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容身体一僵,后知后觉地抿唇笑笑,心里欢喜得不行。

  他把宋闻清放在地上的医书提起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握住宋闻清的手往客栈里去,道:“先把书放好我们再逛。”

  宋闻清小幅度点头,认真地听着少年的碎碎念。

  青雨县的中秋节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热闹,恍惚间,宋闻清以为自己已经到了长安。

  他们身上的银两不多,这几日满打满算下来还剩七两,没敢去那种太贵的酒楼,随便寻了个中规中矩的。酒楼的生意还不错,两人等了许久才上菜。

  宋闻清挑嘴,胡萝卜一口没动。见状,裴瑾容只是笑笑,把盘子中的胡萝卜全部加在自己碗里。

  宋闻清见他举动,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总是被奶奶板着脸恐吓,说不吃胡萝卜以后看不见。奶奶还在世时,他还会顾及她,勉强吃两口。后面没人管了,他也不在乎这些了。

  现在倒是多了一人。

  吃完饭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星星点缀在夜幕里,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此刻两人越来越靠近的心。

  “想吃糖葫芦吗?”宋闻清微微弯腰,笑着问。

  少年眼里亮晶晶的,点点头。

  就这样,他俩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往湖那边去。入秋的晚风拂过,掺杂着冷意,宋闻清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衣衫。

  “阿闻,我好热啊。”裴瑾容说。

  宋闻清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没穿多少的少年,道:“热吗?”

  “热,刚才在客栈时忘记把外衫脱掉了。”裴瑾容一本正经,过了会儿说,“等会儿湖上冷,你穿上吧。”

  宋闻清半信半疑地套上,衣衫还很暖和,宛若被裴瑾容环抱住一般。

  青雨县临近湖,灰色的城墙绵延在山海之间,岸边还有不少嬉笑声和吆喝声。与城内的繁华不同,城外充满了烟火气。

  船夫坐在岸边歇息,见两人连忙扬声问:“小郎君,你们可是要渡河?”

  “对,就绕着游一圈。”想到什么,宋闻清转头,怕裴瑾容坐着轮椅不能上船。好在少年只是笑笑,起身把轮椅放好。

  船夫见状微微一顿,随即说:“那小郎君我们就出发了。”

  宋闻清应声,眼神里却充满了担忧。裴瑾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在村里都尚且不愿跛脚走路,只怕现在心里更自卑。

  “哥哥,我走路是不是特别丑?”少年垂着眼,食指不断地摩挲着虎口,紧张地问。

  宋闻清有些心疼,摇头说:“不丑。”

  闻言,裴瑾容吐了口气,声音颤抖:“哥哥会不要我吗?”

  宋闻清默了默,直到少年抬头望他,他才说:“不会的,但如果你先不要我,那我也不会要你的。”

  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宋闻清勉强勾唇,说:“我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某一天,我父母带我去游乐园玩。”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特高兴,但没想到他们只是为了找个人多的地方丢掉我。”

  宋闻清抬眸,语气听不出情绪来:“以后你如果……”

  他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紧紧拥住。

  “不会的,不会不要哥哥的。”裴瑾容连忙道,他虽然听不懂宋闻清说的游乐园是何物,但他心就像被手紧紧揪住一样难受。

  直到宋闻清的肩上传来湿意,他稍愣。

  他是个没有人疼的孩子,小时候生病,家里没钱,孩子又多。少他一个不会发生什么,于是在他五岁时被丢在游乐园,那个时候他没哭。

  后来遇到了奶奶,老太太花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为他治病,让他读书。奶奶去世的时候,宋闻清一手操持她的丧事,他也没哭。某一天,他突然意识到往后的日子只有他一个人了,那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整整三天,出门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宋闻清。

  他二十四岁时,他的第一个病人病情恶化失去了生命,他只是洗了把冷水脸,也没哭。

  宋闻清觉得,他好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

  可是,怀里这个少年,只是听了他的只言片语便哭得泣不成声,仿佛经历这些事的才是少年一样。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少年哽咽着声音说。

  他俩坐在船尾,湖上的温度低得吓人。但船上的两人紧紧相拥,宋闻清叹了口气,他想,他可能真的喜欢上裴瑾容了。

  船夫绕了一圈回到原来的停靠点,宋闻清谢过他后,便拉着裴瑾容上岸。

  少年攥住他的手不愿放开,一路安静无声,但气氛却不尴尬。

  回到城内,青雨县依然很热闹。

  宋闻清以前忙着读书,舞狮这些他没见过,好奇得很。在外面逛了许久,他的脚走得酸疼,总算想回客栈了。

  “阿瑾,我们回去歇息吧。”

  裴瑾容点头,拉着宋闻清的手微微用力。

  正打算离开,却意外遇到了老熟人。

  “放开你的脏手!”岑溪板着脸,毫无表情地甩开陆悦的手。他说话的声音较大,引得周围的人都侧目看过来。

  宋闻清的脚步一顿,低头笑着小声说:“我们看热闹。”

  裴瑾容应声,看向陆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晦涩。这个人好像就是之前在他和哥哥婚事上闹事的人。

  陆悦拉住岑溪的衣袖,语气焦急,慌张道:“溪哥儿,你知道的我喜欢的只有你一人。”

  岑溪不喜被人看了自家糗事去,奈何陆悦像是甩不掉的牛皮糖。他讽刺地笑出声,淡淡地看了陆悦一眼:“所以你的喜欢就是中秋节骗我要补功课却在青楼寻欢是吗?”

  陆悦一哽,正想做解释,岑溪便转身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把这人给我拉下去。”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马多了几个护卫。

  陆悦见状,“咚”地一声跪在地上,脸上布满泪水:“溪哥儿,溪哥儿,我错了。”想到什么,他又继续说,“都是他勾引的我,是他主动的。”

  岑溪停住,低头看陆悦。陆悦以为岑溪是回心转意了,正要笑,就听见岑溪说:“肮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