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假高四后班任是我前任【完结番外】>第152章 番外·命运之轮(完)

  最近的葬礼有点多,参加不完,石漫一个都不想去,她挖坑埋土已经有六年的功力,实在瞧不上旁的,于是手机一关,干脆装死。

  反正现在的8号是她的一言堂,加班夜宵她说吃肯德基没人敢泡方便面,别说市局,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然后小石队长刚爬回被窝,床头柜的相框就“啪叽”落地,石漫扒拉下被子,露出凌乱的脑袋瓜,与地面上便宜老爸的八颗大牙深情对视片刻,骂骂咧咧地起床了。

  她愤愤地刷牙,天王老子没来,她老子来了。

  手机屏幕正好亮起,她低头吐水,顺手打开免提。

  “起了?”孔知晚慢悠悠道,“我以为你今天不去呢。”

  “给你个面子。”石漫哼了声,抓了把自己有想法的头发,随手扎了一个马尾,松松垮垮的。

  孔知晚低低笑了下:“看来我的面子不小。”

  石漫踩着拖鞋,在衣柜里翻翻找找,半个身子都探进去了,“那边结束了?回家吃饭吗?”

  “直接去学校,下午有监考,不用担心我,我吃过了。”孔知晚说,“午饭在锅里,你记得热一下,豆浆别忘了喝。”

  “知道了——”石漫懒懒散散地托长音,脑袋埋在衣服堆里,声音闷闷的,她找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她的黑色衣服都洗了,于是又伸到柜子的另一侧,取下孔知晚的一件黑衬衫,“没衣服了,借我件衬衫。”

  孔知晚顿了顿:“嗯……”

  石漫熟练地套在身上,被孔女士冷调的香包围,挑了挑眉:“怎么,穿你的衣服,你有意见?”

  “没有。”孔知晚淡定地说,“只是更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你是在学校吧?你别被投诉了你。”石漫对着手机虚张声势,“我可不想去附近兄弟姐妹的派出所提人啊。”

  “所以给看吗,石警官?”

  “……看看看,不仅给看,我让你亲自脱,行吧?”石漫把脸埋进衣领里,鼻尖微动,轻嗅了嗅,报复性地揉乱孔女士毫无褶皱的衬衫,耳朵尖有些泛红,说话却仍然硬气,“没个正形,挂了啊,我忙着呢。”

  结束了电话粥,石漫缓了缓,这才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餐,出门前给阳台的那盆向日葵独苗苗浇了水,旁边就放着石咏志笑容灿烂的照片,是石队长刚入职的时候,青涩开朗的帅小伙,阳光懒懒地撒进来,将花和男人轻轻地笼罩住,在她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收拾好下楼,正好错过一班公交车,她也不着急,路边还剩一辆共享单车,她灵活地改变代步工具,踩着微风,慢悠悠一路骑到向家老宅的门口。

  路有点远,她到时,太阳已经从她头顶悄然而落,坠在天空的侧面,拉长她的影子。

  依山傍水的青瓦宅群挂起哀白,葬礼在上午,向家这几位反正都要下祖坟,就一起办了,也没有大办,只请了一些熟人和朋友,现在的向家处境尴尬,请帖名单里也有一部分没来,远没有向老夫人寿辰时热闹,非常道的万人来朝空了一半,有点人去楼空的寡淡。

  石漫觉得挺好,都说人如凡尘,都是假凡尘,全在风里流浪,好不容易落地,成了真的凡尘,就享受在泥土里的安稳,不必再听风声。向善芳沉眠后就再也没有醒来,老太太怕是算好了,一旦向善豪醒来,不管谁赢,她这条老命都该沉进孽土里偿还了。

  她是活得最久的人,却离开得比所有人都早,她也像杨梦玉,不,是杨梦玉有点像她——她的一部分什么被留在韶华,至于余生,只是注视一场灾难的降临,或者等待在她微乎其微的推动下,延伸出一个打破轮回的奇迹。

  相繇散灭,禁地神龛是祂的梦境,不久也随之去了,向家的蛇塔跟着倒塌,向执铃在废墟里找到了老夫人的遗书,与她的精气神与慈祥不同,寥寥几字,既没有事关家族的安排,也没有出于情感的遗言,只是嘱咐后人,将她照例埋进面南的家主坟,好像对于活人的世界,她已没有什么可说了。

  家主坟以前面北,向善芳成为家主后,以家主坟为中心,周围所有的坟被迁到面南,北位属水,正合相繇的水泽,南位属火,即便不是朱雀,也有一个凤凰火孕育的巫毒千人坑。

  向执铃照做后,石漫脑海里将家主坟和千人坑两点连线,在地里竟然发现了熟悉的树根,是白玉树的树根,正在慢慢生长,迟早会合。

  看来老太太和她一个脾气,有仇就亲自报仇,只是向善芳是“被报仇”的一方,祖上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地下解决吧。

  最有能力的向子旭死了,最有天赋的孔知晚连顾问都不当了,回去当老师,更不可能当什么家主。

  于是巨兽倒下的烂摊子就落在向执铃肩上,新家主直接没请母家,杨家一个人都不配来,倒是杨东白代表古董行来了,特意为向二夫人献了花。

  石漫还以为向执铃这番利落的家主做派会烧到自己身上,结果是她小人之心了,特侦大队的请柬是向子冲亲自送来的,向小姐大概猜到她不会去,还让向子冲转达“派个养眼的来”。

  于是石漫就派郑康去了,副队长也算给她面子了,8号去的人还有方静和孔知晚,都是去送向善芳最后一程。

  石漫来的这点,老夫人的棺材都抬走了,向家宅群送走寥寥宾客,又恢复往日的古静,她轻车熟路进入墓园,路过一块块不认识名字的碑石,停在一座碑前。

  她侧侧头,旁边的碑石前香火未断,摆满贡品,四周还被种了花,是杨梦玉的墓,她再转回眼前空荡荡的墓,咂咂嘴:“你这人缘也太差了。”

  “……你来就是看他?”向执铃身着精致的桃红唐装,坐着乌木制的轮椅,满脸复杂地出来,她骄矜地扬了扬头,“你有病吧?”

  她的下半身被凤凰火烧了许久,寻常里没有什么问题,但非常道的因果还没散去,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再站立,向无德一样的毛病。

  向无德借此对孔知晚哭诉,明里暗里不想在向家待了,孔知晚烦不胜烦,把他打包送进了古董行。

  杨老板知道他有遍布大半个非常道的情报网和人脉网,热烈欢迎,供他当师爷,请专业师傅造了适合非常道人的轮椅——好事成双,做了一对,向无德十分感动,但不想一辈子做轮椅,连夜把另一把寄到向家,美其名曰“离家出走费”。

  向执铃不和他客气,反正孔知晚的人她抢不到,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石漫挑眉,在向子旭的墓前蹲下,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大苹果,向执铃以为她意思意思放个供果,就看到这货另一手拿出蝴.蝶刀,刀刃一转,开始给自己削皮,削完还客气地递了递,“吃吗,大小姐?”

  见向执铃真伸手,石漫又巧妙地绕回来,咬了一大口,含糊道:“饿了吃你妈的,就在旁边。”

  向执铃:“……”

  “哦,我可没骂人啊,字面意思。”石漫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又瞥了眼“向子旭”三个字。

  向执铃顺着看去:“你是今天唯一来看他的人。”

  石漫毫不客气地嘲笑:“哈,我就知道,养的狗还会哭主,不屑养狗,又驯不服狼,千千万万的人在他眼里都不是人样,注定也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不过也好,还有族人给他安放个地,立块碑……唔,其实没有也没什么关系,顶多大少爷会没面子吧。”

  她边吃边环视四周,非常道讲究风水,向家的墓园坟堆就像8号的柳树,有自己的说法,孔知晚说向家墓园符合“游蛇云景”。

  向执铃没发现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墓园分布都有门道,不是新鲜事:“和静叶公墓不一样?那里的布局全由你决定吧。”

  “随便埋啊,看我心情,现在寸土寸金,有地方埋就不错了。”石漫耸肩,“我是‘死亡自由主义’。”

  向执铃嫌弃地打量:“‘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静叶公墓的名字就是你最大的讲究了吗?”

  “那你看,好歹名牌大学毕业的。”石漫很有文化地点头,“绚不绚烂我不知道,美也够呛,就静还可以争取——那破地方远在郊区,开车都要两个点,鬼都不往那跑,可不静呗。”

  她以前爱吃水果,因为什么颜色都有,拼成一盘很好看,看着就有食欲,后来眼睛受不了浓烈的色彩,就把水果戒了,偶尔只在坟前和鬼抢供果,看看能不能把死人气活。

  吃了六年,效果一般,战绩为零。石漫兴致缺缺地吃完,起身拍拍手:“行,笑话我也看够了,走了啊。”

  向执铃没有拦她,只是平淡地说了句废话:“向家的人,死后必须葬在家坟。”

  向家人和石漫没关系,这是在说孔知晚。石漫微顿,懒懒散散地侧头看她,等她的下文,只是简单的动作,却有一丝凶兽暗伏的危险。

  向执铃唇角微勾,似乎为改变她无所谓的态度而得意,她恶趣味地停顿半天,才慢悠悠补全下半句:“但老夫人在遗书里说,孔知晚不姓向。”

  不姓向,算不得向家人。本就是相繇为了报仇,强行拘进向家的魂魄,将军转世没杀了向氏全家,已是宽容。

  向家祖坟可收不了这尊大佛,还是和石漫去住静叶公墓里自由的土坑吧。

  石漫收回目光,瞥向等在墓园的向子冲,兄妹俩如今形影不离,向执铃有意培养他做自己的副手,毕竟向家现在缺人,别人她又信不过,推轮椅都只能交给亲哥。

  不过向执铃见石漫,没让他跟着,自己一个来的。

  “你放心?向子旭咒我这辈子重蹈覆辙,还得红颜薄命,他就没给你算算?”石漫似笑非笑,向执铃提孔知晚刺激她,她当然不会放过拿他们兄妹俩开涮,向善豪和向善芳的悲剧还历历在目,向家内部以前没少拱火。

  “他不给我添麻烦就好了,添麻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养他一辈子的懦弱。”

  向执铃也看向远处的哥哥,向子冲察觉到她的视线,傻呵呵地扬了扬手,她微微笑开,也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轻轻开合的唇却吐出平淡至极的话:“只要他永远乖乖站在我的身后。”

  石漫笑了:“果然是向善芳手把手教出来的,你不错。”

  她懒得扯淡,这回真走了,临走还当着杨梦玉女儿的面,顺走二夫人新鲜的供果:“带领你家好好洗心革面啊,否则下次就得请你到8号的笼子喝白开水了,我们可不提供乌山白叶。”

  她出向家还不到黄昏,人在休假,无所事事,不过假期就算空虚也是幸福的空虚,何况她一天吃喝玩乐不要太舒服,这个时间点,孔知晚还没下班,她一般要么打游戏,要么睡一觉,睡醒了,人也回来了。

  但今天没什么劲头,都说向家地处乌山最好的风水,大概和她八字不合,她没有回家,干脆骑车去学校,等她到了,七中差不多也放学了。

  孔知晚又回到了七中,以她的学习和工作能力,有的是重点高中抛橄榄枝,或者她继续深造也行,但她的学生们很舍不得她,她就先回去,带到九班毕业再说。

  她的生活追求就没变过,就是两个词,一个“石漫”,一个“平淡”,回归正常生活,石漫当然百分百赞成了。

  不过孔老师把“石漫”排在“平淡”前面,所以石漫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会帮忙处理8号的事务,算是“自由顾问”,石漫就没撤她的职位,还能往家里多拿一份工资。

  正好路过长荫道,石漫回去看了眼,她盯着郑康的发际线,什么都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搞得郑康莫名其妙。

  刘晏含在旁边偷笑,被石漫无情地没收一把奶糖,笑容就转移到石漫的脸上,小石队长保持了往日的欠揍水平,把同事打扰一遍,连鸟都不放过,她拿着从管理员鸡翅膀下刚拔的炫酷彩毛,夹进刘晏含递过来的粉红言情小说里。

  她看到封面的“胡慧琳”三个字,挑了挑眉。

  刘晏含羞涩捂脸:“上次从公墓回来,我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品味相当不错……咳咳,小妹妹把珍藏的学习资料借给我了,你替我还一下。”

  石漫和孔知晚前段时间一直在养伤和处理后续,胡慧琳问起影妖的事情,石漫才想起这茬,就拜托刘晏含带她去了静叶公墓,小学委了解部分真相后,好好地上了香,还编了两个花圈放在墓前,据说是余雯的美术课教的内容,她跟学生会的学姐学的,还给石漫发了照片。

  石漫看完狗啃似的花环,很欣慰,并不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艺术细胞,这才是人生的常态,被旁边吹头发的孔老师平淡地嘲笑了一声,当晚孔老师的现磨咖啡就变成了热牛奶。

  她挑眉,郑重地放进车筐:“学习资料是吧,行,那我给孩子她老师了,她比我方便。”

  刘晏含裂开了,像被挑拨离间但宁死不屈的忠义战士,全是感情:“不行啊我不能做组织的叛徒!你让我怎么面对我的姐妹——漫姐,你别走,你听到没有,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里啊!”

  石漫敷衍地挥手,门卫亭的王大爷又在摸黑找眼珠子,刚安好就逮住石漫了:“小石回来了,年轻人急急忙忙的,上次和你提的事,想的怎么样?”什么事?石漫想起王大爷总要给她介绍会做饭的对象,立刻回绝:“大爷,我有对象,你见过,就咱顾问,厨艺老好了,我对她一心一意,忠贞不渝,眼里装不进第二个共度一生的厨子了!”

  王大爷被她一顿突突,脑子转得有点慢:“……哦,我知道,就那个又高又俊的姑娘,你们不是早在一起了吗,大爷不傻,大爷记得。”

  石漫松了口气,就听大爷又说:“我是想问,你们俩有没有婚房,我认了一个搞房地产的小伙子做干儿子,刚死没多久,业务还熟练得很,就问问你们要不要推荐……”

  以前在非人的关系网里给她挑对象,现在又挑婚房,她时常怀疑自家单位看门大爷的情报网比向无德还牛:“大爷,你真是我亲大爷……婚房不用,我俩都有房子,我有什么需要我跟您打招呼,我不跟您客气,放心吧。”

  石漫十八岁的生日,石咏志就把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作为生日礼物,孔知晚以前住的房子,表面是那对已经过世的寻常夫妻的,背后是向善芳掏的钱——老夫人在茫茫的房子里,挑中一个遍布巫毒后人痕迹的房子,为她累积因果,早早就埋下了长孙女杀回向家蛇塔的线。

  “诶诶,那行,还有事吧,快去吧,一会天黑了,路不好骑!”

  她到新校区附近早了些,就去对面的商场给小屁孩们买了甜点,还去了一趟咖啡店,学习孔老师整理收纳箱的手法,努力挤在车筐里。

  在一众私家车里,她的共享单车不客气地占据前排,别的学校她不能随便进,七中如今近一半的领导都被她和队员提审问话过,剩下一半以上被撤职换新了,她进出比需要打卡的老师还自由。

  不过为了不给孔知晚增加职场负担,石漫还算规矩,门卫认识她,登记完就进去了,期间似乎想起她也抽烟,顺手给她递了一根,又想起孔知晚冷淡的阎王脸,还不等石漫纠结,门卫又讪笑着收回去。

  他的手是收回去了,石漫的烟瘾被勾出来了:“……”

  你说你手欠不欠。

  晚自习还有五分钟,孔知晚不看晚自习,偶尔抽查一次的惨烈就够九班同学们老实一个月了,她一般就待在办公室,写教学计划或者批卷子,学生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她。

  石漫轻车熟路,就遇到问完化学作业的小学委,石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胡慧琳张开的嘴立刻闭上,关好办公室的门。

  小姑娘凑近,暧昧地眨眨眼:“老师就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你这脑子一天想什么呢,学校是学习的地方,很神圣好吗?洗洗你那污浊的大脑。”石漫一指头推开小学委八卦的头,五大盒的甜点递给她,“你们分了吧。”

  “耶耶耶,谢谢漫姐投喂!”胡慧琳眼珠子一转,悄咪咪说,“看在甜点大神的份上,给你透露一下,孔老师有情况。”

  石漫:“什么情况?”

  胡慧琳笑眼弯弯,满脸写着“快来贿赂我”。

  石漫缓缓从外套内侧取出那本言情小说,小学委睁大眼睛,立刻就来抢,石漫早有预料地举高,唉声叹气:“我队员说你有学习资料借给她了,她能需要什么资料?我看给你们老师比较合适。”

  “我说!孔老师今天下午开始心情就不太美妙!”这回胡慧琳拿到了,以免战火烧到自己,她对石漫做了一个鬼脸,抱着甜品就一溜烟跑了。

  碍事的电灯泡走了,石漫礼貌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冷淡的“进”,令石漫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她们重逢的那天。

  就这么会儿工夫,门就开了,孔知晚就在门口的衣帽架穿大衣,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怎么不进来,愣什么神呢?”

  “下班了?看来都听到了,明天有人要倒霉喽。”石漫幸灾乐祸,递过专属孔女士的咖啡。

  孔知晚接过,温热的,她顿了一下:“热咖啡?”

  “孔老师,看天气预报了吗,知道今天零下几度吗?离春天还远呢,还想喝凉的?”

  两人一起往外走,学生还有两分钟下课,她们提前走,好避开人流,推开教学楼的大门,一阵晚间的寒风就扑面而来,孔知晚不得不承认,的确有点冷,于是低头抿了一口爱人的爱心咖啡。

  她停住脚步:“……”

  石漫从以前放烟的兜里掏出一小盒糖,每天早上孔知晚给她装的,猜味道已经是她每天期待的小乐趣,她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哇,今天是柚子味,比昨天那个好吃……怎么不走了?”

  孔知晚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石漫无辜地眨了眨眼,于是孔老师确定了她知情并且是故意的,而且明显在等自己开口询问。

  孔知晚:“……这不是咖啡,热牛奶,我应该没惹你不高兴?”

  石漫噗嗤乐了,笑弯了腰,有点停不下来,想她们两个人,西装和警服,咖啡配烟,放到哪里,都是镇场子的存在,结果在彼此的努力下,变成了牛奶配糖,一下子退到幼儿院风。

  她在孔知晚无奈的注视下,凑近亲了亲她的嘴角:“我觉得挺甜的,你就当喝柚子牛奶喽。”

  孔知晚低头,温柔地回吻,一杯牛奶换一个吻,不算亏。

  明天是周末,陈朗和方静看她们没事,临时叫她们去吃饭,对于这对相依为命的姑娘,他们自觉担起父母的身份,逢年过节或者她们都不忙的时候,就叫她们过来一趟,念叨念叨,嘱咐嘱咐,再塞点根本吃不完的吃食水果,在这方面,天下家长一个样,向老夫人当初也是装满了孔知晚的后备箱。

  于是原本要回家的两人改变路线。

  “现在高兴点了吗?”石漫坐在副驾驶,撑着头看她,指尖懒懒地拨弄新的车内摆件,古董行亲制的龙凤双神像——身着龙鳞玄铁甲的女将军冷肃无双,一手执枪,一手轻轻搭在外面,牵着另一只手,金冠红羽衣的美人从后而起,像遨浮的凤凰,坠五彩长尾,环绕住将军,半撩起的红盖头下是一双美艳而神秘的红唇。

  石漫为将军与圣女正名之后,这俩姑奶奶的旷世奇恋和英勇传奇就广为流传,取代了向家阴间邪祟风的“最后之神”,杨老板抓住商机,和向无德一合计,就把龙凤双神的各种“周边”做出来了,果然广受道内好评。

  如果不是她们不好惹,杨东白都得拉她们俩个“转世”当代言人。

  不过她们的车内摆件和家里的新神像,的确与其他不同,双神亲自赐福。

  双鱼玉佩在乌山梦碎后再次消失,但双神一体,同心无间,算是破了双鱼玉佩被相繇沾染“一生一死、互相残杀”的诅咒,起码双神还在的一天,玉佩就懒得出来搞事了。

  孔知晚听到了石漫和胡慧琳的对话,平淡又稳定地开车:“别听她乱说。”

  “呵,小瞧我,我不用通过别人了解你的心情,一打眼我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问你。”石漫先自我检讨一波,“今天起得晚了点,但那时候打电话你也没生气,穿你衬衫你还挺高兴的,被子叠了碗也刷了,豆浆全喝光了,出门之前都没问题,去向家你也知道,和向执铃说了会儿话,还顺走杨梦玉一个苹果,然后就来接……啊。”

  石漫顿悟:“你是因为我去看向子旭不高兴!”

  她好奇地凑近,观察孔知晚滴水不漏的表情:“这就吃醋啦?”

  “不可以吗?”孔知晚淡定反问。

  “当然可以。”石漫被可爱到了,没忍住笑起来,又亲了她脸颊一下,“我只是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所以去看看,你记得我曾经说过,向子旭给我算过命吗?”

  孔知晚显然记得向子旭的这条罪状,她很快反应过来,向子旭算的命,合上了圣女的命,又差点合上石漫的命,而且他还是“龙凤”里输的一方,很可能知道什么传承的秘辛。

  “他死的时候你不在,啊,但你应该看过我的记忆了,他最后……挺神经病的……”石漫略显苦恼,不知道怎么说,“他有点执着过头了,不像他……那货是知道自己会死后,冷静算计着,再笑嘻嘻拉人垫背的王八蛋,但不会在尘埃落定的最后关头,仍然搏一个不可能成功的反击,就像一败涂地还在大声叫嚣的笑话,大少爷无法忍受自己生命的尽头竟然这么不体面,而且这种执着还是针对我的……没必要对一把没得到的刀这么执着吧?”

  “他不是执着于你,是执着于我。”孔知晚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知道将军的什么秘辛——圣女是将军的人,这是将军的命,你是我的人,这也是我的命,他的命就是我的镜像,所有属于我的,都是他执着的。”

  “所以他会怀疑,他遇到我、看中我,也是从你那里借到的‘命’,归根结底还是对你的执着……好了,现在换我不爽了——啊,这就是你生气的点?”石漫恍然大悟,看着金锁钻出孔知晚的袖子,一圈一圈慢慢绕上她纤细的手腕,和朱砂手串纠缠在一起,轻轻蹭着她的皮肤,不愿意松开,“控制欲作祟哦,你。”

  “讨厌吗?”孔知晚低声问。

  “平心而论,控制欲过强会令另一半不自在,但如果是你的话,就变成一种令人期待的情趣了。”石漫煞有其事地点头,笑眯眯地纵容道,“可以再过分一点,没关系哦。”

  孔知晚眼神暗了暗,轻轻应了声:“我会努力的。”

  “……哇,是在恃宠而骄吧,绝对是吧?”

  方静给了她们钥匙,她们开门的时候,陈朗小老花镜一带,慢悠悠正在端菜,也不和他们客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还有最后一个菜,五分钟后吃饭。”

  “得嘞。”

  石漫脱下外套,被孔知晚自然接过,挂在门口,石漫就先跑去了阳台,控制脚步声,从后面给方静一个大大的熊抱:“静姨!想没想我!”

  “诶诶,想了想了。”方静被她折腾地仰了仰脖子,无奈地拍她手臂,“不是上周刚见过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就多少个秋了,但这不是重点,我就是想跟您撒娇而已。”石漫理直气壮,从方静的肩膀后探头,对她静姨的漂亮小花园眨巴眼,“哇,这朵也开花了,我帮您浇?”

  方静侧身,用手指推开石漫的脑门:“你啊,快去帮你叔吧,可别霍霍我的花了。”

  “什么叫霍霍。”石漫不服抗议,“我爸那盆向日葵长得可好了。”

  方静笑眯眯地看向走来的孔知晚:“那是知晚在我这偷师,给你的花续了命吧,靠你照顾,早和咏志搭伴去了。”

  孔知晚慢条斯理地挽好袖口,熟练地接过喷壶:“我来吧。”

  石漫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实在插不进优秀花匠们的聊天群,撇撇嘴,像一只无聊又傲娇的猫,一溜烟跑去厨房:“老陈我抛弃她俩来帮忙了!感不感动!”

  “去去,别给我捣乱啊,你要是闲,给我泡壶新茶,乌山白叶。”

  “哦……哪个,这个,还是这个?”

  “那是普洱,字就在后面——左边左边,诶,过了!再回来!”

  浇花的方静和孔知晚听到厨房吵吵闹闹的声音,不禁相视一笑。

  一桌子饭吃完,她们俩留下帮着洗碗收拾,一起看了会儿电视,然后再次满载而归,现在石漫已经不推拒了,每次来这儿吃饭,都当免费进货,或者长辈的慈善补贴。

  给孩子塞吃的,再唠叨些有的没的,可能就是长辈的乐趣之一,石漫无法打败,于是选择加入,也学习这种乐趣,每次来也带什么补品茶叶养生枕之类的,还能借着反唠叨几句,在她的不懈努力下,《石漫禁烟令》之后又陆续颁布《孔知晚禁冷咖啡令》、《陈朗禁酒局令》,争取达到动态平衡。

  只有方静一人幸免,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我们俩睡得早,可不留你们年轻人闹腾了,天黑了,知晚啊,回去慢点开。”

  孔知晚颔首:“好的。”

  石漫推着她走了:“知道知道,快进去吧,门外怪冷的。”

  前几天下雪,路边还是银装素裹,点点灯火映着玻璃窗,石漫看着看着,有点困,靠在车窗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窗外不是熟悉的公寓楼,而是广阔的暗海。

  她有些懵,以为自己梦还没醒,慢慢低头,孔知晚的外套罩在身上,她再转头,驾驶座空无一人,她就醒了。

  石漫打开车门,徐徐的晚风从身后吹来,扬起罩在肩膀的风衣外套,像吹气球似的要把她轻轻吹到夜空,还有外套里冷冽的香,她回头,高大而洁白的风力发电机在身后咫尺,一圈又一圈慢慢地转,像一座守望夜海的灯塔。

  她想起来这儿是哪里了,乌城边沿有名的海,4A级景区,因为和城内的河流正好汇聚成一个八方位的圆,又是奔流不息的江海,所以取名叫“命运之轮”。

  夏天当然人多,但冬天太冷了,海边都是海风,鱼虾海螺都不愿意来,潮汐表也没有用武之地了,夜里更是一个人没有,连车都不往这边跑,只有被“市内不许放烟花令”驱逐到此处、点燃海边怒火的闲散青中年。

  但放烟花也在另一端的海水浴场——来都来了,说不定能炸点海鲜。于是这边向下走的靠海大风车就成了无人之地。车里的双神流过咒令,静静地注视她的背影,石漫一步步往前走,跨过礁石,来到海水边,天暗海暗,连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只有缓缓推来的白浪没过沙滩,留下光滑的石头和贝壳,又退回海里。

  海水流过脚底,她没有躲,只是静静地看着,弯下身,捡起一个闭合的小贝壳,她晃了晃,心里漫不经心地想“会有珍珠吗”,于是手欠地掰开——

  没有贝壳,而是一点星火,幽青如幻,在石漫诧异的目光下,慢慢飘向大海,石漫顺着看去,潮起潮落的海里,飘起点点光亮,就像活在深海的萤火虫,飞出寂静的世界,在月光的银波下温柔地闪亮,映明了天空和海岸的边界。

  这比石漫做过的所有梦境都要美,她有些失语。

  四周无人,让她觉得,是在为自己闪烁。

  她听到沙滩的脚步声,稍微攥紧肩头的外套,轻轻侧过头,孔知晚一身西装笔挺,长发随风微动,捧着一束炽热的向日葵,沿着海岸线走到她面前,缓缓地单膝跪地。

  小小的丝绒盒轻启,立着一枚精致的银色戒指,戒圈是细窄精巧的锁链形状,钻石在月光下淡亮如昼,而石漫的眼睛即便在夜晚也轻易捕捉到玄机,钻石深处流动的薄光里,两颗心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心里还刻着名字,一个“M”,一个“W”。

  “我生来没什么情感,一双旁观者的眼睛,一身寻常人的寡淡,比起前世求得的‘平淡’,更像缺失了‘心’的空壳,直到十年前,有一个人多管闲事,踹开了破旧仓库的门,我一见钟情了。”

  石漫怔怔地看着她,孔知晚温柔又安静地回望:“我不敢相信这样荒诞的词会与我有关,于是态度不算好,惹恼了她,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应该不怎么样,还好她是一个爱逞英雄的好人,怕我再受欺负,明里暗里没法子不管我,给了我沦陷的机会……那是我活着的十六年来,第一次听清自己的心跳。”

  “于是一切开始不一样了。她在天空下,我才发现天空的蓝能如此澄澈,她在花海里回头,我才闻到鲜花原有芬芳,第一次觉得牛奶可以很甜,街边小面馆很好吃,第一次觉得看爱情电影也不无聊,游乐园很有意思,即便没有目的,就俩个人瞎逛一天也会意犹未尽,第一次西装香水挑一上午,第一次满怀热情和期待,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然后她消失了,我哪里都找不到她,于是我第一次觉得,一个人是孤独。”

  “没有心是空壳,失去心是疯子,直到我再次遇见她,命运把她送回我的身边,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灵,那一刻我相信祂的存在了。”孔知晚放低声音,很轻,“觉得我敏感也好,偏执也好,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了,现在,她就在我的面前,我想抓住她,永远抓住她,所以我想告诉她这句迟来六年的请求……”

  “请你嫁给我,石漫,我爱你。”

  海浪低吟,缀着温柔的光,风送起她们的衣摆与发,她们四目相对,眼里映着彼此,好像就是彼此的世界。

  石漫在沉默里开口:“我自认是死过一次的人,吊着一条命,再削成一把刀,只想报一个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念想——但就像你说的,命运垂怜,把你又送回我的身边,我也才知道,我没自己想的那么‘末路英雄’……我想活下去,像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和你在一起。”

  一滴泪划过脸颊,像温柔的刀锋,豁开她积压心底多年的暗礁,如今月色拂过,亮晶晶像星光。

  石漫好像一下子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破涕为笑:“我想嫁给你,知晚,我爱你。”

  或许她在孔知晚的眼里,本来就没有变过。

  孔知晚也愣住了,即便心里猜测过千万种回答,当她真的开口,而且不只一个“好”字,而是“我想嫁给你”的时候,她的心都停了一瞬,然后比她预留好的鬼火先一步炸开烟花。

  青色的火焰接连升起,到达天空,绽放璀璨与永恒,而两人却无暇顾及,凝去全部心神,将戒指戴进对方的无名指,锁住彼此的心。

  她们的目光再一次相撞,张开怀抱,紧紧相拥,在夜海的烟火里,描摹彼此的模样,又忍不住一起笑起来,笑声渐停,她们额头抵着额头,慢慢凑近,虔诚地相吻。

  因为与你相遇,相信有天意。

  因为与你重逢,相信有神灵。

  你是我的心,是我的因果。

  你是我的命运之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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