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回忆重启, 没有丝毫转折余隙,汹涌着历历在目,倒带回那场热夏。
真要论起宿命, 他们或许也称得上注定。
那年老天爷玩心大起, 随性拨弄, 就将两缕错误交汇的线捻起。后来再回望, 相遇阴差阳错,连锁效应倒触目惊心。
他们之间的开端,始于两个人的死亡。
“——五年前。”谢仃轻笑, 噙了些嘲弄,“你果然是因为这事回国的。”
默认已经算答复, 温珩昱未置可否,懒倦衔起一支烟, 将烟匣递给她。
“许明初和裴哲,你怎么杀的他们?”
谢仃低眸,目光循过烟支标文,黑俄寿百年。姑且短暂认可了这人的品味, 一同递来的还有金属点烟器,她挑眉, 接过燃上。
“怎么能算我杀的。”她语调疏懒, “见死不救不犯法。非亲非故, 我也没救助义务。”
客观正确。
“你是报案人。”温珩昱低哂,闲然缓声, “事发当晚, 你缺席晚自习, 在案发地停留了一小时二十分钟。”
话已至此,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此事当年牵连甚广, 由于性质恶劣,卷宗更是严密封存,但这人能知晓详情,谢仃并不意外。
“是啊,裴哲捅了许明初十五刀。”她弯唇,逐字逐句,“我亲眼看着,一次次数的。”
话里含笑,语意却不善,仿佛那十五下该落在他身上。
“温珩昱,别在背后查我的过去。”她眸色浸冷,懒得再跟他装客气,“祈使句用惯了,你是不会提问了?”
锋利秉性毕露。温珩昱未究她冒犯,只疏懈抬眉,“我问你就说?”
“我说你就信?”
答案显然是未必。他们太了解对方,也始终都怀疑对方。
“我有我一贯的手段。”温珩昱轻笑,漫不经心掸烟,“你也可以查,至于途径是否合法,随你。”
“揭我的底,或者背后捅我一刀——我很期待你能知道多少。”
波澜不掀的一句话,谢仃撩起眼帘。
“这是威胁?”她问。
他哂然,“是给你利用我的资格。”
有意思。她玩味弯唇,散漫将烟捻熄。
若是十年前,她会为这份轻视而恼怒,但放在如今,从容应付也绰绰有余。
势均力敌需要代价。她不愿被温珩昱同化,更不会被他同化。
“行啊,我的‘救命恩人’。”谢仃不以为意,起身拢了件衬衣,语调怠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论要查我的过去,还是翻那些旧账,都随意。”
柔软布料滑落臂弯,她反手搭起暗扣,细窄的内衣带子勒在皮肤上,缚着宛如振翅的蝴蝶骨,雪润莹白。
她偏首递来一眼,很轻地唤:“但是,温珩昱。”
“——别总拿它们来烦我。”
不需他提醒,她一无所有地活到现在,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温珩昱视她为调剂消遣,而谢仃同理。看腻这人久居高位的倨慢,她更想看他求不得,跌落高台陪她一起万劫不复。
她注定爬不上去,他也要陪她烂在泥潭里。
“你既然敢让我报复,那不如就试试。”谢仃笑意莞尔,“爱我,或者恨我。看你会变成什么样。”
温珩昱情感缺失,道貌岸然,人对无法拥有的东西都有天然吸引,这才是她最好利用拿捏的底牌。
她无意遮掩目的,意味挑衅。温珩昱淡然置之,松缓问话:“你就这么缺爱?”
“还好。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谢仃无甚所谓地应道,懒懒倚墙而立,细白指尖落在床沿,百无聊赖地搭着。
——当时是怎样来着?
她眼梢低敛,自上而下地垂视他,落差极为熟悉。少顷,谢仃似笑非笑,饶有兴味般俯身靠近。
“但我玩腻那些了。恋人关系,露水情缘,都没什么意思。”她轻声,“跟你这段不健康的关系,暂时还算有趣。”
一瞬地位错乱,像当年旧影重叠。
下一瞬,温珩昱倏然钳住她手腕,朝自己方向扯近。
谢仃早有预料,失去支撑点的同时,用另只手撑在身侧,再抬眸,刚好与男人平视。
温珩昱神色疏淡,眼潭沉入深邃夜幕,寒意似有若无,“你倒是很有胆。”
话里藏了不少意味,也就彼此知晓。
“我跟你不一样。”谢仃弯唇,“后来想想,难怪你觉得有趣,原来是因为你没有。”
“好奇,觉得有意思?”她从容倾身,勾指捻过他下颚,像是逗弄,“来日方长。我暂时还算无聊,有耐心教你。”
月光在她锁骨折出一湾浅影,干净无暇。呼吸纠缠的咫尺间,谢仃睫羽低垂,半是玩性半是寻衅。
——仿佛拥有正常情感,真是多值得优越的事。
温珩昱忽地轻哂一声。
“谢仃。”他嗓音略沉,“十年过去,你还跟从前一样。”
她挑眉:“通情达理?”
这句揶揄话音未落,她腕间倏然一紧,转瞬就被人按进床榻。温珩昱掐着她后颈,掌控介于旖旎与威胁间,暗藏危险意味。
“——是不知死活。”
气息拂过耳畔,冷意浸深,一寸寸侵占。
谢仃漫不经意,微微偏过脸,昏沉光影中彼此视线相逢,都晏然从容。
“还不赖。”她语调舒缓,“看你这副模样,也蛮有意思的。”
还游刃有余。温珩昱懒然抬眉,将她衣衫后领松扯。
视野受限,手臂还被反扣着,男人指腹轻捻,慢条斯理解开她唯一系好的纽扣,谢仃隐有不妙预感,然而为时已晚。
衣料簌簌,轻易半褪至臂弯,绑缚住她的手腕。
谢仃:“……”
意识到某种危机征兆,她脸色微变,冷声警告:“温珩昱,我明天还有课。”
“是吗。”温珩昱倨淡敛目,俯身扳起她下颚,眼底玩味浅薄,“那算了?”
问得礼貌体贴,仿佛只要她开口应允,就等同于向他示弱。
反骨劲上来,谢仃轻笑一声,逐字回敬:“那你试试?”
牙尖嘴利。温珩昱波澜不掀,指间略施力道,令她被迫抬头,他们在针锋相对中接吻,很快彼此都尝见腥甜。
血腥气掺欲带狠,那是人的生性本能,侵略施虐的野蛮基因,抵死缠绵,最适用于他们。
久别重逢,她诱发一场前所未有的意外,引那些压抑的恶欲破笼而出。
而他清楚,一旦细节有所改变,既定轨迹终将天翻地覆。
——他对她有所期待。
-
秋意渐浓,晨曦温暖清透,风声遥遥。
北城迟迟苏醒,枝叶扶疏,衔光折在明净玻窗,荡晃着映亮床间身影。
日光跌坠在眼帘,谢仃困倦埋首,将自己藏入绵软的被角,睡意朦胧。
才要入睡,耳畔便落了道低润男声,字语闲适——
“不是有课?”
全无扰人清梦的自觉。
谢仃蹙眉,这才惺忪偏过脸,稍显不耐地望向罪魁祸首。
男人颀身玉立,意式衬衫开襟松敞,添了些随性慵懒。齐楚衣冠下,喉结至锁骨一线缀了红痕,平白衬出几分旖旎佻薄。
卓雅清贵一如惯常,也难掩斯文败类的秉性。
谢仃懒得应,伸手摸索窗帘按钮,将模式转为自动调光。落地窗外高楼林立,光影澄然,勾起昨夜凌乱的回忆,碎片化居多。
还是第一次做到断片。她按了按额角,见天色尚早,于是又躺回去,对房屋主人下逐客令:“睡了,别烦。”
针对她的态度问题,温珩昱并未多言,只松缓折起袖口,迈步走近。
步履声响从容,谢仃听出对方目的,才闭上的眼又睁开。耳侧床单微陷,她仍犯困,注意涣散着递去打量。
那是只很好看的手。修剪干净,指骨舒展,肤下蛰伏清晰却不突兀的青筋脉络,劲锐有力。
模糊感知到什么,但她反应慢了,等察觉异样时已晚,蹙眉想拦他:“别弄……”
温珩昱闲然反制,单手将她细腕控在身侧,另一手掩入薄被之下,完好覆住动作起伏。
少顷,谢仃挣扎的幅度渐弱,将脸埋在枕间喘息,哑声骂他好烦。
……
于是赖床又拖了半小时。
捻过纸巾,温珩昱不疾不徐拭过手,疏淡懒声:“起来。”
谢仃恍若未闻,眼尾泛着盈润绯色,漫不经心地应付他:“现在更困了。”
未置可否,温珩昱从容敛目,松泛循过腕表,“你的课在下午。”
“……”谢仃撩起眼帘,目光无语地落向他,“你还真无所不知啊,多谢提醒?”
他轻笑,“基础背调而已。”
至于背景调查还是背理调查,有待商榷。
道貌岸然的老狐狸。谢仃心底暗骂,总归是没了睡意,索性起身更衣。
昨夜的确被弄狠了,腰和腿根还酸软,膝盖也疼。迫于面子,她神色未显,只几不可察停顿半秒,就恢复如常。
干净衣物挂在柜旁,她勾手拎过,不紧不慢地穿戴妥帖,全无忸怩或羞赧,舒展自若。
温珩昱神色淡淡,可有可无地端视,目光拂过那片瓷白肌肤,暧昧痕迹糜艳,掩入衣衫之下,欲盖弥彰。
室内温度适宜,谢仃将袖口折起,腕间还残留昨夜束缚的红印,不疼,但总归惹眼。
“以后别弄那么明显。”她收回视线,随口谈及经验,“遮起来麻烦,我之前的……”
话未讲完,便被人懒声打断:“谢仃。”
似笑非笑的轻慢语调。她莫名抬眸,男人仍是温绎闲雅,眼梢低敛,却现出几分凉薄意味。
“你如果要说,从前是怎么跟别人上床的。”他缓声,“那你今天就别想上课了。”
……
行。这句威胁效果显著,谢仃能屈能伸地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