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这样的画面，宋愉辰见过了太多次。
比如过去大学图书馆里，他自习的书桌对面。
明明是高中学习紧张的阶段。
少年却嚣张得逃了课，霸占了座椅。
胳膊底下垫着本，从他书堆里随手抽走的书。
埋头睡得很是惬意。
再比如，少年独居的小型公寓里。
宋愉辰看不过去对方暑假期间，几乎和外卖泡面过生活。
他主动下厨做饭时，不经意回头望见餐桌上。
少年才从房间睡醒出来，又沾桌犯困的趴了下去。
两人同框的次数越来越多。
但宋愉辰从不捅破，隔在他们之间的那道必须存在的纱。
他从不主动关心问容时。
为什么像是从来睡不醒似的。
直到大四开学之后的某一天。
容时仗着容晋有事不在学校，居然提前替他在教室里占了座。
因为对方没有告诉他会来。
所以宋愉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教室后排，趴在那熟悉的脑袋。
第一时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课程的教授出了名的刻板。
要是上课睡觉，外加不是这节课的学生，兴许会有被赶出去的风险。
宋愉辰为了防止容时被教授发现，过去没坐在容时的身边。
而是坐在了容时的前排。
刚坐下，后领下感觉到被人扯了两下。
宋愉辰回头：“醒了？”
容时半张脸仍旧靠在臂弯里，睁着双没什么神采的黑眸。
他不满的声音，从臂弯下闷闷地响起：“我好心给你占座，你就坐前面？”
“怕教授影响你补觉。”宋愉辰瞧他不爽的眼神，哼笑说，“替你挡挡还不乐意了啊？”
容时盯了宋愉辰片刻，微微直起身往前倾。
伸手把前桌上的书捞到了自己手边。
“你过来，我不睡了。”
快上课了，宋愉辰只好换了座位。
听课期间，宋愉辰余光瞥见身边的人在强撑精神，压低声音了问：“很困？”
“还好。”
容时撑住侧脸，偏头看他，忽地冲他无害勾唇：“知道容晋去哪了么？”
宋愉辰记录笔记，抽空分了点目光过去。
哪里听不出容时语气里，那点明晃晃的恶劣。
他不出声回应，容时也不强迫他，自言自语道：“我干的。”
“今天一整天，他都别想回来上课。”
宋愉辰神色不变，心里无奈。
难怪容晋昨天大晚上气急败坏的离开宿舍。
再看眼前总是一副睡不醒的容时。
猜到了点原因的宋愉辰：“……”
兄弟俩是已经到了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
都得使劲折磨对方的地步了么……
宋愉辰并不乐意去蹚他们兄弟俩的浑水。
他不上容时的当。
趁着教授在讲PPT，他抬手过去，在容时脑袋上轻轻两拍。
“嗯，辛苦了。”
青年轻笑声里带着细微的纵容，没有指责，也没有生气。
容时嘴角微僵，眼神渐渐沉淀下来，里面翻涌着深黑色。
然后强硬的扣住宋愉辰的手腕。
他嗤笑说：“辛苦什么？嘲讽我呢。”
“心里觉得我在欺负他吧。”
宋愉辰摇头，实话实话：“容晋欺负你欺负的也不少。”
真论起来，兄弟两个人欺负人的程度，不相上下。
容时注视宋愉辰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找出撒谎的痕迹。
宋愉辰察觉到教授扫过来的视线，抽回手：“好好听课，教授看过来了。”
容时握过他手腕的指节有些发僵。
没有要放过人的意思。
但宋愉辰不肯再搭理他，最后他只能作罢，等下课。
大课中途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身边的人好心给自己占座，宋愉辰不可能连瓶水都不请人喝。
教室门口有自助售货机。
宋愉辰收拾好桌面，站起来。
“去哪？”容时急急拉住他的袖子。
宋愉辰指指门口：“门外，买水。”
“哦。”容时松了手，理所当然的说，“那你快点回来，还有我想喝咖啡。”
“好。”
宋愉辰买了水和咖啡回来，递给容时的时候提醒道：“咖啡只剩常温了。”
“你放口袋里，捂捂热再喝，太凉了伤胃。”
五度左右的室外温度，冰咖啡能把人肠子都冻直了。
容时接住咖啡的动作顿了顿。
从来都是刀在肉里，他都不会眨下眼。
什么时候会在意咖啡热不热，会不会伤胃。
宋愉辰喝完一口水，见他一动不动的，脸色也怪怪的：“怎么了？”
“不想捂，你帮我行不行？”容时撂起眼皮，笑盈盈的看过去。
一点没有让人帮忙的态度，放肆得很。
宋愉辰习以为常，叹了口气放下水，伸手：“拿来吧。”
“算了。”
宋愉辰：“……？”
容时嘴角的笑容敛得干干净净，较着劲的蹙眉。
屈起三根手指提住咖啡罐身，单手开了环。
然后冷着张脸，把咖啡往嘴里倒。
莫名让人能看出带了点脾气，赌气似的全给喝了。
宋愉辰忍不住唏嘘：“有这么自虐的么。”
容时忍着胃里的不适，空了的咖啡罐扣在桌上：“管我啊？”
宋愉辰默了默：“没想管。”
容时指甲盖用力嵌在咖啡罐身，脸色冷凝了下来：“宋愉辰。”
宋愉辰打断：“该上课了。”
话音才落，眼前顿时横过来一只手，他眼皮跟着一跳。
少年被罐身冻得发凉的手指紧箍过来，骨节分明的圈住他白皙清瘦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
同时，冷意沁进宋愉辰的皮肤里，避无可避。
“宋愉辰。”
宋愉辰心跳漏跳了半拍，觉得不该让人把话说下去，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你离容晋远点。”
“和我谈吧。”
“当我求着你管管我，成么……”
-
当年容时捅破纱的话，到现在仍萦绕在宋愉辰的耳畔。
不轻不响。
却在当时，真真切切的摄了他的心魄。
宋愉辰坐在办公室里，注视着电脑屏幕正出神，听见有人敲门。
“进。”
“宋总。”姜秘书推门进来，“商总没时间回公司，技术部三点半的会议，您看……”
“我来吧，把资料给我。”宋愉辰认命的朝姜秘书伸出手。
他视线跟着偏移，就看见他回忆里的某位主角。
正跟在姜秘书身后，一起进了办公室。
对方低气压的捧着几沓资料。
姜秘书：“容助理，把资料拿给宋总。”
宋愉辰：“……”
什么时候醒的……
他指腹默默搓了搓。
一时间还没能良好的接受，前男友成了自己助理这件事。
本以为时隔三年，他和容时匆匆几面之后。
他刻意的避开，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见面的可能。
哪想跳跃那么大。
又见面了。
还一下居然让他们成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宋愉辰接过厚厚的资料。
翻阅前，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容时的脸色。
面无表情，眼神冷得有点吓人，深处压了好大一团火气。
宋愉辰挑眉。
想来是没有被他这个前男友膈应到。
而是被无情的姜秘书影响了睡眠。
起床气肉眼可见的严重。
中午午休时间刚过不久。
距离三点半的会议，还有一个小时。
姜秘书问：“宋总，需要给您准备咖啡么？”
宋愉辰翻着资料，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然后听到贴心的姜秘书说：“好的，容助理，去帮宋总准备咖啡。”
宋愉辰：“……”
宋愉辰上班的时间，姜秘书过来都会问他一声，需不需要咖啡这样的问题。
要咖啡几乎成了他工作时的习惯性回应。
宋愉辰保持住平常心：“姜秘书，你也出去吧。”
“好的宋总。”
一前一后相应离开，宋愉辰满心复杂的松了口气。
以姜秘书煮咖啡的速度。
早该在十分钟后，宋愉辰就能喝上咖啡。
然而这次换了人。
时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宋愉辰还是不见人回来。
翻完最后一沓资料，办公室的门终于被敲响。
“进。”
他又以上司的口吻补充：“以后送咖啡、资料这种事情，不用再敲门了。”
在这短短的半个小时里。
向来处事不惊的小宋总，已经欣然的接受了——
前男友变成自己助理这个事实。
于是，再看送咖啡进门的容时。
宋愉辰俨然有了一颗上司对待下属的平常心。
咖啡送到手边，宋愉辰垂着眸子，伸手勾住咖啡杯的杯把：“谢谢。”
咖啡正要送到嘴边，他视线越过桌面。
看到容时手上的绷带时，忽然顿了顿。
杯把上的食指不动声色捏了捏紧。
绷带不是原来的绷带。
可受伤的位置，宋愉辰不会记错。
他抿了口咖啡，心想，离容晋的生日宴过去有段时间了。
到底是有多不注意伤口。
这么久的时间，竟然还不见好。
咖啡这时候入喉。
下一秒——
宋愉辰脸色微变，差点把嘴里的咖啡吐出来。
宋愉辰：“……”
……好难喝。
不是“有点”的难喝程度。
他忍了几下，才强迫自己咽下去，舌尖涩的眉头都抽了抽。
如果不是熟悉的咖啡豆味道。
宋愉辰怀疑这里面被下了什么毒。
不过介于眼前的人，动动嘴脾气，就有人前仆后继的替他做事。
亲手帮人煮咖啡这种事，大概是第一次。
能把咖啡豆煮成咖啡，也算是……难为他了。
口感差……
应该不会是故意的。
宋愉辰忽略掉发苦的舌尖，不愿再喝第二口，放下杯子说：“以后暂时不用送咖啡了。”
然后抬起眼。
是容时进办公室以来，他第一次正面对视上。
容时淡着脸色，下颌线绷紧，继而扯动薄唇，明显带了点讽刺的意味。
“怕我毒死你？”
“放心，没下毒。”
宋愉辰：“……”
这张嘴……
“不是。”
宋愉辰不好打击一个咖啡新手，找了个理由：“等你手好了再说。”
他重新低下头去看资料。
容时胸口起伏了两下。
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指尖微蜷。
扫过咖啡杯里的液体，眉峰一点点攒起戾气。
“难喝就直说。”
宋愉辰被他突如其来的火气震得一愣。
眼前咖啡杯底和咖啡杯垫碰撞出声音。
浓色的咖啡液体，从杯沿可怜的晃出。
容时一把端起咖啡，扭头大跨步的走了。
宋愉辰：“……”
咖啡难喝……
原来是有自知之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