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愉辰把容时放回床里, 盖好被子后,起身出门去找陈扬。

  一直守在门口的陈扬,刚才隐约听见门内有对话声, 就是听不清内容。

  见他出来, 伸着脖子,朝房间里张望了下。

  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问个不停。

  “辰哥,怎么样?时哥是不是醒了, 有答应吃药吗?”

  “他肚子饿不饿, 用不用我去给他买?”

  “你们没再吵架吧?”

  “没吵架。”宋愉辰把身后的门轻轻关上,“容时现在没醒。”

  “我会找人过来给他挂点滴, 等他清醒了先让他吃点东西, 垫了肚子再吃药。”

  “陈扬,麻烦你照顾他了。”

  陈扬没问题道:“辰哥你放心, 只要时哥能配合,我一定照顾好他。”

  宋愉辰想到房间里的人,刚才答应他的事情:“他会配合的。”

  他说会,陈扬百分百信:“还是辰哥你的话有用, 是我劝上一百句都劝不动时哥。”

  “辰哥你现在要回医院了么?”

  “嗯。”

  宋愉辰看着陈扬, 顿了顿说:“陈扬,你陪我走走吧, 我有点事想问你。”

  陈扬微讶:“奥好。”

  宋愉辰给谈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 报了酒店的地址过去。

  说明了情况, 让人用最快的速度, 过来给容时挂点滴。

  交代完, 他和陈扬两个人走出酒店的大厅。

  宋愉辰站在路边,看着对面的医院大楼, 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陈扬站在他身边,猜测了下:“辰哥,你是想问时哥的事情么?”

  南城冬季晚间的空气,干冷得厉害。

  宋愉辰对着空荡荡的马路,呼出一口热气,低低地“嗯”了声。

  他记得当年遇上容时的时候,陈扬的身影就已经在容时的身后。

  他问得有些模糊:“三年前,我和容时从认识开始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陈扬想了想:“具体我不太清楚,从时哥关注到你出现在容晋身边,等我察觉的时候,时哥已经很喜欢你了。”

  ……已经很喜欢你了。

  宋愉辰抿直了唇。

  从来没有想过,当初容时在别人眼中,原来看上去对他是喜欢的么……

  也说明了,陈扬大概并不清楚,他和容时是怎么在一起的。

  陈扬神色复杂地说:“辰哥,你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就离开江市了啊?”

  宋愉辰不答反问:“容时没告诉你?”

  “时哥一直说是你生他气才不见的。”陈扬揣着外套兜,不理解地说,“可又不肯说理由,就说自己错了。”

  他低头,踩在面前一块小石子上:“我那时候打听……”

  宋愉辰瞥过去一眼:“打听到什么了?”

  陈扬尴尬道:“说是因为容晋。”

  宋愉辰:“……”

  陈扬知道感情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

  但他这嘴,容易憋不住。

  “辰哥,你回来之后和时哥和好那么久了,应该不会再喜欢容晋了吧。”

  宋愉辰:“……”

  宋愉辰有种无力感和可笑感。

  就仿佛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莫名其妙被人背地里,编织好了属于他的故事。

  依旧是他未知的情况下。

  这个故事已经被周围人所断定真实,且发生过。

  而他本人,没有参与。

  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故事的走向。

  甚至再开口解释,反而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宋愉辰脸色淡淡地说:“到底谁造的谣,说我喜欢容晋?”

  陈扬懵了:“不知道啊,好像……都这么说?”

  这个“都”字,用的就很恐怖。

  但人传人的言语,谁又说得清,一开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宋愉辰又强调了一遍:“谣言。”

  陈扬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谣言!?真的假的啊!那时哥这些年的醋,不都成瞎吃了!?”

  宋愉辰捕捉到男生话里,“这些年”三个字。

  恰好是他今晚,重点想要问一问的事情。

  他轻叹了口气,没给陈扬惊恐的时间:“陈扬,和我讲讲容时前三年的事情吧。”

  陈扬的情绪顿时卡了壳,眼神躲闪:“这个……时哥他,不让我说。”

  宋愉辰沉默的看着他。

  陈扬顶不住他的目光,内心不停挣扎。

  片刻,宋愉辰忽然道:“算了。”

  “哎别!”

  陈扬心脏差点骤停:“时哥不让我说,不是我不想说。”

  “就是我说出来,辰哥你不怕我帮时哥卖惨么?”

  宋愉辰说:“无所谓。”

  陈扬迟疑:“那辰哥你别和时哥说,是我说的啊。”

  “嗯。”

  陈扬怕宋愉辰听的时间不多,到时候他没讲到重点,人就回医院了。

  于是,他挑拣着讲。

  也确实挑了最卖惨的事情。

  -

  “要说时哥变化最大的那段时间,其实是你刚从江市消失不见的时候。”

  “他满世界在找你。”

  “只要一打听到你的消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一定会过去拼命的找你。”

  “时哥能把想到的,认识你的人,全都找遍了。”

  “要是没有你的消息,他就整天整天待在你和宋阿姨以前的家里。”

  “原先没发现钥匙前,他就坐在门口。”

  “后来发现钥匙在地毯下,他就进去躺在沙发上,不吃不喝,睁着眼睛不肯睡觉。”

  “或者站在阳台一直发呆。”

  “那段时间他烟酒不忌,脸上没了笑容,三天两头去找容晋,差点出人命。”

  “后来被容董知道了,时哥被动了家法,一个星期没能走下地。”

  “整一个星期,时哥抽烟抽得不要命似的,当时满地的烟头。”

  “还是我说的,说辰哥你最讨厌烟味了。”

  “因为是你讨厌的,所以时哥再也没敢抽过。”

  “但是我劝不动他别喝酒,结果腿伤还没好,就直接胃出血进了医院。”

  “大一那年,时哥几乎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我每天心惊胆战的怕他真的不要命了。”

  “……”

  一直到宋愉辰回了医院,坐在老爷子病房外的椅子上。

  陈扬说的这些,关于容时前三年的种种事情。

  在他脑海里,依然挥之不去。

  胸口堵得有些闷,难以言喻的情绪堆积在他的胸腔里,久久散不开。

  前不久。

  宋愉辰生病的时候,还半开玩笑似的,问过照顾自己的那人。

  问是谁教会了他什么,变得那么会照顾人了。

  想着是谁教了对方人情世故。

  然而宋愉辰怎么都没想过。

  那个人,居然会是他自己。

  在他以为的——

  少年是为了报复继兄,见不得对方安稳,故意接近他。

  于是抢过来,想要气对方。

  而他随心落入少年的圈套,决定暂时陪人游戏一场,不计后果的答应了。

  宋愉辰本以为,游戏的结局,就是他们的事情捅到容晋面前。

  闹剧结束。

  他和容时的关系也就结束了。

  并不想成为兄弟俩针锋相对,夹在其中的他。

  所以在恋爱游戏结束的同时,选择了和他母亲宋晴离开了江市。

  结果,现在告诉他。

  这一切,只是他的想当然。

  陈扬说他消失了多久,容时就崩溃了多久。

  而在一年多前。

  周围人都快觉得容时得了什么疯病后。

  忽然间见到他披上了正常人的皮。

  陈扬告诉他。

  仅仅是因为即将上市的新公司里,在毫无存在感的角落里。

  出现了“宋愉辰”这三个字。

  被他亲手推至成,周围人都惧怕的小疯子。

  强迫自己披上了正常人的皮。

  就只是为了等着他回来,然后像个正常人,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你疯够了没有】

  宋愉辰居然几天前还对着人,说过这样的话。

  说他欺负人,倒也没说错。

  可难道,小混蛋就没有欺负他么……

  带着那样的目的故意接近他,一声不响的偷偷喜欢了他,又不肯张嘴说实话。

  他以为的恋爱游戏,怎么会知道有多少真心在里面。

  更加不会去想。

  少年的喜欢来得如此匆匆,却那样沉重。

  三年的分别,认为的前男友互看讨嫌。

  竟是一个爱而不得。

  一个,心疼愧疚……

  -

  天边露出鱼肚白,谈耀强拔呼吸管的这天到来了。

  宋愉辰看完了病房里的爷爷,是他回来南城后,第二次去的重症监护室。

  继母林月茹承受不住拔管的画面。

  进去的只有宋愉辰和谈星睿。

  不到五分钟,谈星睿哭着跑出了重症监护室。

  谈耀强拔管失败了。

  这个结果,其实所有人心底里都清楚,但依然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现在希望彻底破灭。

  宋愉辰没去追谈星睿,微白着脸色,先去见了主治医生。

  拔呼吸管失败,并不代表谈耀强因此命到了头。

  呼吸机插回去还可以起到作用。

  就在宋愉辰和主治医生,提到呼吸机还能起到多长时间的时候。

  周叔突然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说是谈老爷子忽然醒了。

  而已经听说谈耀强拔管失败的谈老爷子。

  传话说,准备把谈耀强接回家。

  吊不住儿子的命。

  却不能让儿子在冷冰冰的医院里闭眼。

  宋愉辰和医院商量安排救护车,租了足够的氧气瓶,送谈耀强回老宅。

  谈老爷子也硬是出了院,跟着回了老宅。

  -

  回来老宅三天,宋愉辰带着周叔忙前忙后。

  得知消息的亲戚朋友,全都聚集在了谈耀强的房间里外。

  每天气氛压抑。

  心电监护仪和呼吸机的声音,挑着人的神经,警报似的阴冷得令人手脚发凉。

  第三天晚上,宋愉辰没了要忙的事情。

  他回到老宅,再次站在谈耀强房间里的人群后,听见了哭声。

  他分不清是谁的。

  然而莫名的,让他不想走进去看一眼。

  宋愉辰生出了不想面对的逃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了车,离开了老宅。

  最后停在了容时所在的酒店门口。

  他望着酒店楼上,冷静了半个小时。

  正当他犹豫着,准备开了车回老宅去,陈扬的身影突然窜到了他的车窗前。

  车窗被敲响。

  宋愉辰微怔的放下车窗。

  陈扬见他如见救星:“辰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是来看时哥的?!”

  宋愉辰刚想说“不是”。

  就见陈扬苦着张脸说:“你三天没来了,你都不知道时哥他……”

  宋愉辰把车熄了火:“容时他怎么了?”

  陈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急得拍大腿。

  “哎呀!反正就是快正常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