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漫一下子精神了,孔知晚没有一个好的童年,她以前认为这是造成她冷漠的根本原因,为了不触及到孔知晚的伤心处,她从来不过分深究,就知道一个大概——父母早亡,多年辗转亲戚家,高中时就自己搬回空荡的老房子住了。

  余婷婷的遭遇和孔知晚幼年有共同之处,所以在“老师”的设定之外,可能也出于孔知晚自身的共鸣——虽然以石漫的了解,这种共鸣本身就是孔知晚设定下的必然。

  她也不认为因为孔知晚遭遇剧变时年幼懵懂,痛苦就更少,每当她想起那双入冷如冰原的眼睛,就觉得那是随灵魂而诞生的从一而终。

  孔知晚是一个早慧的人,在所谓的“懵懂期”,她就已经在清醒而冷静地面对至亲的离别了。

  算是她的前辈。石漫苦中作乐地想。

  “……你现在在哪?”石漫生怕惊扰了谁似的。

  “姑且算是亲戚家,你不用来。”

  石漫皱眉:“我上一通电话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某位女主角不知从哪个话剧院出逃,还顺走了一个气球,来我这放飞礼花,我要是不去,显得我也太没良心了。”

  “你突然的自知之明吓到我了,不过我这里的确不太方便——好像陷入豪门世家的恩怨了,这算电视剧照进现实吗?”

  “明天我不会在娱乐版头条看见你吧?”石漫的声音变得古怪起来,“所以以前说包下七中和古董行不是开玩笑吗?”

  还真能做到的孔知晚不答反问:“你想要吗?”

  石漫痛苦捂脸:“可以了,这个回答本身就很有霸总的味道了,你竟然是这种设定吗?在‘孔老师’之后我是不是能见到“孔总”了。”

  “也不是不行。”孔知晚笑道,“其实刚才的话有说谎的成分,比起这里令人伤心,我只是更想你……如果不放心的话,之后的晚宴陪我参加吧?现在8号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你,大忙人。”

  “谢谢你,继无法入睡后,我现在也无心工作了。”

  石漫狠狠咬了口裹着老干妈的吐司,忽然灵机一动:“女伴的事可以,不过为了确定辛德瑞拉小姐没有被继母继妹欺负,麻烦开一下视频,好让另一边的女战士安心去上班。”

  孔知晚当然不想错过任何见到石漫的机会,但向善芳提到石漫后,石漫和向家的熟稔程度她要打一个问号,谨慎起见,只好遗憾作罢。

  她平淡不含任何调侃地问:“这是女朋友查岗吗?”

  对面传来被惊到的餐具磕碰声,孔知晚微勾起唇:“礼服的事不用你操心了,这点小事还无需惊动你的审美,大后天麻烦留出一晚给我。”

  “……别以为我没听出你在质疑我优秀的审美。”

  她们现在都是大忙人,似是而非地暧昧几句也差不多了,只是孔知晚最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那位向先生背后的向家,是怎样的存在?”

  “问那火柴人干什么?好高骛远。”

  石漫其实不意外,孔知晚进入非常道之后,一定会不断探寻道内的东西,虽然没有心怀天下的大义,但她从来也不是为明哲保身而藏在角落的性格。

  在汹涌的怪异危潮下,随心所欲需要一个绝对的前提,就是了如指掌后的胜券在握,也就是强大。

  以孔知晚的控制欲,这是在问向家吗?这是准备把向家千年的坟刨出来研究研究,再看看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骨灰和化石。

  这点上,还真是和向家相似的冷漠。

  虽然对孔知晚的行为表示了批判,但挂断电话后,石漫还是将向家的资料发给了孔知晚,并且附赠深切的警告。

  没办法,孔知晚决定就一定要达成目的,她不答应,孔知晚也会想别的办法,说不定还会找那些只为拿钱不要脸的人,不如她直接给了,还省去了孔知晚被人糊弄和出卖的风险。

  孔知晚这时候客气地道谢了,附赠一张云卷云舒的薄晨照片,还有孔老师倾情提供的剪刀手背影,有些完全不符合她冷漠人设的俏皮。

  石漫暂且放松了心情,还能和她崩人设,孔学神只有还算愉快的时候会这么逗她。

  她勉强把惹人的孔女士抛出脑海,然后坐在客厅的神龛前,她左看看古董行白嫖的那幅凤尾怪火,右看看余雯的那幅山茶花,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她其实不爱吃水果,但总喜欢抢神像或者死人的供果,郑康帮她搬新冰箱的时候还吐槽,她上供纯纯就是走形式,最后都会因为“不能浪费”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对此石漫本人表示:“他们在阴间吃,我在阳间吃,其乐融融,我这是抢食吗,这是陪吃,这才叫恭敬,才叫孝顺啊。”

  于是她吃完了武神的所有供果后,在青灯将军威严的注视下,点燃了左侧万恶之源的原作。

  倒不是出于正义,纯粹因为母女俩都在她的佛珠里。

  虽说她这条朱砂手串的本意,是千万冤魂审判的□□之处,只能用来收容妖怪,余雯本就不是完整的余雯,余婷婷更是自愿异化成影妖而殉,符合朱砂佛珠的入狱要求——但石漫可不敢。

  人家母女把身后事都卖给她了,比起被□□,不如说监视她有没有好好干活,当着母女俩的面,把人家最喜欢的画给烧了,直接变成烧纸现场。

  怪火的画如她所料发生了变化。

  画中背对的女人在火中慢慢转过了脸!

  石漫静静等待女人的真容,画中人从阴影和凰火中回眸,那双静谧而幽冷的眼睛看向画外,只一毛骨悚然地鲜活对视,然后就在陡然猛烈的大火中化为灰烬,徒留那些真实的滚烫,诉说着未完的震撼。

  这一眼无端让石漫熟悉,她肯定在哪里见过,而且就是最近的事。

  ——蛇像之下,自称神明的家伙?

  蔑视凡尘,自成幽玄,就是没有人味的那种感觉。

  她早有预料地泼了一碗水,因为火有点大的趋势,她怕真烧起来引来邻居报火警,动作大了些,穿过火焰的水渍溅到了武神像,悬而未滴。

  余雯手疾眼快地从佛珠里伸出来,卷走了山茶花放到别处,徒留石漫对着满地狼藉皱眉。

  打扫好麻烦。

  她先拿毛巾擦了擦武神像,这是靠拳头打拼的石咏志一直以来的偶像,后来也成为了石漫的偶像——讨厌的傻叉就是用来揍的,否则她学武做什么?

  而且这位青灯将军和阁祖还有不解之缘,史书记载说是一解婚书的死敌,这也算将军少将就冠绝战场、神挡杀神的一生里,唯一的黑历史。

  当初瞧不上人家,满朝文武面前扬言“我与她绝无可能”,结果后来人家一举建立除妖阁,深得皇帝器重,比贴身宦官进谗言还好使,成了心照不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简单来说,就像男频小说里早期嫌弃龙傲天,退婚后被疯狂打脸的标准女二。

  石漫想到这里,大逆不道地拍了拍武神像的头:“没事,有缺点才真实,你就保佑我像你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行,我对‘偶像’的私生活不感兴趣,哪怕你是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人渣。”

  确定那就是一堆普普通通的灰之后,她拿笤帚边收拾边思索,主旨和浴火凤逃不了关系的画像,画中人是蛇像之下的伪神,串起它们的线就是背后“死而复生”砸钱的向善豪。

  而且向家的意思是,向善豪被放逐时,为实现神明大义,不惜仿照向家的真神相柳,造了伪神,浴火凤只是其中敛财或其他目的的手段之一。

  可这幅画却实打实地有年头,她放走被刻四圣兽咒令监视的杨东白之前,曾经问过这副画,这是千年前某位大师的遗作,颜料都是以前表现红色而惯用的朱砂。

  火凤凰和画中人的怪异,到底是千年前的事,还是后人为了某种目的而强加的?

  后者倒是好说,前者可就不对劲了——如果千年前就有,浴火凤真是在向善豪之后才出现的吗?还是本就存在这样的组织,或者成为了被归拢整理的素材?

  而且她当时突然质问:“这幅画原本不在放展名单里。”

  杨东白无奈地又重复那套辞令,她却不以为意。

  收到琉璃宝匣要放展的消息之后,石漫特意致电向无德,买了一手情报,向无德拿到的最近名单和最后放展只有两样出入——琉璃宝匣和怪火这幅画。

  琉璃宝匣本就不在名单里,是宝匣背后之人故意放出的消息,为了引她过去,而那副画就是杨东白临时加的。

  杨东白最后装作受到惊吓,浑身疲惫地躺进了古董行,避开石漫准备的轮番轰炸,他当然不能说,那可是孔知晚的特别交代。

  而且他原本就不想加,那画和浴火凤有关,他可不想在敏感时期惹这种麻烦,但财神爷发话,他也没有办法。

  这真不是给8号送线索吗?

  巧了,还真让他猜中。

  孔知晚知道古董行有这么副画,就是为了不动声色给石漫送线索,她这些那些重新捡起来的非常道人脉,本就是为了石漫,该用到他们的时候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石漫拿过成了独苗苗的山茶花放好,孔知晚暂时无解的咒毒之下,余婷婷的魂契是最重要的事情,于是她又翻阅七中蛇像祭祀当晚,参与画展的浴火凤所有教众的调查资料,试图从这些人的生平经历和人际关系找到突破口。

  当她正好看到一个全家都信浴火凤的资料时,她收到了新消息。

  【小学委:石漫,你在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很久后,胡慧琳才继续说。

  【小学委:你知道商场里非法传教的那个邪.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