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吻不像落在她指骨,像落进她薄薄的心层,引起一阵蜷缩,她几乎要跳起来:“你终于被我气疯了?”

  “没有。”孔知晚好整以暇地回答,“怎么了?”

  “别装傻,这次我都没装傻。”石漫把被亲的手捂进胸口,绷紧着五官,迟疑得像被骗的无知少女,“少开这种玩笑,你什么时候从众生皆傻叉转专业到耍流氓了?”

  “你知道我不是随便的人。”孔知晚觉得她大惊小怪过头。

  “谁知道你是不是被我甩了之后思想变态了?你现在就很不正常,往后点,我要掉下去了!”石漫缩到台阶边缘,一半身子晃在外面,大有孔知晚再接近一步,她就要跳下只有她腿长的台阶的架势。

  “严格来说,这算你亲自给我培养出的反射。”孔知晚端端正正坐在她旁边,显得石漫格外张牙舞爪,她没有任何举动,但她的安静本身就自带压迫,“我没有拐弯抹角,你却还说是玩笑,这还不算装傻吗?”

  石漫飞舞的爪牙归拢了些,她忍不住问:“你这脑子平时聪明,怎么净在我身上犯浑,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啊,需要我亲自告诉你吗?”

  “不用。”孔知晚用最冷淡的神情说,“我对你吻技和做的水平一清二楚。”

  “……”石漫忍无可忍,拍她肩膀,“禁止开黄腔!!”

  她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坐姿优雅的孔知晚:“你听听自己都说了什么,你雪巅柏上霜的人设呢?你知不知道在现代感情社会,什么都没说,就一条短信甩人,然后人间蒸发六年,是典型的诈骗爱情行为,值得全网平台痛骂几百万播放量?”

  不知哪座雪山的松柏小霜淡扫她一眼:“知道,六年过去,你吻技退步了。”

  石漫:“……”

  她忽然坐直了,严肃地拽起孔知晚的手,还特意换了一只:“你听过PUA吗?”

  孔知晚冷淡得像多说一句,对方要折寿一年,但她又礼貌地有问必答:“精神洗脑,怎么了?”

  “没怎么。”石漫郁闷地揉了揉头毛,她憋得内伤,“我只是觉得你被我PUA了,但我还完全不知情……要不我给你推荐几个感情博主吧,她们骂人挺厉害的。”

  孔知晚挑眉,轻笑着摇头:“她们分享经验,而我只是遵循本能。”

  她翻旧账似的说:“况且六年前只是你单方面的宣告——不需要什么博主,任何一个感情关系中的人都知道,爱情是种力,是相互作用,我并没有答应。”

  石漫侧撑着头,楼上忙碌出的光影,擦过她漫不经心的侧脸,衬得她本清纯的五官有种令人甘之如饴的花:“可我是个人渣啊。”

  “在这点上,”孔知晚站起,理了理西服,俯身间遮住洒下的光,将石漫罩在自己的阴影里,石漫抬头看过来时,她回以一个同样不像好人的凉薄笑意,轻搭了下石漫的肩头,“我们是绝配。”

  点到为止,惹急了可不好。她略过这个话题,自如地站在台阶下:“去方阿姨那,还是回队?”

  “她现在恐怕就在队里。”石漫蹙起眉头,“今晚不太平,我守在这儿等人来。”

  一个晚上,又是七中邪神祭祀,又是市局副局长被杀,队里被调走还是因为什么大型邪.教案,向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绊住手脚,现在死一样寂静。

  她甚至怀疑,林海亮的死,就是为了让特侦大队忙不过来,一时拿向家没有办法。

  乌城的特侦大队已经算人多,但矮子里拔将军,其实就那么些人,这么多大事堆在一起,主力肯定都分配出去,剩下的人也没胆子和实力去向家抓人。

  监控调出来,和她所想差不多,咒令是在办公室的墙壁突然自起,匣子是木偶在林海亮死后放进去的,木偶被发现后内核自毁,里面炸得全是碎片,没什么线索。

  石漫封了市局的所有进出口,给陈朗打了电话,领导们也体会了一把深夜加班,都齐齐往市局赶,应该很快就能到。

  石漫本想带着孔知晚登记,但特殊时期,不相干人员不能进,孔知晚刚想说在车里等她,被石漫拦下来。

  石漫要了两把椅子,就放在市局门口,拍了拍另一个椅子:“坐。”

  这几天入了盛夏,哪怕凌晨也不冷。

  警员姐姐没见过这阵仗:“石副队……?”

  石漫手一定,让她稍等,问孔知晚:“有本吗?”

  孔知晚从包里拿出开会用的笔记本,石漫撕了一页,指尖翻飞,速成一只纸蟾蜍,朱砂血一抹,跳进了办公室窗里。

  “封咒里有朱砂血,若有异动我感受得到,就在这吧,里面乱哄哄的,太吵。”石漫坐姿豪爽,看门老大爷似的,不管别人了,全然没有来时的阴郁,但那副油盐不进、谁也别惹的混蛋样,却令人望而却步。

  她低头在本上写写画画,不理人了。

  警员姐姐的职业生涯因石漫而精彩了一段回忆,她无措地看向靠谱的成熟女人——孔知晚对她微微颔首,在她期盼的目光下,若无其事地坐在石漫旁边的位子。

  警员姐姐:“……”

  石副队就算了,这位美女,你看你一身上流气质,和市局门前小板凳搭吗?

  她麻木地想,领导到时候看见公安总局大门变卖票处,绝对会把她开了吧?

  偏偏石漫以为她心动了,还贴心地问:“你可以再搬一个椅子来。”

  “……不用了,石副队有事再叫我。”

  孔知晚看着女警落荒而逃的背影,凑近了石漫道:“现在市局里的人都是‘嫌犯’,就这样没关系吗?”

  “放心吧,我留了咒令,早将他们隔开了。”石漫在空白页涂涂画画,“至于案发现场,林海亮本来就在里面埋了一堆咒令,我跳下追木偶的时候,用朱砂血重调了,他们进不去。”

  她方才又去办公室看了眼,咒令已经消散了,其实在完成杀死林海亮的价值后,咒令就该散了,之所以留在那里,就是等人发现,用最直观的血腥来进行挑衅。

  人因寻常手段死亡,法医可以根据尸体的变化来推断生前信息,但受咒杀的人,尸体的变化难以预测,如果施咒者手段高超,甚至能抹除一切痕迹,很多隐秘会在一定时间内消失,消失就是消失了,并不会等法医来看,道内之人有自己的流程。

  石漫检查了林海亮的尸体,林副局和官位成反比的小身板,像被灌铅般,灌满了咒文的煞气,一点也找不到林海亮本身的气息。

  他这回真成了一个空瓶子,被随意装填了。

  石漫用咒具收容了咒令的气息,她依靠记忆,将满墙的咒文慢慢还原在纸上,孔老师规整成模板的本子,被她乱画成精神病的精神状态日记,她皱着眉,研究这些咒文的排列,调出队内暗网的咒文库,寻找相似的咒令进行比对。

  她没有避开的意思,大概觉得反正孔知晚也看不懂,于是孔知晚便大大方方地看,结果她看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微微一顿。

  “我见过这些文字。”

  石漫从沉思中抬头,惊诧道:“你看过,在哪?”

  “你记得冯老师吗?”

  “冯老师……啊,你导师?就那个全校嗓门最大,在北门三教喊一声,南门都能听见的大喇叭?”石漫用笔尾顶了顶下巴,“不过我记得他对你还不错……毕竟国家奖都拿回来了,恨不得把你供起来吧?”

  石漫和孔知晚的大学专业不同,但因为总黏糊在一起,经常去上对方的课,所以对对方的老师还算熟悉。

  孔知晚的导师不仅对孔知晚好,对她意外也不错,甚至有一次碰到她接孔知晚下课,还欣慰地说了句“挺好”。

  导致石漫对这位冯大喇叭好感飙升。

  “是他。”孔知晚微顿,“在你人间蒸发后半年,他被抓了,因为非法传教,我在整理资料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向他借的笔记,里面夹了一张画得乱码七糟的纸,我起初以为是草稿纸,但又发现有些规律可循,很像某种文字,我后来交给警察了。”

  石漫扬了扬本子,有些凝重:“就是这玩意,你确定?”

  “因为觉得奇怪,特意研究了下,虽然没看懂,但记忆深刻,有的部分乱得走向都一样。”

  孔知晚点了下纸页里乱麻似的一堆,低声:“而今晚郑警官他们临时收到线索的邪.教聚会,叫‘浴火凤’,又叫‘永生教会’,就是冯老师传教的教会。”

  石漫慢慢眯起眼睛:“……那还真巧。”

  她将浴火风三个字记在心里,准备回去查查。

  领导们来得相当快,憋了一路的话看见她黄牛似的坐在市局门口,血压一下子飙到另一个领域,倒没那么急了。

  于是石漫简单把事情解释了遍,就要被拽去紧急会议,却被陈朗拦下,陈队长和局长说了几句,在局长点头后,让孔知晚送石漫回去。

  石漫早就做好负责案件的准备,结果陈朗一来就赶人:“现在除了我哪有人,我又不是糖做的……”

  “我也不是老树皮,你还有个队长呢。”陈朗瞪她一眼,嫌烦地摆手,“小孔,麻烦你,赶紧把她带走,别在这丢人现眼。”

  “不是、我……诶,你们果然是一伙的!”

  石漫被一路拽走,塞进车里,她趴上车窗,像被关在猫包,眼睛吓人得盯着孔知晚,颇有猫咪在观察人来的感觉:“你不是说你托不动我?”

  “正常情况是这样。”孔知晚绕进驾驶座,“但你现在不正常——风也兜了,烟也抽了,人也等来了,暂时不用你操心,女超人也要休息。”

  她说完没听到回应,后过头,石漫在后座缩成了一团,已经斜斜地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