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疏桐倒不是说对历史有多了解,只是她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她就是当事人。一个人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多多少少都该知道一些吧。

  但她不知道温砚岭为何会突然提起那部电影,她垂下眼眸,问他:“你是打算去看那部电影吗?”

  温砚岭靠在椅子里,微仰着头看她,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又听池零露说:“不是我自夸,那部电影真的挺不错的。至少我在演的时候,真的努力了,尽心尽力了。”

  在她印象里,以前每部电影杀青时,她出戏都特别快。秋疏桐觉得自己这点特别好,甚至觉得能将角色的人生和自己的人生区分开,对自己而言,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

  只有《海底月》不同。

  这部电影杀青后,从简木柔的人生当中退场,秋疏桐有好长时间没有缓过来。她总会时不时地回想起那些过往,想起电影当中的某个片段,总感觉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一种绵延不尽的空虚感,也不知是为简木柔,还是为自己。

  “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会去看的。”温砚岭说。

  秋疏桐回他:“那是自然。”

  聊了一会儿,秋疏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过去十分钟,而温砚岭还是没有起身回房的意思。可她刚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温砚岭的计算机屏幕是空白的,没有任何数据,想他应该是已经忙完了的。

  那他待在这儿做什么?

  秋疏桐想不明白,便也没有立刻回房。

  温砚岭见她一直站在原地不动,问池零露:“很晚了,你还不睡吗?”

  秋疏桐靠在他椅子的扶手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在等你,你还没忙完吗?”

  她的表情平静,话似乎是疑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是确信他已经忙完的笃定。

  温砚岭愣了一下,仿佛感到意外,他盯着池零露半晌,最终什么话也没说,跟着她回到了卧室。

  秋疏桐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刚将自己吓醒的那个画面,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枕在温砚岭的胸口。头发太长,有几缕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脸,秋疏桐用手指将它们拨开。

  温砚岭转过脸来看她,距离很近,但是从她的眼里,温砚岭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看到她浓黑的瞳仁,很黑很黑,深不见底。看了几秒,即使心生疑虑,温砚岭还是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夜已深,窗户外头静悄悄的,什么都看不清。

  “其实我刚刚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你还没回房间。”秋疏桐对他说,“你好忙啊。”

  “嗯。”温砚岭只回了她一个字。

  想到明天的戏份,秋疏桐不得不承认:“当医生真的挺辛苦的。”

  温砚岭:“还好。”

  秋疏桐没有察觉出他的语气,因为她再次感到困意袭来,声音困顿地对他说:“晚安,温先生。”

  温砚岭好像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也或许在想事情,好半天才回她:“晚安。”

  这一年的冬天又干燥又冷,温得和克这种非洲城市,虽不至下雪,气温也是越来越低。赶在最冷的天气到来前,剧组在不停地加快进度,其实已经拍了大半了,副导演更是信心十足,每天都能听到他在片场说:“我们这个剧诚意满满,到时候播出了,绝对能爆。”

  事实上,身为女主角的秋疏桐并不敢保证。

  当下电视剧的主题还是以爱情与梦想为主,这部是专门讲事业的,还是极其沉重的医疗题材。说实话,不一定有观众愿意买账。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是十分用心地在诠释这个角色。

  在她看来,演这部剧也并不简单。

  虽说医疗剧好似每天都重复出现在医院,场景一致,每天遇到的状况也都大差不差,但其实在她这个女主角看来,还是不一样的。

  每天要面对的疑难杂症不同,遇到的患者不同,调动的情绪相对也会不一样。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对她来说拍戏的难度也在不断加大。她白天几乎都待在片场拍戏,一入戏就得脱下棉服,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白色制服,还挺考验她的耐力的,特别是在拍摄出外勤的戏份时。

  在拍摄《与你同行》的过程中,秋疏桐作为飞行嘉宾的几期综艺也顺利播出了。

  她在参加综艺的前两天,陈淼给她要来了综艺的提纲,秋疏桐根据提纲指示,认真地录完了两期节目。

  但或许是她不太适合这类真人秀节目,综艺播出时,一大波观众跑来她的微博底下骂她,说她参加个综艺还端着,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其实她并没有端着,她在面对不熟的人时,态度的确算不上有多热络,但是节目组布置的任务,她还是非常配合地完成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剪辑老师了,她说的话、是否活跃都靠剪辑,秋疏桐倒也没有特别在意。

  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跑到《与你同行》的官博底下骂她,说她录综艺、吃快钱都是这么个态度,演起剧来能有什么好演技。

  这人大概是这档综艺的忠实粉丝,连着批判了池零露数十条,然后就遭到了反击。有池零露的唯粉直接怼她:【综艺和电视剧能一样吗?你压根分不清这两种形式的界限,根本不懂艺术。】

  那个人立马回她:【行,你分得清,那你来跟我说道说道,为什么你偶像一直是面瘫脸啊?】

  唯粉:【你是根本没有看过池零露的综艺和电影电视吧?她一直都是百变的,哪里面瘫?别抓着一个人就无脑黑了。】

  这些都是同组演员转述给她的,但实际上,秋疏桐并未放在心上。

  她在抓紧时间拍戏,每天都在狂背剧本,背医疗术语,很少会有时间登录微博,怕被外界事物干扰,使自己分心。极其空闲的情况下,她才会跑去楼下找温砚岭,并假借观摩学习的借口,实则是去找他聊天。

  厉词安倒是时不时地就会跑来温砚岭办公室找他,每次都没什么正事,东拉西扯地聊上一堆,天南海北的话题,仿佛总能跟他扯上一点儿关系。

  这会儿过来也没什么正事,只是倚在他的办公桌前,也不管温砚岭有多嫌弃,笑嘻嘻地问他:“你想不想知道这次你老婆又是因为什么上的热搜?”

  温砚岭仿若并未听见,连视线都没有偏移一分。

  厉词安便说:“你不会是害羞,不好意思问吧?”

  “不是。”温砚岭说。

  “切,我不信。”厉词安继续道,“网友说她端着,你信吗?”

  温砚岭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厉词安知道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便换了一个,跟温砚岭分享起自己的那些老电影来。说看完这些得去问他那个研究历史的朋友,看看他还有没有门路,再搞一些来。

  温砚岭正开着计算机,审查患者的出院记录,听到这句话,微微顿了顿,问他:“你有研究历史的朋友?”

  厉词安原本是打算自说自话的,因为温砚岭对他发起的话题从来都是一个态度,爱搭不理。但刚刚他分明是说了话的,厉词安回想了几次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有啊。”厉词安说,“怎么了?”

  问完这句,也没顾得上温砚岭的回答,他这人就开始变得神神叨叨了:“你是不是也想看胶片电影?我这还有很多,你要想看,我可以借你。”

  听到这话,温砚岭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厉词安看他一眼,心里觉得奇怪,直接问他:“那你问这些干嘛?”

  “只是想了解一些历史信息。”

  “哟,突然对历史感兴趣了?”

  “嗯。”他回答得一脸淡定,厉词安也当真信了,说那他问一问朋友,如果方便的话,就把他的联系方式推给温砚岭。

  温砚岭淡淡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进门,温砚岭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秋疏桐朝这边看过来,只不过就看了一下,温砚岭就移开了目光。

  厉词安注意到了,打趣地问:“温夫人怎么有空过来?”

  秋疏桐看他一眼,解释道:“原本是没有时间的,但今天我们打算去拍摄的那个地方突发火灾,火势蔓延,才一小时就烧到了路的另一边,剧组不得不停止拍摄。”她没有说发生火灾时,孙宇是打算继续拍摄的,只不过被副导演和当地警方给制止了。为此,他还和副导演吵了一架。

  听到这话,厉词安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说了句:“又烧起来了啊。”

  秋疏桐问她:“这边经常发生火灾吗?”

  厉词安点头:“这边太干燥了,外头的草都是枯黄绵密的,一旦出现火苗,根本就挡不住。加上这边没有隔离带,消防办事效率也很低,经常要等火烧了很久才会去灭。不过好在那些地方远离居民区,不会造成人员伤亡。”

  “那还好。”

  两人就火灾问题聊了会儿,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厉词安约他俩去啤酒屋,秋疏桐不确定温砚岭是否答应,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拒绝,便跟着上了厉词安的车。

  点餐的时候,厉词安自作主张地点了一排啤酒,上餐时还给每人分了3扎,也不管其他人喝不喝,要不要开车,很愉快地说:“他家的德啤很好喝,前几次来都没点,今天必须喝他个尽兴。”

  秋疏桐将自己面前的酒推开,说:“我酒量不好,就不喝了。”

  厉词安当即乐了:“温夫人这是开玩笑呢?”心道,在座的谁不知道你的酒量啊,你可别谦虚了。

  秋疏桐仍是拒绝:“真不喝了,我的酒量我清楚,这么大一扎喝下去,怕是今晚要直接睡在这儿了。”

  温砚岭也没打算喝酒,他只是感到奇怪:“你喝不了酒?是因为胃不好吗?”

  秋疏桐点点头,又补了句:“本身也不太能喝。”

  “本身……”温砚岭默念着这两个字,看着她,“之前不是挺能喝的吗?”

  秋疏桐顿了顿:“可能是有一阵没喝了,酒量明显下降。”

  “这倒是,不常喝,酒量的确会下降。”温砚岭道,心里想的却是池零露常年混迹酒吧,酒力自是很好的,怎么会不太能喝呢?

  太奇怪了。

  这顿饭吃了近两小时,期间都靠厉词安不断扯话题,讲到最后,给话唠厉词安都快逼得词穷了。

  离开时,温砚岭在柜台结账,秋疏桐到外头等他。路上有人遛狗,经过秋疏桐身边时,两只哈士奇忽然停了下来,在她的脚边嗅了嗅。

  秋疏桐弯下腰,摸了摸它们的头。

  碰巧被出来的温砚岭撞见,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起了去年池零露未经允许,便在宠物医院留下他的号码。店老板接连给他打了数个电话,温砚岭既无奈,又生气,最后还是开车去接回了Autumn。

  结果回到家,Autumn一见到池零露,就冲她狂吠不停,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当时刘嫂说是因为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重,狗狗分不清。

  可是消毒水味再重,狗也不至于忘了主人的气味吧?更何况他们养的还是记忆力超群、经常被用作警犭的德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