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他靠话唠让我心生杀意【完结】>第169章 梦里犹见不归人

  魏琼死后,魔界很快便方寸大乱,仙门趁此机会斩杀了不少作恶多端的魔修,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实力,起码保证了修仙界和凡间可有百年太平。

  魔界失了魔主后,许多人不再隐藏自己的勃勃野心,顾不得攻击修仙界和凡间,而是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魔主之位的角逐——林如钦就是其中一人。他作为一个半道入魔的剑修,想要成为新任魔主这个想法在所有人看来只是痴心妄想,没有一个魔修看好林如钦,谁也没想到林如钦最终居然真的成为了新的魔主。

  林如钦上位后,便公布魔界的新规则,以此约束那些习惯了作恶的魔修,与修仙界维持住了互不侵扰的关系。

  没了魔修的随意侵扰,凡间的百姓也终于能安居乐业,人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生机。还记着赤枫城的人们,特意在旧址上重新组建了一座城池,更名为赤枫城,让其代替曾经彻底消亡的赤枫城长久繁华。

  那壶曾经名扬四海的辜月寒和华灯溢彩的灯会,终究是在多番磨难后重新回到了世人的视野中。虽然与原先赤枫城的一切有所出入,但生活在这座城池中的人却和曾经的旧城百姓一样生命力旺盛且对生活充满希望。

  人间正欣欣向荣,而修仙界的众人却不能那么快放松下来。纵然魏琼是天道崩坏、天地灵气滞留的源头,可之后的妖邪作乱和恢复灵脉也同样是迫在眉睫的问题,若是放任不管,那可不是打败谁就能解决问题的。所以段延亭是最早一批自请游历在外清缴妖邪,协助净化灵脉的人。

  而他这一去,便百年间未曾回过祁凛山。

  百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祁凛山的山主已然飞升,李仙客接替了下任山主之位。前者由于事发突然,段延亭收到消息时山主早已飞升,根本赶不及回来看师尊最后一眼;后者传信时,段延亭那时正在协助一处仙门弟子清缴妖魔,短时间内无法脱身,所以也错过了李仙客继承山主之位的大典。

  再后来,段延亭便只能通过传音石见到那些朋友和亲人了。因为常年在外奔波,他逐渐在凡间和修仙界扬名,人人皆称其赤霆君,只因他擅长雷诀,又随身带着一把刻有红色符文的剑。

  众人皆知赤霆君为人寡言,却古道心肠,以斩灭妖邪为己任,所以若遇到难以处理的妖邪都会向段延亭求助,而段延亭几乎从未拒绝过。或许连他都无法解释,为何他默许着自己返回祁凛山的时间被一点点往后推迟。

  也许是因为错过了与山主的最后一次见面而追悔莫及?也许是因为没能亲眼见证李仙客成为山主而感到遗憾?

  他不愿回去确实有这一部分原因,但却又有着其他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原因。

  直到几年前,段轩时和陆秋漪诞下一女,名唤段箬箬,段延亭这才放慢了在外游历的脚步。箬箬满月之时,段延亭剿灭完妖邪后恰好路过段家,便与阔别多年的小堂兄和师姐打声招呼,也第一次瞧见了箬箬。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赤枫城满城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城门大开,几乎是将喜气写满了每个人的脸上。若问近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告知路人城主即将成亲,全城的人都在为其做准备。

  “爹爹,我想吃那个!”

  一个容貌可爱俏丽的小女孩指着不远处的糖人,拽着一位神情温柔的青衣大夫往前跑。

  不远处,大夫身后是位虽为妇人扮相,却怀中抱剑的明媚女子。她不远不近地跟着,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小女孩的身影,见小女孩跑得有些急了,便扬声提醒道:“箬箬跑慢些,别撞到别人了知道吗?”

  出声的便是已为人母的陆秋漪,而那大夫扮相的,便是段家的现任家主段轩时。

  “知道啦,阿娘。”

  箬箬依言放缓了些脚步,但如今的赤枫城实在热闹,人来人往很容易挡住了箬箬的视线。她忍不住连连踮脚几次,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糖人摊位的具体位置。即便有陆秋漪提醒当心,箬箬还是被迎面走过来的路人不小心碰了一下肩头,恰逢她正踮脚探头往外看,身子顿时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倒。

  女孩惊恐地瞪大双眼,下意识朝空中胡乱地抓了几下,本以为只是无力的挣扎,却没想到指腹碰到了温热的手掌,紧跟着她的手被人温柔地包裹起来,将欲倒下的身体也稳住了。

  箬箬惊魂未定地靠在扶住她的人的身上,不自觉地拍了拍胸口,喃喃了句“吓死我了”,随即目光转向了一直平静温柔注视着她的男人的脸上。她惊疑不定地大量着男人的脸,似乎是在仔细分辨些什么,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大人般的认真严肃,可爱的模样让人看了便觉得心顿时软成一片。

  跟在后面的段轩时见箬箬被扶稳,这才松了口气,视线落到那扶住箬箬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招呼身后的陆秋漪赶紧过来,语气惊喜道:“秋漪,你看是不是延亭回来了?”

  “延亭?难不成是叫段延亭吗?”箬箬水亮清澈的大眼睛轱辘一转,一拍手笑吟吟道:“你是之前总用传音石与我说话,还送我许多好玩的东西的小叔叔吗?”

  似乎没料到眼前的女孩如此活泼外向,这令男人不禁一愣,缓过神后才微微颔首。

  箬箬像得了准数般,忍不住扬起大大的笑脸,踮脚抬起细瘦幼小的手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撒娇道:“终于见到你了,小叔叔!”

  男人的眼角是微微向下的,眼睛的睫毛又密又长,只是稍稍垂眸时便会掩盖住他的眼睛,显得有些阴郁寡言。偏生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皮肤比一般人要白上许多,五官又稍显少年气,所以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人时,总让人无端觉得他像是只用墨绘制出的写意画,内敛而深蕴。曾经那个如剑锋般锋芒毕露的少年,最终也成为了一个锋芒尽收、沉稳自持的成年人。

  百年的游历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一切,无论是外貌气度,还是性情耐心。

  段延亭听见箬箬这样喊他时,眉眼含笑,原只是画一般儿的人一瞬间鲜活了起来。他半蹲下来,揉了揉女孩细软的头发,轻声道:“箬箬没受伤吧?”

  “没有。”箬箬一直听爹爹和阿娘说小叔叔是除他们以外最值得信赖的人,虽然之前没有和他真正接触过,但她没少和段延亭通过传音石说话,所以她没把挂在男人脖子上的手收回来,依赖地靠着他软软道:“小叔叔,箬箬想站高点。”

  男人捏了捏女孩软软的脸颊,将箬箬稳稳当当地抱起来,让她能够看到远处攒动的人群。

  “箬箬,你走路怎么总是不看路!”

  陆秋漪有些生气了,但看着箬箬故意眨巴眨巴大眼睛,哼唧撒娇的模样,顿时按着眉心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真是生了个小克星。”

  箬箬见陆秋漪服软,当即笑着朝女子伸出了手,故意拉长声音道:“阿娘,抱——”

  段延亭偏过头笑了声,将箬箬送回了陆秋漪的怀里,然后眉眼舒展,笑容如清风朗月,温声道:

  “小堂兄,师姐,好久不见了。”

  “的确好些年没见到你了,小师弟。”

  陆秋漪抱着箬箬,难得笑得开怀:“你也是应邀来参加覃天门掌门和赤枫城城主的合籍大典了?”

  段延亭点了点头。

  “我们还当你不会参加他们的合籍大典。”段轩时上前一步,与妻女并排,抬手示意段延亭一起到路边细细交谈:“你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外降妖除魔吗?怎么突然肯回来了?”

  “我又不是没自己的去处。”段延亭笑着打趣道:“你们真当我四海为家了?”

  “外面的妖邪和灵脉都已经处理了大半,而我如今也快渡劫期了,自然不能一直在外面长待了。”

  “我瞧着也差不多了。”段轩时细细打量着段延亭,神情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蹙眉道:“你身上怎么有股血腥味儿?”

  “路上顺手除了些妖邪。”段延亭的手指无意识抚摸着腰间的逐厄剑,引来了段轩时关注的目光。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段延亭腰间的剑,忍不住发问:“你这剑上的裂缝修复好了?”

  “修好了。”

  段轩时见段延亭动作温柔,神情间似乎在感怀些什么,忍不住提醒道:“可它毕竟不是你的本命剑。你也是快要渡劫期的人了,怎么到现在还不想办法锻造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有一把与心意相通的剑对剑修的修行有极大的好处,在渡雷劫的时候更是能保护好他们的最好手段。眼看着段延亭已经快要到渡劫期了,他却依然用着这把曾经出现过裂缝的剑,段轩时着实为他的安危而担忧。

  陆秋漪也想不明白这点,好奇道:“这剑对你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我很少见你对其它剑如此珍之重之。”

  “要说有什么特殊意义我也不知道。”段延亭停下抚摸逐厄剑的动作,那些一直被他隐藏在心底的疑惑又开始一一浮现:他是何时拥有这把剑的?为什么细追这把剑的来历时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小堂兄的担忧不错,可他为何还要无视潜在的风险继续用这把剑?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下意识知道这把剑的名字叫逐厄。

  段轩时见段延亭不语,心下无声叹息,怕他想这件事想得魔怔,转而改变了话题:“我听闻文鹤和离鸾原先感情便很好,为何拖了百年才成亲?”

  段延亭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沉吟片刻解释道:“离鸾说等到她重建赤枫城,让赤枫城恢复往日的繁华后,再考虑与文鹤成亲的事。文鹤同意了,所以这一等才等到了现在。”

  “两人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陆秋漪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些许八卦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小师弟在外游历了这么久,可有遇见什么喜欢的人或者是喜欢你的人?”

  箬箬抱着陆秋漪的脖子,大概是不明白陆秋漪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笑着拍手重复了一遍道:“小叔叔遇见喜欢的或者是喜欢你的人了吗?”

  段延亭眉心重重一跳,连忙正色道:“我杀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妖邪,每次结束都是一身血污,旁人避我都来不及,又这么会喜欢我?”

  这话一出,他能明显感觉到陆秋漪望着他的眼神迅速软和下来,甚至有些热切起来:“怎么会没人喜欢?你要是愿意,我帮你……”

  “咳咳!”段轩时连连咳嗽,示意陆秋漪不要太多热情。

  陆秋漪这才清醒过来,连连道歉道:“是师姐多管闲事了,只是你这么多年过得实在有些苦,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

  “嗯,我知道师姐你是好心的。”

  段延亭其实撒了谎。

  他遇见过不少人向他表明心意,但他全都婉拒了。明明这些倾慕者中不乏修为很高又或者是容貌出众的人,可段延亭看到他们热忱炙热的眼神时,却只感觉心口那处空缺冷得厉害。

  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只有抗拒和压抑。分明他的记忆里未曾和任何人有过感情纠缠,他却如此抗拒和人有过多的接触,只想闷头修炼。

  师尊和李师兄都让他不要过分沉迷修炼,万一因此失了根基怎么办?可段延亭就是觉得时间不等人,心中总有声音在一遍遍地催促他快些修炼,不要耗费太多的时间。

  段延亭一度怀疑自己都要入魔了。

  他回顾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发现除了两点,便再无其他可疑之处。第一个是他作为天劫者下凡渡劫的那个时期,他只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人死在了止行峰。可他作为段延亭的人生重来时,调查之后却发现止行峰上的妖兽居然是被所谓的山火烧死,而他记忆中那个被他所救的人也无人知晓。

  第二个是他发现了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纳戒,纳戒的样式段延亭还记得,那是段家主所赠。然而本该是属于他的东西,却被不知名的人设定了一个限制——只有达到渡劫期才能打开纳戒。

  段延亭不记得这个纳戒曾在谁的手里,但或许等到他突破渡劫期打开纳戒的那一天,便能从中获得答案。

  …………

  文鹤与离鸾合籍大典极为盛大。

  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名字有“鹤”与“鸾”二字,大典上特意寻来了有灵性的白鹤衔住红绸,间或扑展洁白胜雪的羽翼,姿态优美地等候着新娘的到来。

  天边传来清灵的啼叫声,随着片片鸟羽落下,鸾鸟为跟随在身后的花车引路,在鸟雀和鲜花的簇拥中,花车内的女子终于走到了翘首等待许久的男子面前。

  离鸾因为已经成为了鬼修,所以肤色相对苍白,所以当她披上红色的嫁衣时,更衬得她肤白胜雪,笑靥如花。

  文鹤百年间早已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掌门,沉稳内敛,能以一己之力庇护门派弟子,甚至让覃天门依旧能够维持住大门派的地位不下滑,再也没人拿他年轻这点说话。

  然而,饶是沉稳如现在的文鹤,在看到离鸾一身嫁衣的时候也红了脸颊。他忍不住快步上前牵起了离鸾的手,与她双目对视的瞬间,胸口涌起一片暖流,眼中却又无端酸涩,将欲落泪。

  离鸾瞧出了文鹤的失态,微笑着抬手抚摸着文鹤的脸,在众人未曾注意的时候,将他眼角的湿意不动声色地抹去,压低声音笑道:“都已经是掌门了,怎么还眼睛红得和小兔子似的?”

  “我这几天一直在做一个梦。”文鹤顺势将脸蹭了蹭她的手,轻声道:“我梦到你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我的情意,还一直跟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边。那时我想着你或许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属,便想着要不要放下你了,可是不久后你就……”

  文鹤没想那个字说出口,垂眸掩饰住眼中伤痛,然后还未将情绪掩饰干净,便被离鸾用双手托住了脸颊,与他对视的时候扬唇笑道:“傻瓜,只不过是梦而已。再说梦不是反的吗?我现在马上就要嫁给你了,所以你啊——”

  她笑着用纤细的手指戳了一下文鹤的额头,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下,顿时有了逗弄文鹤的小心思。故意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咬着舌尖忍住笑意道:“还是想好我们今晚该如何度过吧?”

  “!!!”

  众人听不见这对新人悄悄耳语些什么,却能看到文鹤瞬间爆红的脸,和险些猛地后退却克制住的脚步。

  离鸾当即抬袖掩住了脸上的笑容。

  文鹤在众人探究的目光下连吸了好几口冷气,强撑着自己作为掌门时的威严,示意合籍大典的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

  段延亭作为被邀请来的宾客看着那对新婚燕尔,笑吟吟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嗅着酒杯内清寒略苦的酒香气,不紧不慢地浅酌了一杯。

  这次合籍大典用的酒水皆是出自新城的辜月寒,比原先的辜月寒味道稍许辛辣些,但总得来说并不差。

  垂首耳边是箬箬和他小堂兄一家的欢声笑语,抬头是新人的情意绵绵,倒显得他这个来讨杯喜酒喝的人有些形单影只了。

  大概是酒意迷蒙了大脑,他用指腹摩挲着酒杯的边缘,心中想着:“或许我也该寻个能陪着我的人了吗?”

  这个想法一动,逐厄剑若有所觉一般地发出了愤怒的剑鸣,似乎是在抗议段延亭的想法。

  段延亭被逐厄剑逗笑了,手指搭在剑柄上安抚道:“知道了。我不过一时伤春悲秋,又不是真的想找个相伴的人。”

  谁道这话一出,逐厄剑不像是有被他安抚到,反而一下子情绪低落起来,安静地待在剑鞘里,无论段延亭怎么询问都没有任何反应。

  “真是奇怪。”段延亭喃喃了一句,垂首看着酒杯中倒映出的微微泛红的脸,怔愣片刻,扬起下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后,他便不再继续喝下去了,而是撑着额头盯着文鹤和离鸾的方向发呆,像是透过他们在看着什么人。

  不知何时,他竟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意识忽远忽近,不自觉地合上了双眼。明明困得厉害,他的意识却又没有完全消失——因为他能听见众人的贺喜声,鸟雀的清啼以及喜乐的演奏。

  在这些揉杂在一起的声音中,段延亭突然听见了一个清朗陌生的声音温柔道:

  “小师弟,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们就举办合籍大典吧。”

  那声音犹如在耳畔响起,段延亭原本因为困倦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下意识起身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因为动作太急,衣袖带翻了桌上的酒水,反被溅了一身污渍。

  可他环顾了一周,却无人有异,只有段轩时眼神担忧地询问他怎么回事。段延亭忙说无事,然后装作神情无恙地慢慢坐回了位置上,又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可这一次,他捏着酒杯却再无饮酒的兴致。

  “是时候回祁凛山准备突破至渡劫期了。”他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说】

  文鹤和离鸾的名字取自“离鸾别鹤”,意为夫妻分离,这一对本来打算写悲剧,但想了想还是希望两人在第二周目能够好好地在一起。

  预计两章左右完结本文,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欢迎留言鸭(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