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点。

  热潮最高的会所包间里,却出乎意料的安静了许久。

  音乐声暂停,氛围窒息。

  包括容晋在内的所有人,齐齐脸色不虞的坐在沙发上。

  脚边碎了一地的酒瓶玻璃。

  而桌前摆了一排几分钟前被服务员端上来的,特调高浓度酒水。

  包间门口旁的吧台前,容时孤身一人坐在那。

  少年一条长腿屈着,靠在吧台边,随意的开了瓶啤酒。

  懒散得像是没意识到氛围里的剑拔弩张。

  但丝毫没被对面一群人压过气势。

  门口的阴影投落到他身上,看不清神色,又显得格格不入。

  在座的部分人清楚容家的这个私生子。

  发起疯来不要命,一股子狠劲。

  真到了硬碰硬的地步。

  即使他们人多,未必能占上风。

  坐在容晋边上的任初扯了扯领带:“这疯子好端端跑来闹什么?”

  “不是说有段时间没找你晦气了?”

  他来的比所有人都迟。

  前脚刚进门,宋愉辰的人影没见着。

  后脚就陪容晋他们,遇上了容时这个疯子来闹事。

  容晋脸色铁青:“我怎么知道。”

  “偏偏今天来找晦气。”

  容晋压着爆脾气和声音:“给愉辰发消息,让他晚点回来。”

  任初照做,但不忘多嘴一句:“你确定不是喊他回来更省事?”

  “以前可都是他三两句话,就把事情摆平的。”

  “不可能。”容晋咬牙切齿。

  以前是他混蛋,眼睛瞎。

  以为容时这个疯子是不想动好脾气的人,听宋愉辰的劝。

  直到容时撕碎面具,把真相摆到他的面前。

  他才知道容时不仅疯,还特么是个混蛋。

  动他就算了,居然敢背着他动宋愉辰。

  任初看着面前一排高度酒,头皮发麻劝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容晋:“你特么闭嘴!”

  当年容时找他要宋愉辰的去向,差点要了他半条命,至今没放弃。

  宋愉辰瞒着消息,好不容易回来了。

  容晋不会再傻逼第二次。

  任初劝不动不劝了,手机里的短信犹豫着没发出去。

  “你还要发什么疯!”

  “最近家里有什么你要和我争!?”

  容晋见容时又有了叫服务员的动作,脾气再也压不住。

  他拎起地上碎了的酒瓶子砸过去:“滚出去!”

  酒瓶砸碎在容时身后的门上,碎玻璃险些擦到他脸,他神色依旧淡淡。

  对比容晋的脾气,他的情绪显得沉淀异常。

  像是抬不起劲,也像是憋着什么劲,没有爆发。

  黑眸凉凉的瞥过去。

  容时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慢吞吞扯唇:“喝了。”

  “不喝我帮你灌?”

  少年手里的碎片裂痕亮得反光,仿佛不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割了人喉咙。

  任初皱眉骂了句:“妈的真疯。”

  近乎八十度的酒,一杯能让人烧掉半个肠胃。

  整整五杯灌下去,容时是要了容晋这条命。

  “怎么办?”

  容晋胸口起伏,拳头握紧:“让其他人先出去。”

  容时没太大反应:“怕我动他们?”

  有人坐不住,也见不得容晋这么吃瘪,直接起身一脚踹开了桌子。

  “怕你爹!”

  “一百多度的酒,要喝你特么自己喝!”

  桌上的高脚杯不稳的晃倒在地。

  砸了一地的碎玻璃和酒水触目惊心,破碎声也惊得人心头直跳。

  场面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任初心道要遭,低头把手机里重新编辑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唯独门口的容时面色不改,瞥了眼发消息的任初。

  然后不紧不慢捏扁手里的酒罐。

  然而就在下一秒,身后的门被人缓缓推开。

  他正要抬起的手腕顿时僵住。

  脸色瞬间白了两分。

  -

  宋愉辰和陈扬刚到包间门口,听到的就是里面玻璃稀里哗啦乱碎的声音。

  宋愉辰甚至来不及看完任初的消息。

  直接就推开了门。

  视野里一地的玻璃渣,空气里充斥着刺鼻的酒精味。

  跟在后面的陈扬冲向吧台边的容时:“时哥!”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也不叫上我们兄弟几个撑场子。”

  宋愉辰:“……”

  宋愉辰没往他们那边看,也不急着进去。

  白了脸色的还有容晋。

  看到宋愉辰身后跟进来的陈扬,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找晦气的人,早不找晚不找,偏偏逮着今天找上了门。

  人怕是早就知道宋愉辰回来了。

  发的是他把宋愉辰回来的消息瞒了下来的脾气。

  宋愉辰的目光从容晋的脸上挪开。

  一时觉得包厢里这副场景,类似的好像在什么时候见过。

  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几年前。

  他在容晋家见过容时后,和对方见的第二面。

  那时候,少年无可挑剔的五官,包括那双动人的明眸。

  笑起来就勾去了他的第一印象。

  用别人的话来讲,完全就是往他喜欢的点长的。

  以至于第二面,他就把对方那张脸,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

  对方的脾性对他也有股新鲜劲。

  不过听过太多次,容晋在他耳边发的关于少年脾性的牢骚。

  新鲜归新鲜,但也算是意料之中。

  那天同样在这所会所里,赶上了容晋请客。

  少年带着人来砸场子,面上带着他挪不开眼的无辜笑容。

  气势却嚣张肆意。

  一点没把他们包间十几个人当回事。

  宋愉辰还记得场子被砸的时候。

  少年还有时间抽空到他身边笑了笑:“坐远点成么?不想打到你。”

  他大概是当时在场唯一一个平安无事的人。

  宋愉辰看了地上一圈,又想起什么。

  眼前的场景和以前是有些不同在的。

  比如今天先砸起来的,是他们的人。

  比如当初砸场子的少年。

  此刻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爱笑的样子。

  有着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狠劲。

  初初一看。

  沙发前怒目的几人,和遍地的碎玻璃渣。

  再对比他身旁沉默的人,身后就站了个后来的陈扬。

  也不知道,是谁欺负谁。

  宋愉辰已经能猜到任初发消息给他的目的。

  但时隔三年。

  不乏他的出现,可能没了救场的效果。

  也不乏他,并不想多管。

  “打扰你们发挥了?”

  “需要我再晚点进来么?”

  话是对着沙发上所有人说的。

  他们有种被呛了的错觉。

  “别晚,千万别。”任初提心吊胆,“愉辰你去喊经理,让人来收拾下这里。”

  “对对,你别进来。”

  宋愉辰转身出门,听见陈扬喊了他一声,他没搭理。

  而是站在门外,平静的瞥向包间里的容晋:“在那磨蹭什么。”

  容晋一愣,没反应。

  “几分钟前让你找代驾送我回去,你打算干坐到什么时候?”

  “非要我回来一趟,请你走?”

  青年的声音不算冷。

  可就是给在场的任初几人,有一种带刺和很不耐烦的错觉。

  容晋脸色难看的起身:“来了。”

  压着只有他自己清楚,遇到容时,总是被宋愉辰救场的憋闷火气。

  和容晋离开会所,宋愉辰其实有赌的成分在里面。

  他在赌,带着容晋走,会不会被容时拦下。

  坐在车里,宋愉辰轻轻吐出一口气。

  经过当年的事情。

  他居然还能有机会,把容晋从容时面前安然无恙的带走。

  忽然听到身边的人暴躁地“啧”了声。

  宋愉辰凉飕飕看过去:“嫌任初他们在场,没能和容时闹一场,灰溜溜一走觉得丢人了?”

  要说宋愉辰怎么是容晋最好的兄弟。

  容晋烦得抹了把脸:“你特么别总读老子心。”

  宋愉辰没再纠结自己轻易把容晋带走这件事:“多少年了,你们兄弟俩争来争去,不累么?”

  “我和这疯子快一年没争了,哪知道他今天会过来找晦气!”

  宋愉辰皱眉,脱口而出:“你骂谁疯子,好好讲话。”

  容晋:“……”

  宋愉辰:“……”

  车子里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容晋咬牙开口:“我现在和容时同时掉进水里,你特么先救谁?”

  宋愉辰面无表情:“我现在送你回去,你俩补一架?”

  容晋:“……”

  宋愉辰被容晋吵得头疼,懒得再应付,靠窗吹风醒酒。

  容晋发泄完的后劲慢慢回来。

  哪里不知道容时为什么找他晦气。

  他看看闭眼的宋愉辰,欲言又止:“喂。”

  “你很吵。”

  “靠!”

  容大少爷委屈到不行::“我不问了还不行!”

  -

  会所包间的凌乱,几下就让服务员收拾了干净。

  宋愉辰和容晋两位主角一走,任初放心的带着其他人也跟着走了。

  只剩下门口吧台边,始终没动作的两个人。

  人走完了。

  包间里的氛围很快变得死气沉沉。

  陈扬几度尝试开口:“时哥,我们还不走么?”

  身边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少年,短促一笑。

  又低又凉。

  陈扬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气不敢喘。

  但全然是被对方笑意里,那阵明显的悲凉和嘲讽吓的。

  “他舍得回来了。”

  陈扬艰难开口:“辰哥回来是好事啊,这几年你不是一直盼着他回来吗?”

  该高兴啊。

  这反应怎么像是人彻底消失了呢!

  “没看到么?”容时声音很轻。

  “啊?”陈扬以为是自己没听全,“看、看到什么?”

  容时嗤笑说:“可他连一个眼神……”

  “都不舍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