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以前对乌城玩乐的地方还算了解,但近几年乌城的发展简直摆脱了老年城的刻板印象,只是半年一年没回来,她就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了。

  难得工作之外的空闲,石漫脱下方便她四处乱蹦的运动装,翻出了都快发霉的裙子,和她的脸风格契合的学院派,极其具有迷惑性,路过的小姑娘频频瞥她,然后转回去和同学朋友兴奋地讨论是哪个校的校花。

  “咖啡店?我还以为你们会选肯德基或者火锅。”

  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三个学生听到声音,立刻停下看了过来,身穿金茶色中长裙的女生别着两个猫咪发卡,胳膊搭着一件外套,懒懒散散地往嘴里塞了一个章鱼小丸子,熟稔地坐在他们对面。

  提前了五分钟,刚刚好。

  她靠在角落的位置,打量了一周:“装修还挺像回事,学校旁边什么时候新开这么一家店?”

  两个男生从见到她就开始紧张,在她近距离坐到对面后达到高潮,一个低着头不说话,像丧失了语言系统,一个支支吾吾,半天只憋出一句“漫姐”,还是小学委依旧靠谱。

  “在你转校来之前就在装修,从结果来看,还算对得起花费的时间。”胡慧琳推过菜单,“点什么?”

  石漫陷入了纠结,她其实很久没来过咖啡店这种地方,本来咖啡那么苦的东西她就爱不起来,以前都是陪着孔知晚,顶多点热可可之类的甜饮,或者吃冰激凌,后来甜的也戒了,就更凑不出和咖啡店的缘分。

  来咖啡店不如放她去顶楼露天平台去吞云吐雾。

  胡慧琳看出她的犹豫,想了想:“孔老师推荐这家的冰美式哦。”

  石漫头都没抬地笑了声:“哪家她不是喝冰美式,没推荐一样。”

  她半天没听到三人的动静,从菜单里微微抬头,就见胡慧琳一脸感叹:“漫姐和孔老师关系真好啊。”

  石漫翻页的手一顿,全当没听到,然后只随意地点了杯柠檬茶,在满桌子甜品和冰激凌上完之后,与面前的三个小鬼面面相觑。

  “吃啊。”石漫撑着头,把自己带的小丸子吃个干净,“不会还等我开席吧,我是什么封建势力大姐大吗?”

  她不说还好,说完三人就像终于收到“可以吃了”的允许,开动了,林河也做足了心理建设:“漫姐,其实我和梓哲来是为了……”

  “非常抱歉,石漫同学!!”

  憋了许久的王梓哲突然高声打断了他,猛鞠躬直接磕在桌面,“嘭”地一声,引来全店诧异的目光。

  “……”

  “……”

  石漫扶住额头:“谢谢你送来的社死,小王同学。”

  王梓哲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也陷入了发小支支吾吾的失语状态,但最后还是被浓厚的愧疚击败了,声若蚊蝇。

  “我对我做过的荒唐事,郑重地向你道歉,你明明帮过我许多次,却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被我背叛了,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无法抹除,不请求你的原谅,但我必须要道歉,至少、至少能你舒心一些,真实经过我已经和老师领导亲自解释过了,而且为了弥补、弥……”

  林河也补充道:“梓哲是为了我,但我们的确对漫姐有亏欠,我们尝试联系过你,但你没回消息,我知道你可能不想见到我们,但还是想要当面道歉,我妈妈也想过来来着,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

  因为手机暗网的信息被篡改,事后刘晏含换了一套队内系统,而石漫的手机是重点修改对象,被兔子精没收检查了一段时间,最后给格式化了,错过的小消息她就给忘了。

  她来的时候就观察了这几个小屁孩,王梓哲和林河的非常气息彻底消失了,除开校园暴力的事件,被余婷婷影妖诱惑胁迫的“真实经过”,应该已经被模糊或者替代了。

  不过无论记忆因为非常世界的法则变成了什么样子,“对石漫有亏欠”这个逻辑被他们深深记住了。

  还不到十八岁的男生将名品茶叶推上来,石漫咬着吸管的动作一顿,诡异地沉默下来:“这算行贿吧?我刚升职,你们是想我第一个月就被撸下来吗?”

  林河他们多少也猜到一些,当时有人看到孔知晚抱着石漫出校门,他们事后去问了孔知晚,孔老师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意思石漫的确不单纯是学生,几个小孩把这辈子看过的英雄片和警匪片都盘了一遍,脑补了一出精心动魄的警花卧底团灭□□。

  于是林河和王梓哲尬在原地,推也不是收也不是,自我嫌弃地沮丧道:“呜呜恭喜升职。”

  “大男人呜什么呜。”石漫没收,瞥了眼咖啡店外的商业街,“道歉的话,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两人立刻小鸡啄米点头,期盼地看着她,他们就怕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石漫给了他们两百元,颇为女王地抬了抬下巴:“去给我买个全家桶,唔,还要玉米和草莓圣代,我要现做的……有什么疑问吗,小鬼们?”

  最近的店在三条街外,来回要十多分钟。

  她看着两人“就这么简单”的懵逼神情,恶劣地扯了扯嘴角:“还是这都做不到?”

  “保证完成任务!”两人瞬间起立,英勇就义似的跑了出去。

  “闹人的男生退场了。”石漫转了转吸管,捋顺的黑长发垂在身前,显得她格外乖巧,她就这么看过来,微微笑起露出牙尖,“现在是女生谈话会的时间。”

  胡慧琳一直隐藏的紧张不比两个男生少,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紧,她下意识看了眼四周:“我、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传言……”

  “女生之间的八卦,我懂的。”石漫对她眨眨眼,将胡慧琳身上隐隐沾染的非常气息收入眼底,“我就爱听这些神啊鬼啊的。”

  胡慧琳被她的美色迷住,也顾不上紧张了:“学校现在不是卷入案件被调查吗,最近都在家里等通知,新闻也报道了这件事,然后就提到了同一时间发生的画展夹带私货传教,虽然只是一些一闪而过的照片,还打了马赛克,但我、我也不确定,我好像看见了我现在公寓之前的租户。”

  “在那些被带走的人里?”

  “不是,是那些画里,有一张很像,这么说有点不太礼貌,但他的大小眼实在太明显了,使人印象很深。”

  石漫察觉到她细微处的恐惧,推了推小蛋糕的碟子:“他有什么异常吗?”

  胡慧琳顺着她的意思,吃了一小块,腮帮子鼓起来咀嚼,慕斯的香甜安抚了她:“我父母的工作单位离学校很远,而且经常出差,我又不想住校,他们就给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有时候一两个月我才回去一趟,平时不在我身边,所以不放心地拜托一楼的房东奶奶多照顾我一些。”

  “有时候奶奶一家人还会留我一起吃饭,奶奶的女儿陈阿姨也是社区委员会的,我偶尔就会听到一些住户的事。”

  “原来住在这里的叔叔……据说消失了很长时间。”

  石漫来了精神:“怎么说?”

  她看过所有参与本次画展教会案人员的资料,只有再犯人员,还没有“失踪过”这么明显特征的人。

  “准确的说,”胡慧琳又紧张起来,“……是说他死了很长时间。”

  她看到石漫微妙的神情,连忙摇手:“只是社区里乱传的,陈阿姨说,他之前夜里下班回家的时候,倒霉地迎面撞上逃走的小偷,被捅了好几刀,吊着一口气被拉去医院急救,就再没回来过。”

  “后来他的父亲来退房子,陈阿姨还关心了两句,问是哪个医院,想去慰问一下,结果他父亲突然发作,像要杀了她似的,最后被劝开都一直嚣张地大喊大叫‘小昌没死你个什么都不懂的俗货’之类的,还有一些很难听的脏话。”

  “于是那位小昌叔叔在意外中不幸身亡的消息就传开了,他们一家也再没出现过,陈阿姨的社区活动照里有他,我吃完饭帮忙打扫的时候看见过。”胡慧琳说,“看到新闻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

  听起来只是一件误会造成的谣言,但如果没有死,他父亲被问到时为什么突然就崩溃了?

  而这个小昌……就是她查到全家信教的参与者,但却不是以本人的形式参与,而是以“优秀的样品画”的身份参与,作为榜样提供给新教众学习,是已经成功从业火中重生的“凤凰”。

  现实是,本人早就去世了,的确不是死于被捅的失血致死,不过也脱不开关系,是康复后在不可逆转的后遗症里,心理出了问题,自杀了。

  而后不久,他父母也无法接受儿子的离世,也跟着自杀了。

  只从表面看,是令人扼腕的家庭悲剧,但如果加上全家信邪.教的背景,就变得耐人寻味。

  ——浴火凤的教义就是涅槃而永生,“死亡”对于信徒显然有别样的意味,他们的死亡,究竟是被生活压垮下的解脱,还是业火中满怀敬意迎来的重生?

  “一个传言。”石漫歪头,“这个传言照进了你生活的哪个部分,才会让你来找我呢?”

  毕竟只是传言的话,没有特意把她叫出来分享的必要。

  必定是传言和胡慧琳发生了“连结”,有麻烦诞生了。

  “他遇害前没有进屋,是在进小区时撞上匪徒被伤,但到底是他住过的屋子,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胡慧琳低声说:“我的屋子好像有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半夜,上周六夜里,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尖叫,陡然惊醒后,又什么都没有,就像梦一样……可太真实了,而且一旦我要入睡,就会听到尖叫声。”

  “最近的事?”

  “就在画展被查封之后,一直到现在。”胡慧琳犹豫道,“我父母在出差,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他们就提议我回去住,反正都是一个人,但他们不在家,那边又没有房东奶奶一家,附近也没有同学老师,反而让我更不适应。”

  “我知道漫姐你身份不一般,应该是官方的人,虽然长得像人偶娃娃,但阳刚之气比全班男生加在一起都令人安心,你一人围殴他们一群的英姿在我心里挥之不去,所以就是说、你能不能……”

  石漫挑眉:“和你住一段时间?可以。”

  胡慧琳本想说“能不能常借我抱抱,沾点阳气,最好再帮我选个开光的佛珠带带”,结果被天降馅饼砸中了。

  “还有这种好事!”胡慧琳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当然。”石漫弹了弹吸管,将沾在末尾的柠檬籽弄掉,潇洒出了谈判局弹烟灰的气势,她勾起嘴角,“而且是免费□□,还不快谢一声‘警花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