥儿!”

  门外传来村长夫人的声音,宋闻清给裴瑾容掖好被子,才皱着眉出去。

  “闻哥儿,你快看看我家男人吧。”村长夫人哭着说。

  还没等他应声,又传来一壮汉的声音。

  “闻哥儿,我夫郎快不行了。”

  宋闻清垂眼,叹了口气,赶忙拿上药匣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