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和段延亭做出了最终决定,暂时不管段延亭身上的魔气,先找到回去的方法。找到方法后将魏如黛的记忆交于师尊和长老们处理,然后再寻求治疗段延亭的法子。

  虽然计划明确,但他们早已找不到那处时空缝隙了,要通过何种办法才能回去呢?

  “我想到了一处地方。”

  燕炽忽然开口,俯身将受伤的段延亭背在背上,动作尽量轻柔,不触及他身上的伤口,然后转身对身后几人道:“你们跟我来。”

  李仙客等人对视一眼,快步跟上了燕炽。

  …………

  段延亭很快意识到燕炽来的地方就是他在这个世界时最后待的地方——也是燕炽开启时空回溯的石室,迟疑道:“你想打开裂缝?可你现在的修为应该无法做到这些吧?”

  那时的燕炽起码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即便那样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更别提如今还只是元婴期的燕炽了。

  燕炽面无异色,只是说了句“总要试试”,便不再多言。

  石室一如上次来时那样布满灰尘,李仙客顺势捏了个除尘决,这才让这里勉强能看了。

  燕炽将段延亭放在唯一的石床上,从纳戒里取出被褥将他裹起来,轻车熟路地翻找起了东西。

  “你在找什么?”文鹤觉得很是奇怪,打量着一眼便可看到底的空间,疑惑道:“这里似乎放不了什么东西。”

  “你也说了只是似乎。”燕炽翻出了一个蒙了尘的戒指,从里面拿出几瓶灵气四溢的丹药,回过头对几人道:“接下来我会强行提升修为,开启时空裂缝,若我灵力不够了,希望你们能帮助我一二。”

  “即便如此,师兄的灵力恐怕依然不够吧?”段延亭扫了眼地上法阵残存的痕迹,依稀可以辨别出法阵的复杂,他低叹一口气:“师兄,强行开启法阵的灵力不够的话,阵法是会吸收你的生命力的。”

  “我相信自己活得够久,不怕——”燕炽在段延亭冷飕飕的目光下立刻改口:“不怕诸位不会帮我渡过难关。”

  “噗。”

  众人皆闻声看了过来。

  文鹤见状,装模作样地遮住自己的笑容,仿佛笑出声的人不是他。

  燕炽无可奈何地横了他一眼,半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残存的符阵上描绘了一遍,心里才有了点底。他当即用逐厄剑在手腕上割开了一道口子,往纳戒里翻出来的碗中放了大半的血。

  段延亭下意识攥紧了手心,虽然心中不愿燕炽这样伤害自己,但他知道有些阵法就是要以血为墨,方能达到最大的效果。其他人一开始先是吃惊,但是见段延亭都没有说开口说什么,他们也就不再插手了,而是担忧地看着燕炽的伤口。

  燕炽勉强将伤口的血止住,以手为笔在地上画了起来。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眼看着只不过画了三分之一的阵纹,那碗血便已经快要见底了,想着燕炽等会儿还要开启阵法,李仙客不免担心,忍不住劝说道:“大师兄要不还是歇一歇吧,我们来画——”

  “不,你们画不了。”段延亭打断了李仙客,双眸沉静地注视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轻声道:“这阵法容不得一点出错,只有曾经画过一次并且成功过的师兄来画才行。”李仙客欲言又止,只能焦急地看着燕炽再次割开手腕,放了一碗血。

  “我们在这里看着也是浪费时间。”文鹤突然提剑起身,拉着李仙客一并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先去绞杀周围的妖兽邪魔,毕竟如果真如燕炽所说的那样我们会耗尽灵力,倒还不如趁现在就解决麻烦。”

  “离鸾姑娘。”文鹤喊住了离鸾,让她的目光总算落在了他的身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多说什么逾矩的话,只是语气到底还是温柔了几分:“若阵法已经画好,烦请通过留影石通知我们。”

  离鸾颔首:“我会的。”

  文鹤的目光落在离鸾柔美的侧脸片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佩剑,然后利落地转身离去。

  …………

  石室内的人更少了,但血腥味也越来越重。

  段延亭面上不显,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几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纳戒中翻出了一样手札,仔细看起了手札内的备注。

  离鸾凑过来看了一眼,原本只是好奇的表情变为了错愕和沉默,她安静地看了片刻,问:“这是昔年的字迹?”

  段延亭点头,将妨碍行动的被褥扔到一旁,身形不稳地从床铺上站起,在离鸾慌张的目光下走到了燕炽的附近。离鸾立即跟上来想要将段延亭重新按回床榻处,提醒道:“你的伤还没好,别乱动啊。”

  听到身后的动静,燕炽沾着血的手一顿,偏过头问:“你怎么不好好休息,起来做什么?”

  “即便在场的人灵力全给了你,你恐怕也无法将阵法持续运转下去。”段延亭因为牵扯到伤口,难耐地皱眉吸了口凉气,半蹲下身子,刚想在地上写些什么,想到自己现在手头并无朱砂,也想像燕炽那样割破手指在地上画阵。

  “接着。”

  燕炽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动作。

  因为燕炽正在集中精力画符阵,所以他从纳戒中取出朱砂和笔之后,就直接扔到了段延亭的方向。可他又担心段延亭没接住,到底还是分心看了他的方向一眼,见他稳稳接住,才放下心来继续用血画符阵:“你还受着伤,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能用朱砂画阵就尽量用朱砂画阵。”

  段延亭拿着手中的东西,微凉的手指还能感受到瓷瓶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他攥紧了瓷瓶,笑了笑:“知道了,多谢师兄。”

  他半俯下身子,一边看着手札,一边握笔沾上朱砂,全身心投入到画阵之中。

  段延亭画这阵法的手法并不熟练,显然此前并没有画过这个阵法,所以他每画完一部分的时候都需要停顿一下,仔细观察记下手札上的符文后才能再次下笔。

  离鸾不好打扰段延亭,便站在他不远处看着手扎上的笔记,注意到手札上写着“可增加其他阵法的力量”时,顿时领悟过来段延亭这样做的用意。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段延亭在画完手札上的阵法后,突然抬头凝视着燕炽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原本闪烁的眼眸变得坚定,他忽然低头咬破手指,在阵法上修改了什么。

  离鸾不懂阵法,只觉得段延亭用血改的那道符文让她莫名心生恐惧,多看一眼便觉得刺目滚烫,像是至纯至阳的力量。

  “段延亭,你又画了什么?”

  离鸾说这话时,段延亭恰好将手指上的尘土和血迹抹去,连忙神情严肃地做出了嘘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看向燕炽的方向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燕炽知道他画了什么。

  离鸾明悟,连忙将摇摇晃晃起身的段延亭扶起,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个法子可会伤到你的身体?”

  “不会。”段延亭摇摇头,轻声叮嘱道:“一会儿师兄启动法阵,灵力是绝对不够的,所以我们一定会将全部灵力输出到他体内,恐怕一会儿需要你帮忙护阵了。”

  离鸾连连点头,但是觉得他这话里面有些问题,蹙眉道:“你现在的伤势不宜动用灵力,而且按你的说法这灵力的缺口极大,少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可别因小失大,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我知道。“段延亭深深呼出一口气:“但这个阵法需得我来启动,同样也无法假手于他人。”

  离鸾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妥协道:“那你可千万别硬撑,必要的情况下,我会插手阻止你的,希望你别让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

  待全部阵法画好时,燕炽的半边衣袖已经被血染红,他的肩头如释重负一般地垮了下来,抬袖擦了擦自己额间渗出的冷汗,庆幸道:“幸好是一次性完成,要是换做以前我不知道要画几次……”

  段延亭眉头紧蹙,视线落在他手腕内侧上的几处剑痕,若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第一周目的燕炽岂非满手剑痕?

  燕炽感受到了段延亭炙热的目光,心虚地将衣袖拉起来,以为这样挡住伤口便能粉饰太平。但燕炽能明显感受到段延亭目光更加刺人了,忙不迭地转移话题:“阵法已成,可以开始了。”

  离鸾明了,刚要联系文鹤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恰好回来了。外头的妖兽大概真的很多,李仙客和文鹤回来时袖口衣角皆是血迹,文鹤那柄剔透的昭雪剑都被染成了妖异的红色。

  文鹤见离鸾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剑看,不自在地把剑收了收,险些做出用衣袖擦溅上血迹的蠢事:“外面的妖兽太多了,剑上的血没来得及擦干净,所以可能有些难看。”

  “不。”离鸾摇摇头,看着被染上红色的昭雪剑,眼中满是欣赏:“一点都不难看,就像是湖面倒映出来的晚霞……”

  ——明透而绚烂。

  文鹤怔住了,看着离鸾说完这话后,便又转移了注意力,片刻后惊醒一般地低下头,连忙将剑上的血迹擦净,以此掩饰自己不平静的内心,闷声道:“我已经好了。”

  若换作平时,燕炽必要狠狠嘲笑文鹤一番,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他必须摒弃一切杂念,全副身心投入其中……虽然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失败的可能。

  燕炽站在阵法中心,神情变为了少见的肃穆和慎重,只见他徒手抓住剑刃,让手中鲜血染尽剑上铭刻的符文,随即把逐厄剑直接插进了阵法中心,以本命剑为阵法中心,随即手中掐起了繁复的法诀。

  燕炽口中念着的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启动这个阵法的古诀,当他念完古诀的瞬间,剑上的血也像有了灵性一般,顺着剑刃流下,并在周围不断蔓延开来。本用血画出的符阵因为血的干涸,连字迹的颜色都暗淡了几分,却在剑上的血触碰的一刹那,迸发了耀眼刺目的红光。

  红光不断蔓延,直至所有的阵法的每一条纹路都被红光吞噬,躁动的灵力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

  小小的石室中瞬间飞沙走石,屋内所有东西都被卷落吹跑,不知是不是这个房间特意不摆过多东西,所以倒也避免了被其他东西砸到的尴尬情况。

  离鸾按着段延亭围在身上的被褥,生怕他身上的被褥被这道狂风卷跑了。

  段延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燕炽。

  燕炽伸手握住了剑柄,以剑为媒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入阵法。所以指尖触及的瞬间,他便皱紧了眉头面目隐忍之色,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毕现,连同手臂上才结痂的伤口也扯出了血。

  燕炽未接触剑柄时,空气中的灵力是杂乱无章的,但接触之后,这些灵力就像被人刻意分隔成了两部分,段延亭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引领其他灵力的力量是属于燕炽的。在这些灵力被完全分成两部分后,燕炽便开始压制那些分拨开来的灵力,空气中原本被安抚下来的灵力,瞬间暴动反抗起来。

  燕炽咬牙,竭力压制灵气的暴动,不知何时口中内皆是浓郁的铁锈味。

  李仙客和文鹤见状,当即上前为他输送灵力,帮他更好地压制那些灵力。燕炽这才能缓一口气。只是片刻放松后,他再次集中全副精力——因为这还只是开始,下面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他抿紧嘴唇死死盯着半空的某一处方位,空出的那只手食指与中指合并,颤抖地由上而下一划,随着他的动作,凭空出现了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

  裂缝打开的瞬间,灵力暴动愈发强烈,甚至化为灵刃肆虐于阵法之中,将三人割得伤痕累累。

  若方才只是吃劲,那现在才是拼尽全力。身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全部涌进阵法中,运转阵法的主动权不知何时发生了偏移,那阵法像是反过来要将他们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搜刮干净一般。

  灵力枯竭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三人的脸色煞白,其中以燕炽的情况最为严重,他吃力地回头看了文鹤和李仙客一眼,见他们两人嘴角都隐隐渗血,当即左手掐诀,将他们强行逼退到阵法之外,隔绝了阵法对他们灵力的吸引。

  李仙客和文鹤皆被弹飞到一边,但比起刚才那种骨头几乎都要被碾碎的疼痛,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两人缓过神来,踉跄着爬起来想要帮助燕炽继续维持阵法,却万万没想到燕炽居然操纵着阵法阻拦他们过来。

  “咳咳……”燕炽强撑着精神,冷声喝道:“别过来!”

  “大师兄,你别犯傻!你一个人是扛不住的……”李仙客看着燕炽的嘴唇都已经泛白,连说话都很费劲,根本不敢想象燕炽此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抽出佩剑,打算强行劈开结界,没想到只挥了一剑,燕炽便像是反噬一般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李仙客腮帮的肌肉紧了紧,只能放弃强行破开结界的想法,不断劝说着燕炽,试图让燕炽改变心意。

  燕炽却打定主意不愿让他们再进来了,而是费力地拿出那几瓶丹药,拇指推开瓷瓶上的小塞子,完全不管丹药的药效有多猛烈,全部倒入口中。

  本来被搜刮完灵力的经脉,被突然出现的庞大灵力充斥,这样粗暴的补充灵力的手段让燕炽疼得手中的瓷瓶都滚落到了一旁。他费劲地撑起眼皮看了一眼,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又要见底,便从纳戒里取出新的瓷瓶,不要命地往口中灌。

  燕炽明白这样做对灵根和经脉都有损害,若再严重些,他可能从此再无飞升的可能,但他还是坚持如此。

  现场修为最高的人便是他,作为大师兄,他自然要保护自己的师兄弟们不受到伤害;而作为文鹤的友人,他知道文鹤的灵力也已经见了底,再加上前一世他亏欠文鹤良多,更不可能继续拖他下水,害他也没了飞升的机会。

  燕炽早与段延亭说过没有飞升的念头,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人一直都在身边——如此看来,他确实是开启阵法的最好人选。

  只是小师弟他…应该会很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