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醒来已经到晚上,为了在周围混个脸熟,她别有用心地跟着胡慧琳在房东家里吃了晚饭,房东奶奶和女儿陈阿姨一起住,都格外喜欢乖巧文静的小姑娘,热情地多炒了两个菜,被石漫几句话哄得心花怒放。

  她用一顿饭的时间,套到了以前住户的信息,那位钱昌是一个典型的普通白领,从外表和为人处世来看,完全看不出是邪.教徒。

  陈阿姨对小昌先生的父母不怎么了解,毕竟钱昌为了方便通勤,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早出晚归,平时也看不见影,父母也没来看过他,陈阿姨还以为他和父母的关系不怎么亲近。

  但从最后来看,很亲近,亲近到极端了。

  石漫还顺便问了些隔壁邻居的信息,301的住户是一对夫妻,丈夫是公司小职员,但性格和“小”字不沾边,豪放得很,妻子是全职太太,沉闷内向,性格比较“面”,以前就是在家照顾孩子,现在孩子上外地读大学,比平时出门多了些,大家看她其实人不错,有什么商场打折之类的活动也带着她。

  “昨晚没有做梦?”等回屋,石漫问。

  胡慧琳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做没做梦,但没有害怕和奇怪的感觉了,也没遇到凤凰之类印象深刻的怪东西。”

  “派出所的兄弟们昨晚请那位假外卖员‘喝茶’了。”石漫转了转手机,“他是给那家麻辣烫店送货的,和老板很熟,喝完酒正好路过,聊了几句,他看到了订单,临时起意将计划提前了。”

  “所以门外的标记果然是他做的……”胡慧琳警觉,脸色有些发白,“那我最近被监视的感觉,就是他跟踪我?可在屋子里时更加强烈……啊,他不会在我的房间里放了什么微型摄像头吧!”

  “有这种意识,不错。”石漫安抚道,“放心吧,我来的时候就检查过了,没有那种东西。”

  胡慧琳松了口气,但被变态跟踪并且蹲点,还是令她一阵恶寒,石漫继续道:“但恕我直言,你还没有能完全察觉注视的敏感,在外可能是跟踪你的变态,但屋子内部,是另一种‘注视’。”

  她奇怪的话令胡慧琳又紧张起来:“什么?”

  石漫顿了顿,闹钟声打断了她的话,胡慧琳看到备忘提醒,紧张瞬间转移了:“完了,我忘了今晚补一节大课!”

  “大课?”石漫后知后觉想起,“你们现在上网课是吧。”

  她看着小学委慌张地调试设备并翻出作业,幸灾乐祸地笑了声:“哪个老师这么讨厌,大晚上还补课。”

  她在胡慧琳恐怖的目光下,慢悠悠出了卧室,逗弄归逗弄,还是开了半边门,她能看见书桌前的胡慧琳,时刻能观察小学委的状态,胡慧琳偏头就能看见客厅里的她,也不用害怕。

  并且余雯影妖顺着佛珠流出,隐没在卧室内的阴影里,混入朱砂血,暂时成为了血傀儡守护胡慧琳。

  她提醒影妖不要让胡慧琳睡着,六字真言加固的封咒将卧室封紧。

  石漫侧背卧室的方向,用朱砂血在客厅的中心画咒。

  熬夜一晚当然不可能只背金刚经,胡慧琳循序渐进的梦境,证明非常怪物有备而来,比做标记的变态还有计划,一点点推上高潮,哪怕有稳定期,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梦到。

  要么是胡慧丽自己没意识到做了梦,要么就是因为石漫的存在扰乱了磁场,令非常怪物暂时进入观望期。

  石漫无法判断对方的轻重缓急,如果一直被动等下去,可能什么都等不到,她不能被拖到对方的节奏里干着急。

  她准备在观察一天后就立刻出击。

  密密麻麻的咒文落在地板,她准备写一封请召之书。

  “请”字的咒令还没落成,石漫伸了一个懒腰,她看了眼还在苦哈哈上晚课的小学委,去厨房切了点水果,自己吃了大半后,又切了一盘。

  胡慧琳戴着耳机奋笔疾书,石漫从她端正过头和换下睡衣的常服合理猜测,应该在开摄像头,于是也没走进,把果盘放在书桌边角就退出去了。

  小学委将手放下桌面,隐晦地对她比了一个小爱心。

  石漫不禁笑了声,自己原来还能适配老妈子的属性吗?

  她刚退出房门,就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和昨晚异曲同工,像情景循环了般相同的粗鲁,只是石漫从屋外换到了屋内的视角,大半夜砰砰砸独居小姑娘家的门,除了纯坏就是鬼了。

  石漫瞥了眼时钟,十点半。

  正好是她昨晚进楼道的时间。

  她站在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只有一片漆黑,声控灯也没亮,好像根本没有人,更奇怪的是,随着她向外看的举动,猛烈的敲门声也瞬间消失了。

  她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大学的时候,她经常去孔知晚的寝室举办女子夜话会,成了她们的寝室第五人,讲恐怖故事就是经典环节。

  除了比鬼脸还冷的孔学神之外,一开始其他女生总被石漫叙述奇诡、情绪充沛的鬼故事吓得不敢睡觉,起夜都要组团到三个人才敢去,但被她荼毒了一年,渐渐练就金刚不坏的大心脏了。

  甚至为了报复,还会在石漫声情并茂后,齐齐面无表情地喝倒彩嘲讽,搞得石漫极其挫败,夜话会也无精打采的。

  然后充当了一年多定海神针的孔学神,第一次加入了战局,即使是老掉牙的恐怖故事,仍然成功吓坏了在场包括石漫的所有人。

  虽然替石漫扳回一城,但石漫也因此戴耳机单曲了一晚大悲咒,从那之后,大悲咒就成为她的来电铃声。

  也是午夜忽然的敲门声,主人公站在门前,却只看到一片漆黑,每晚如此,简直像是闹鬼。

  后来发现,那不是漆黑的楼道,而是偷窥者的瞳孔。

  那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外,眼睛死死贴着猫眼,和门内的主人公对视了一晚又一晚。

  而石漫此时就站在门前,透过隔音不怎么好的铁门,听到轻缓的呼吸声。

  石漫果断地打开门。

  她冷漠地想,很好,没有把人拍到墙上的声音,是鬼。

  她走入空无一人的楼道,声控灯在头顶应声而亮,打量楼道一周,没发现什么异常,呼吸声也和敲门声一样失踪了,直到目光触及302门边发霉的墙壁,跟踪狂做的标记消失了。

  石漫一挑眉。

  她特意留着的标记,果然派上用场了。

  再回头,身后的请召之书不见了踪影,客厅里的摆设也有细微的改变,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屋子。

  具体是什么时候,出了卧室门,还是进卧室送水果之前,她就进了“非常世界”?

  而且请召之书明明还没有完成,突然拉她进来,是因为其他咒令会对屋子内的存在产生威胁吗?

  她一路到卧室,卧室门果然关上了。

  她轻轻一推,卧室里空无一人,高中生少女的生活气息一扫而空,草莓曲奇的被和枕头、兔子抱枕、小清新的贴纸等等,全都被简洁甚至有些沉闷的墨蓝和白色取代。

  原本立着月亮台灯和多肉的淡黄色书桌,被寡淡的木桌子顶替,石漫拿起桌子上的报表,电脑亮着光,ppt的首页标题下是“钱昌”一字。

  房子的上任租客。

  那么屋子内各处的差别就有了解释,她现在不在胡慧琳的租房里,而是在小昌先生的租房里,时间线倒到了之前。

  而电脑右下角的日期,正好是钱昌遭受意外的前三天。

  整个房间被另一个男人的居住气息取代,反正没人在,鬼也不出来,她不客气地开始搜查,结果毫无收获。

  但毫无收获本身就是收获。

  一个教徒,不管信什么教,既然能成为一个人的信仰,一定会在生活中找到他信仰的痕迹,明显的比如教义、神像、香火、贡品等等,暗里的比如三观、习惯、下意识的行为等等。

  后者她见不到人,无所判断,但前者,她放开自己的五感到极致,没有任何神龛和神像,也没有任何香灰的味道。

  一个在寻常世界毫无痕迹的“信仰”。

  石漫想到最近以来关于浴火凤的所有调查。

  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点,他们至今没有突破,就是浴火凤所有能查到、审问到的聚会,都只有入门的“业火仪式”,作为检验是否配成为教众的筛选类入教仪式。

  除此之外,教众之间可以说毫无联系,没有每天拜神的定点烧香,也没有规定的礼拜日。

  而且也没有引导者组织任何后续活动,好像业火映出孽障之后,就靠教徒们自己参悟大尾巴凤凰在哪,师父领进门,修行全在个人,连师父的影子都找不着。

  画展众人显然就是找不到北的个人们,审问也审不出更多的东西,最有价值的教众,就是那些成功的样品和模板——新人们的优秀前辈。

  还都死得死,亡得亡,因此市局已经初步将浴火凤定性为诱导教徒自杀的邪.教。

  但即便如此,信教的规模却逐步扩大,不可能都是新人,只有不断运转起来,新人成为老人,老人才能继续带动新人。

  那么,新人究竟如何成为真正的信徒?

  如果寻常世界没有痕迹,那么在非常世界呢?

  石漫一直差那么一点,现在终于抓到了线索。

  她拉过一把椅子,不客气地拿走沙发的抱枕,枕着她的腰,就这么舒服地靠坐在椅子里,手机放在一边,催眠的大悲咒就响起了。

  她抱着抱枕低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