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新家的第一晚，宋愉辰失眠了。
到了清晨5点的时候，才堪堪眯了一小时左右醒来。
然后起床洗漱。
因为说好了今天要去舅妈家里。
他挑了身偏宽忪的奶白色短袖上衣，下面搭了条直筒阔腿休闲长裤。
利落清爽，整个人也显得亲和。
镜子里，捕捉到自己眼底淡淡的青色。
宋愉辰叹了口气。
再睡不好，他可能该担心自己哪天，因为睡眠不足而猝死了。
收拾完，他出门去了趟商场。
买了送给长辈以及表妹的礼物。
开车半个小时的路程，到达舅妈家门口。
宋愉辰敲开门。
屋里一阵飘来的炒菜油香。
开门的女人留着一头干练的棕色短发。
穿着松松垮垮的围裙。
手里拿着来不及放下的铲子。
看到他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刚准备扬起来的笑容变成了嗔怪。
陈玉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自己人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又乱花钱，来来来快进来。”
宋愉辰进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鞋柜旁。
怕舅妈继续唠叨，转移话题道：“舅妈，舅舅和清清呢？”
“你舅他啊，帮我下楼买酱油去了。”
“你俩路上没碰见么？”
宋愉辰摇头。
说到宋清清，陈玉恨铁不成钢：“清清这个死丫头睡着呢，有时候从早睡到晚，一点不像话。”
“都这个点了，我去喊她起来。”
宋愉辰笑着拦了拦：“放暑假呢，让她睡吧。”
“吃了饭再让她睡。”陈玉去宋清清的门口敲了敲。
房间里的女孩没回应。
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哎哟，我的排骨。”
“舅妈，我帮你。”宋愉辰跟着陈玉进厨房。
“用不着，你去外头歇着。”陈玉故作嫌弃的甩手，让他出去待着别碍事。
“就剩两个菜了，我一个动作还快。”
宋愉辰无奈的杵在厨房门口。
陈玉焖了排骨见他还站着：“饭还要一会儿。”
“辰辰，你要不要回老房子去转转？”
宋愉辰怔了怔。
陈玉又道：“回来了还没去看看吧。”
“……是啊。”
宋愉辰父母从小离婚，他跟了母亲宋晴，回了江市的娘家。
老房子是宋愉辰从小和宋晴住的家。
一百五十平的大平层，离舅妈家两栋楼的距离。
后来他大学毕业。
正好赶上宋晴事业往北方发展。
除了些搬不走的老家具，这个家基本该搬的都搬了个干净。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不怕丢东西。
所以钥匙一直留在门口的地毯下。
宋愉辰弯腰找到钥匙，正欲直起身开门，余光忽然在地上瞥见了什么。
他皱眉看过去。
是一根没点燃过的烟。
烟头处有明显的咬痕。
新旧程度俨然没被烟的主人丢置多久。
一层楼两户人家。
宋愉辰站着的对门是没装修的毛坯房，住户从来不见影子。
基本不会有人会来这层楼。
物业一向规矩多，更不可能抽烟。
小区里倒是有些野猫野狗。
宋愉辰只能联想到，烟可能是被什么小猫小狗，从安全通道叼上来的。
他用纸巾直接包了，往电梯口的垃圾桶里一丢。
然后进了门。
老房子里空空荡荡，四处蒙着厚重的灰尘。
宋愉辰捂住口鼻，挥了挥附近空气的灰尘，去阳台打开了阳台门和窗。
其实没什么好回来的，这里什么也没留下。
他和母亲也已经有了新家。
宋愉辰不是个对过去过多留恋的人。
他在阳台外望了一圈，关了窗就准备转身回舅妈家。
却无意瞥见，当初离开前——
阳台门边没有被他带走的，巴掌大的玻璃花瓶。
里面居然插着几朵活生生的野菊。
被干净的水泡着。
“……”
诡异的让宋愉辰眼神复杂了起来。
活的……
哪来的？
怎么来的？
宋愉辰怀疑家里遭贼了。
当他沉思要不要在家门口按个监控，门口骤然传来女孩激动的声音。
“表哥！”
宋愉辰看到进门的宋清清怔忪片刻，温和道：“不赖床了？”
“不赖了。”宋清清被门内的灰尘呛了一嘴，“我的高三课业还等着你辅导呢。”
宋愉辰眸光微闪：“清清，你之前来过家里么？”
宋清清疑惑：“没啊，这什么都没有，我来干嘛。”
“怎么了？”
“没什么。”
“哥哥，我们回去吧，妈妈说饭快烧好了。”
“嗯，走吧。”
走的时候，宋愉辰犹豫了下。
最终还是把钥匙，继续留在了门口的地毯下。
房子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一朵花罢了。
-
吃过午饭，宋愉辰给宋清清辅导了一下午的新高三课业。
晚饭仍然留了下来。
晚七点，天刚黑。
宋愉辰陪着心血来潮，一定要去散步的宋清清一起下了楼。
女孩说是拉着他随便散散步。
但目的性很强的，带他笔直去了小区的人工湖。
走到凉亭不远处的树下。
宋清清神秘兮兮的给他往凉亭里指了指：“哥，看那，有帅哥。”
宋愉辰：“……”
宋愉辰望过去，看到一抹颀长的黑影。
仅限于能看出对方是个人。
他挑眉：“然后？”
宋清清笑容略显娇羞：“这个暑假我路过看到他好多次了。”
“还特地近距离确认过，贼拉帅！”
“我同学看了照片，说是我们学校隔壁江大的学生。”
宋愉辰语气不变：“所以？”
“咳，我一不小心和同学打了赌。”
“这个暑假绝对会要到对方联系方式。”
“哥，你说我去要的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宋愉辰冷笑：“多大不知道，但你妈知道后，让你吃棍子的几率很大。”
“宋清清，高三了，玩起早恋那一套了？”
宋清清理直气壮：“什么啊，我只是不想打赌输了，谁要早恋啊！”
宋愉辰不信，冷酷的给了她一个“哦”做评价。
宋清清抱住他胳膊，讨好地说：“嘿嘿，我有表哥这么好看的人当对象标准。”
“一时半会儿上哪找得到这样的对象啊。”
宋愉辰无情打断：“拍马屁没用。”
“刚不是说，那男生贼拉帅？”
宋清清：“……”
女孩吃瘪，气得瞪圆了眼睛。
但很快眼睛故意蓄起湿润，眼巴巴望着他：“真的只是打赌。”
宋愉辰知道她装的，压根不吃她这一套。
嘴上却说：“去要呗。”
学生时期宋愉辰没比宋清清乖多少。
要个联系方式也不会少块肉。
何况这种能长教训的机会，他为什么要拦着？
宋清清眼睛亮了：“真的？”
宋愉辰无语“嗯”了声：“之前你怎么不去要，非赶在我今天在了，就非得去要了？”
宋清清卖乖：“我被拒绝的时候，有你在就可以和对方说是帮哥哥要的啊。”
“男生之间正常交友，我就能避免尴尬了。”
工具人宋愉辰皮笑肉不笑。
谁信。
反正宋愉辰被要联系方式，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宋清清理了理小裙子和长发：“哥，你在这等着，我去要了哦。”
“加油。”宋愉辰双手插兜，懒散地往树上一靠，扬扬下巴，“快去快回。”
“得嘞！”宋清清撒开腿去了。
宋愉辰歪头往树后盯着，等女孩安全到了凉亭里，才慢悠悠直回身。
晚间的湖面平静，偶尔刮起一阵裹挟了盛夏的热浪。
宋愉辰百无聊赖的看到头顶飘下来一片落叶，掉在他脚边。
他正想弯腰下去捡，就听见了身后凉亭里的说话声。
女孩说话正经且腼腆：“学长你好，那个…你是江大的学生吧。”
“这个暑假我看你好几次一个人待在这。”
“也是我们小区的住户吗？”
但宋愉辰迟迟没有听见，另一位当事人的回应。
宋愉辰撵了下指腹，也不捡落叶了。
他思考着等等宋清清被拒绝哭鼻子，他该怎么哄。
宋清清似乎鼓起了勇气：“学长，我是来要你联系方式的。”
“能不能给我啊？”
宋愉辰低低笑出声。
心说哪有人要联系方式，要的这么直接和理直气壮的。
傻不傻。
“不能。”
少年冷硬凉薄的声线，这时候陡然传进宋愉辰的耳朵里。
几乎是一瞬间。
宋愉辰呼吸猛地微滞，瞳仁里浮上一抹不可置信。
少年传递过来的话语很模糊。
可音色却出奇的耳熟。
宋清清：“学长是有女朋友，怕她知道后生气吗？”
“没有。”
“别烦我，很吵。”
少年熟悉的音色又一次落下。
宋愉辰这次再也忍不住，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他抬眸，蹙眉朝宋清清的方向望了过去。
凉亭在他没注意四周的时候，早已经亮起了照明的灯。
照明的光芒微弱，拖长了地面上的两道影子。
但足以让他看清凉亭下的一切。
以及，他想确认的那道声音的主人。
少年颀长的身形微微侧着，靠在凉亭的柱子上。
身后的湖面衬得他单薄孤寂。
晚间吹过的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有些许凌乱。
遮下的阴影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看清了对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宋愉辰讶然的心头，重重跳了两下。
接着大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感。
比方说，容时…为什么会在这里？
又比方说，他的表妹正在找他的前任要联系方式……
宋愉辰回过神，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啧”了声。
自己表妹要自己前男友的联系方式。
这叫什么事。
于是，在宋清清朝着容时说出：“真的不能给吗？我是帮别人要的。”
宋愉辰无可奈何唤了声：“清清。”
然后迈开步子。
轻风云淡的朝着不远处两个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宋清清在凉亭里“啊”着应完。
冷不丁见他要过来，分不清状况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突然就过来找她了？
哥哥是见她被拒绝，来镇场子了！？？
然而她没发现自己面前——
上一秒对她爱答不理，慵懒劲和不耐烦十足的少年。
下一秒突然从头到脚，都僵硬了起来。
容时机械地扭头，视线定格在那道猝然出现，又朝他在走近的身影上。
他薄唇颤了颤，脚尖不受控制地往对方的方向一动。
蓦地，宋愉辰刚才的称呼，也重新挑过了他的神经。
他身形晃了晃。
“清、清？”
宋清清瞪大眼睛，帅哥莫名其妙喊了她的名字，她很高兴。
但对方阴冷，咬牙顿字。
像是要把她名字嚼碎在嘴里的架势，着实吓了她一跳。
“啊…啊对。”宋清清猛然瞧见他阴沉沉的脸色，发憷得缩了缩肩膀。
顿时有种，明明是她找人要联系方式。
反而更像是她准备抢人对象，要被制裁的错觉……
凉亭周围的移动照明灯换了方向。
容时和宋清清被慢慢没入凉亭的阴影处。
昏沉下，少年脸色吓人，宋清清更怕他了。
容时无视她，眼神越过她的发顶。
因为昏暗，所以可以无所顾忌。
他直勾勾的盯着快一脚踏入凉亭的青年，唇瓣抿得僵直。
晚间的温度并不凉。
可他从头到脚，都发冷得厉害。
骨节沁冷到，有近似于渗透骨髓的疼麻。
他漠然扯唇：“要联系方式，是么？”
仅他和女孩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宋清清下意识点点头。
又不敢的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
容时没给她把话没说完的机会。
看也没看她。
“好啊。”
宋清清：“？？？”
好什么！？
容时望着驻了足的宋愉辰，呼吸不受控制微颤，好心的给她重复了遍：“我说——”
“好。”
逐字发音。
音色不大。
但足够让已经踏进凉亭的宋愉辰——
听得清清楚楚。
仔仔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