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睁开眼,脑子里还残存着梦境里碎片的画面,然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裴聆了,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睡过去之前他满脑子都是裴聆,梦里也是裴聆。

  他有些走神地想,睁眼也能看到裴聆就好了。

  盛如珩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10点多了。从床上坐起来,他洗漱完往阳台去,昨晚晾的衣服已经晒干了,客房斜对门的主卧门还关着,裴聆似乎还没醒。

  回房间换好衣服,盛如珩把床上的薄被铺好,又把穿过的睡衣洗干净晾晒起来,到客厅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听到一阵猛烈咳嗽的声音,盛如珩抬眼看过去,然后就看到裴聆正扶着墙走出来,苍白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

  盛如珩连忙给他接了杯温水递过去:“你怎么了?”

  裴聆哑声说:“好像感冒了。”

  盛如珩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手搭上他的额头,温度滚烫:“你发烧了,家里有退烧药吗?”

  裴聆捧着水喝,干涩的喉咙做吞咽动作都觉得疼,于是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温度计呢?”

  裴聆还是摇头。

  盛如珩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太烫了,烫得他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疼。

  他果断道:“去医院。”

  裴聆见他要起身,抗拒地抓住了他的手:“不去。”

  “不行。”盛如珩去拉他,裴聆把身子往下沉,眼里露出了祈求的神色。

  盛如珩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和脸,心软又心疼,最后狠了狠心,手下用力,直接把他拉了起来:“你听话。”

  昨晚就该带裴聆去医院做个检查,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穿着湿衣服又吹了一路的风才会引起发烧,就是不知道溺水后他的身体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必须要去医院检查。

  裴聆不想听话。

  他想起医院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想起在抢救室外等待时的忐忑和无措,还有看到医生摇头时心里的绝望,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开始发冷。

  可是他和盛如珩力量悬殊,挣是挣不开的,手腕还被握得发疼,于是在出门时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没拿身份证……”

  拿了身份证和手机,裴聆跟着盛如珩下楼打车。上了车,裴聆拉开和盛如珩的距离,脸看向窗外,皱着眉头不说话。

  盛如珩拿手机点开微信小程序,给裴聆挂号,看到急诊科几个医生里熟悉的那个名字,点了挂号,然后问裴聆:“你的身份证号码?”

  裴聆不想说话,把身份证递给了他。

  盛如珩给他挂好号,把身份证还给他,还往他身边坐近了些:“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吗?

  其实更多的是害怕和抗拒。

  裴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脾气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冲着盛如珩也是很没道理,于是垂眼摇了摇头。

  头太疼了,嗓子也疼,浑身也没什么力气,他又咳嗽了一阵,咳得生理性的眼泪都出来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咳嗽得太用力,他觉得后背左上方的地方也被扯着疼,嗓子更疼了,他靠着车座闭上眼,意识昏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医院,盛如珩把裴聆叫醒,带着他往急诊科门诊走。

  这个点医院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厅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急诊科外面的座椅更是坐满了排队的人。

  盛如珩看了一眼排上号的裴聆的名字,前面还有5个人,他偏头跟裴聆说:“我先去药房给你买个退烧贴,你在这儿等会儿。”

  裴聆看着他往医院里开的药房走去,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走掉的时机,他都站起来了,结果就看到盛如珩手里拿着瓶水快步走了回来。

  裴聆像是上课时被老师逮到走神的学生,瞬间乖乖坐好,还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

  盛如珩倒是没多想,他把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水塞进裴聆手里,叮嘱道:“不舒服就多喝点水,等我。”

  话说完,盯着裴聆看了几秒,满眼都是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等我。”

  才往药房那边走去。

  裴聆低头看手里的水,坐着没动,好一会儿,他才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微凉的矿泉水顺着喉咙流下,让他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点。

  盛如珩买完退烧贴回来,看到他还在,心里松了口气,撕掉包装袋把退烧贴给他贴上,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裴聆实在没什么胃口,他浑身没什么力气,喝水也难受,更别说吃东西了,于是摇了摇头。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了裴聆。盛如珩跟着他进了门诊室,梁送青正在存上一个病人的病历,头也不抬地问了句:“叫什么名字,有什么不舒服?”

  “裴聆。”盛如珩知道他难受,就开口帮他说,“他发了一早上的烧,间歇性地咳嗽得很厉害,咽喉痛,声音也是哑的。”

  “昨晚他有溺水,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呼吸道,想拍个片检查一下。”

  梁送青听到熟悉的声音,抬眼看到盛如珩,笑了一下:“跟病患什么关系啊,知道得这么清楚。”

  说着话,他手下的动作却很麻利,给裴聆量了体温,又检查了他的口腔咽喉:“40度,扁桃体都化脓了。”

  做了听诊:“听起来支气管也发炎了,盛如珩说你溺水?去抽血拍个片吧。退烧贴先贴着,看结果是打针拿药还是输液。”

  裴聆看看相貌清隽的梁送青,又看看盛如珩。

  “这是我同学的男朋友。”盛如珩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梁送青,梁医生。”

  梁送青给裴聆开好抽血和拍片的单子,没在工作时间跟他们多聊:“去缴费,带人去抽血拍片,中午有空一起吃饭。”

  盛如珩也不耽搁,缴了费就带着裴聆去抽血拍片,然后拿着结果去找梁送青。

  “呼吸道和肺部都没什么大问题,就是炎症引起的发烧。要输液,再拿点药,输液起码要三天以上,如果还是咳,就得多输几天,记得每天按时过来。”

  裴聆头疼得跟要炸开似的,听得不怎么仔细,头重脚轻地跟着护士去了输液室,坐在座椅上,眼前还有些发昏。

  护士把点滴的针头插进血管的瞬间,他突然眼前一片黑,眼睛控制不住地一开一合,盛如珩一直盯着他,看他反应不对,连忙开口喊他:“裴聆!”

  裴聆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意识都有些模糊了,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只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沾了什么很凉的液体在他的额头、太阳穴、人中这些位置按压……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还有人把温热的杯子喂到他的嘴边,让他喝什么。

  他不想喝,心里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可是耳边又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喊得好着急,还有背后颈椎也被按住了……

  他张开嘴,温热微甜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流,他一直想睁开眼睛,可是勉强撑着的一点意识没办法支配他的身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眼前才逐渐恢复清明,睁开眼就看到满眼着急的盛如珩,又把一杯葡萄糖水递到了他的嘴边来。

  “他是个病人,你怎么能不让他吃早饭!”梁送青看到裴聆醒过来,才有空搭理盛如珩,话语里带了点火气。

  盛如珩不说话,只是看着裴聆喝了一杯葡萄糖,又给他倒了杯温热的水递给他:“你先多喝点水,我去给你买吃的。”

  刚下班从科室里出来找梁送青的周逾白在输液室外面都听到了自己恋人凶人的声音,他推了推眼镜,走进输液室,先看到大高个子的盛如珩弯着腰在喂人喝水,正想问盛如珩谁病了,视线下移,就看清病人的那张脸。

  周逾白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目光认真仔细地打量那人的脸,虽然眉眼长开了,看起来人更成熟了,但确确实实是裴聆。

  “如珩。”周逾白顺着梁送青的话指责他,“你怎么能让一个发烧的病人空腹输液呢?”

  裴聆又喝了一杯温热的水,觉得好多了,开口帮盛如珩说了话:“是我自己不想吃。”

  他的声音太哑了,听起来像是钢笔尖和纸张摩擦时发出的粗粝的沙沙声,周逾白想起盛如珩当年就是喜欢这人的声音喜欢得不行,不由得就看向了盛如珩。

  盛如珩倒是皱了皱眉头,但那双因为瞳孔位置偏上,所以平日里看人总透着几分疏离和漠然的眼睛此刻却满是心疼。

  周逾白见他这反应,忍不住弯了弯唇,在心里感慨了一句,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你想吃什么,拿手机打字给我。”盛如珩说,“少说点话。”

  “你陪着他吧。”周逾白说,“我和送青要去吃饭,给你们带回来。”

  裴聆想了想,拿微信给盛如珩发了几个字过去:“想吃馄饨。”

  “他想吃馄饨。”盛如珩也不跟周逾白客气,“我随便买点吃的就行,顺便帮我带瓶饮料,谢了。”

  “荔枝红茶?”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