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女士对她偶尔的不着调,石漫习以为常,但还是没忍住,怼了怼孔女士略显无辜的脸。

  孔知晚端庄好表情:“真的,不信你吻吻看。”

  石漫白了她一眼,仔细观察红羽毛的纹路,这是凤凰留下的标记,压制沉睡的相柳,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但也比无能为力强。

  两位租客互相牵制,最好能死一个,更好就是同归于尽。

  她滴进朱砂血,相柳的咒毒并不搭理朱砂血,但凤凰接受了“赤凤之血”之名的朱砂,算认了一个远方亲戚,融进红羽里。

  石漫现在有“唤醒凤凰”的因果傍身,就像传说故事的狐狸化形报恩一样,神鸟虽比她一个普通人高贵,但也得给她几分面子,在因果上讲,石漫是神鸟的“恩人”。

  如果恩将仇报,那就愧对“神兽”之名,自毁因果了。

  祂又不是农夫与“蛇”,好好的神兽不做,做什么邪神?

  “还算有点用。”石漫苛刻道,但也有点遗憾,“要是能把相柳赶出去就好了。”

  孔知晚想起神鸟荒唐的举动,终于说通了,果然因为石漫,她打量四周:“先上去,你能找到来时的路吗?”

  “地宫还没散。”石漫闭眼听风声,“不过我大概能猜到对应现实里出口的位置……在西边。”

  正西位是向子旭,但她们却没见到人。

  金锁早就缩回了墙里,遍布痕迹的石壁自有岁月的逻辑,好像并没有狠狠吊起过一个祭品,石漫再次探向墙壁,坚如磐石,里面不是空的。

  她靠近,耳朵贴在石壁,凝神去听。

  呼——呼——

  绵长而微弱的呼吸声,就像濒死者,安详中即将步入永眠。

  石漫握刀的手一用力,刀进石壁,在呼吸前的细微距离停下,横向一划,挖出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块,先涌出大量的鲜血,石漫一惊,后退避开,血如小瀑布流过石壁,浸深土壤,她敢肯定刀刃没有碰到什么活物——是石壁自己“流血”了。

  石壁就是“活物”。石漫难免起了鸡皮疙瘩,皱着眉打量眼前的怪东西,她还以为是向子旭,不会已经死了吧?

  血流净之后,石壁和土壤都深了一度,碎石滚落,终于露出肉色,果然埋了一个人,脆弱的脖颈埋在土层,喉结微弱地起伏,好像快没有力气了,就是向子旭。

  但奇怪的是,向子旭并不像临时被拉进墙壁,露出的脖颈部分,皮肉和石土紧密相连,被挖出的地方四周并不干净,而是藕断丝连,就像长在一起,生生被撕去了一层皮。

  说种在里面一千年了,石漫也相信。

  难道金锁裹住身体,不仅防止他们逃跑,还为了保护他们,避免他们成为石土的一部分?

  孔知晚也皱眉:“我有自己的金锁在,所以地宫金锁撤去也没关系,按理来说,没有连枝的向执铃和向子冲比他处境危险得多,但我留在兄妹二人身的青灯鬼火并没有熄灭,他们没到濒死的危险。”

  “你能感受到他的金锁吗?”

  孔知晚靠近,金锁从她的袖口钻出,探进石壁,触碰到向子旭此时脆弱的脖颈,她微妙一顿:“在他身体里。”

  石漫还没消化完这句的信息量,响起清晰的咔嚓声,石壁继续向上碎裂,正好露出向子旭的嘴,干涩的嘴唇还沾着红土,不知是石头的血,还是裂缝里自己的血。

  这又是闹哪出?

  “他的生命体征在流逝。”孔知晚淡淡地说,“特意露出嘴,应该是方便你提问,向子旭也是浴火凤的信使,上次梦境你没得到的答案,这次也许可以了。”

  石漫觉得有道理,但没等她们提问,向子旭的嘴一开一合,上道地自己开始说了。

  “四个问题。”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阴柔而含着令人不适的笑意,明明只有一张嘴,但石漫已经自动播放了向子旭笑眯眯的神情。

  阿拉丁神灯能许三个愿望,向少的嘴能答四个问题,够意思,就是不知道问题的范围,答案的限度,时间限制,人员限制以及是否有其他隐藏的忌讳。

  石漫有心和孔知晚交流,但怕开口就不经意浪费了一个问题——故事里都是这么演的,于是小石队长顺从心意,问了她最关注的问题。

  “琉璃宝匣是谁送我的‘礼物’。”

  向子旭毫无犹豫地答:“向善豪。”

  石漫对向子旭款有问必答的机器人表示不信任,向善豪早就死了,向善芳命人亲自掘开的墓,挖出的尸体,诈尸也得问问向家老宅同不同意。

  但她转念一想,向善豪“发扬光大”浴火凤,他的身体死了,会不会意识也成了木偶,一直藏在梦境里?

  如果向善豪的意识当真没死,他一个向家前任家主,归属也好恩怨也好,和他们8号有半毛钱的关系,为什么针对便宜爹和她?

  “谁杀了石咏志。”石漫试探地问。

  向子旭答:“不自量力。”

  配合向子旭惟妙惟肖的语气,石漫一瞬间以为向少在嘲讽她不自量力,随后意识到,这是向子旭风格的“回答”而已。

  谁杀了石咏志?

  他自己的不自量力。

  石漫立刻想到藏在石咏志梦境尸体里的双鱼玉佩:“双鱼玉佩在哪。”

  向子旭张开嘴,下半张脸忽然扭曲,猛吐一大口血,石漫躲闪不及,被染红了衣摆,她拦住孔知晚的手,一把卡住向子旭的脖颈,喉咙里明显什么东西滚动的触感格外清晰,挺硌手的。

  石漫狠狠一掐,将卡在中间的东西挤出向子旭的嗓子,向子旭连着血一并吐出来,孔知晚低头一看,是一块粘连血肉的齿轮,连在一起的肉块仍然跳动,好像有生命一般,慢慢才平息。

  木偶的零件!

  向子旭像喉咙卡带,一顿一顿,嘶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石漫,再不问、咔咔,我可再也答不出来了咳咳咳!

  石漫忍住询问“你知道自己什么情况”的欲望,向子旭好似命不久矣,而且已经变成了一具人肉傀儡,只是灵魂还安放在傀儡里。

  她对向少没多少同情心,向子旭回答还是有限制,双鱼玉佩显然超过了向子旭能回答的范围,她斟酌最后一个问题,做出了取舍。

  将凤凰残魂转移到孔知晚的梦境只是迫不得已,石漫作为因果上的“恩人”,能影响凤凰,压制咒毒,但仍然无法根除,这点她放心不下。

  向子旭加入浴火凤,见过伪神只是说辞,以向子旭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起的德行,兄弟姐妹在他眼里都是废物,陌生教众也不可能绝顶聪明,而且石漫见过那么多道内人谈起非常的模样,向子旭对“相柳是唯一的神明”这点打从心里、坚信不疑,假凤凰在他眼里就是伪神。

  放弃真神传承,冒着与第一世家的风险,做伪神的走狗,向子旭的骄傲不是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而且,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向善芳一直考察孙辈,会没发现向子旭的小动作吗?这点值得深究,事关向家是否真恨伪神。

  但她更想知道咒毒怎么解。

  孔知晚却比她更快一步知道石漫想问什么,她搭在石漫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制止她的询问,示意将最后一个问题让给她。

  石漫沉默,孔知晚问:“你是下一个‘向善豪’吗?”

  石漫闻言一愣,下意识侧头看向孔知晚,什么叫“下一个向善豪”?

  向子旭的喉咙又剧烈蠕动,石漫虽然让出问题,但仍然站在前面,向子旭有任何暴动她都能及时应对,她回头,警惕地握住刀,石壁里向少四肢抽搐的脆响传入她的耳朵。

  向子旭迟迟没有动作,想回答又回答不了的凄惨样子,孔知晚却从中得到了答案,她肯定道:“你去过禁地,见过神龛。”

  石漫:“等等,家主之外的人不得入禁地,我一个外人都知道,哪怕是家主亲生的,误闯禁地,惊扰神明,都要被遛狗似的磕头认错一遍,最后剥夺家谱中的字,向无德就是这样,你一没黑历史,二没改名叫‘向无旭’……老太太不会给你瞒下了吧?”

  向子旭露出的那点皮肉渗血,像石壁流血一样,莫名其妙,却毛骨悚然,他的双唇四裂,成一摊泥泞的烂肉,血肉模糊下的骨头却可丁可卯,甚至能看到关节连接处。

  他早就是人肉傀儡了。

  石漫拉着孔知晚后退,眼见向少随时散架,她也问不出什么了,果断撤退,结果就捕捉到已经听不出语调的话:“不……我不是,你才是。”

  向子旭答:“你才是‘向善豪’。”

  火焰“呼”地而起,轰鸣不断,吞没了地宫,地宫的西侧变成晶莹剔透的碎片,就像梦境尸体碎裂的鲸落,石漫却只觉得刺眼,她起咒防护,刚要踏出非常的世界,孔知晚忽然瞥向另外两个方向。

  “向执铃在向北走。”

  巫毒家最后选择了向子旭,但其他两个并非安全,也只有凤凰开后门的石漫和孔知晚没什么危险,石漫才不管他们:“她爱去哪去哪,吉人自有天相,恶人自有恶报。”

  “但我感受不到向子冲在哪。”孔知晚寻找另一簇留下印记的鬼火无果,“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