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会见面, 有关生日的事谈画缄口不言,一直在和贺为聿聊别的,作为邹家大小姐, 外加她作为设计师经常需要出席宴会, 这样的场合她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衣帽间整面墙的礼服就是最好的证明。
得知贺为聿生日当天还需要上班,谈画委婉地表达了关心,晚上的行程没有刻意打听, 但从收到的请柬来看答案不言而喻。
贺氏的两位少爷过三十岁生日, 几乎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邹家和贺家在将来会成为亲家, 外公年纪大了,由邹嘉逸代为参加,在他看来这已经很给贺家面子了。
如果不是和贺家还没撕破脸面,需要出来装装样子,贺为谦的生日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表妹又瞧上了贺为聿,这两人好巧不巧同一天生日, 怎么他也得来把把关。
贺家人的尿性他见识过, 很是看不上, 谈画就像和贺家的男人杠上了,邹嘉逸也只好作陪。
谈画身穿丝绸质地的深V长裙,珠光面料布满了细闪,像是海里的人鱼公主,邹嘉逸换了身白色西服, 整个人仪表堂堂,他们上次已经刷过一波脸, 刚下车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邹嘉逸的秘书将带来的几件礼物交给服务生,旁边的桌台上摆满了客人今日送的礼,谈画毫不怀疑光拆礼物就能拆三天三夜。
送礼都会送两份,但依谈画观察,给贺为谦的是主要的,贺为聿只是顺便,讨好贺氏未来的继承人才是最终目的,谈画没有把礼物交给服务生就完事,而是特地选了一块空地放上去。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我暂时存放在这里,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许动。”
一个是生日蛋糕,另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在一众豪礼中显得与众不同,服务生认识她是贺为谦的未婚妻,即便她的要求再无礼也会欣然答应。
更何况这不难理解,谈画想亲自将礼物送出去,服务生连连点头,让她尽管放心。
邹嘉逸早在看到那个生日蛋糕时就酸得冒了泡,“另一个盒子里是什么?”
“两件衬衣。”
“你亲手做的?”邹嘉逸一点就通,谈画定不会随便买件衣服来敷衍,她“嗯”了一声,没有放在心上,好似只是举手之劳。
他气鼓鼓地不说话,表情和肢体都传递出不开心的信号,谈画拍了他一下,让他在外面收敛些,等下其他人都知道他是个幼稚鬼。
“我也给你做。”
“真的?”邹嘉逸喜出望外,又扯了扯外套,认真思考后忍痛拒绝,“还是算了吧,等下把你给累着了,我可比贺为聿懂事得多。”
他对贺为聿的观感其实还不错,但要是以表妹夫的标准来要求的话,怎样他都不会满足。
“两个礼物哪个是给贺为聿的?衬衫?”
“都是给他的,贺为谦不配吃我做的蛋糕,那么多人送他礼物,不缺我这一件。”
自打登船谈画就左顾右盼地在找贺为聿,给他发了消息没等到回复,贺为谦仍然是在簇拥下出现,作为今天的寿星,他毫无疑问是宴会的主角,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笑得春风得意。
贺为谦也看见了她,还有昨天偶遇的他那几位朋友,他们交谈了几句,内容谈画隔得远听不清,也不感兴趣,但她看见贺为谦朝她举了举杯。
“神经。”
谈画吐槽说,风吹来夹杂着淡淡的腥味,江面上映照着两岸的倒影,五光十色,游轮上充满了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对比之下漂泊着的几艘小渔船显得孤零零的。
游轮共有十层,酒吧、棋牌室、KTV、影院和购物街等一应俱全,还有各种房型供游客休息,他们现在所在的多功能大厅采用星空顶设计,处处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这样的日子贺家其他人没有不出席的道理,谈画见到了贺英韶,还有章千凝和贺经赋两夫妇,寒暄过后爷爷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问她外公的身体状况怎样。
邹世邈身子骨硬朗,谈画一瞬就明白了这是外公的托词,贺英韶又问她过敏好了没有,言辞恳切,看样子只知道她过敏,并不知道是贺为谦害她这样的。
“好多了爷爷,劳烦您记挂。”
章千凝在这样的日子里对谈画也没有好脸色,贺经赋要客气得多,商人重利,自然能一眼看到和邹家联姻带来的好处,不会被个人偏见左右抉择,说她工作辛苦了,等会让贺为谦带她好好玩一玩。
和人一作别,谈画的脸就冷了下来,她的过敏好全了是没错,也没留下疤,可她痒了好几天,严重影响工作和生活,差点对她参加比赛造成不利,不能轻易地被抹去。
“你看着吧,表哥跟你保证,过了今晚他就不会笑得这么开心了。”
谈画想起方才邹嘉逸和她说的话,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她不知道邹嘉逸做了什么,但只要能让贺为谦不痛快,她就高兴。
贺英韶没跟她提抢了一块地的事,提起她表哥赞不绝口,他见惯了风浪,没把小辈之间的打打闹闹放在心上,贺为谦还需要锻炼,这次他错失机会,归根结底是他技不如人,贺英韶有心磨练他,邹嘉逸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老爷子在台上发表讲话,谈画拿着盘子夹了一两块小蛋糕,小口小口地吃着,表哥去打电话,感觉裙摆被轻轻扯了扯,低头一看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姑娘,
“姐姐,你好漂亮,你有没有男朋友呀?”
谈画摸了摸她肉嘟嘟的脸蛋,有些哭笑不得,“谢谢你,你也很可爱,是要给我介绍吗?”
“我刚刚看到一个哥哥长得也很帅。”
胖胖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顺着望过去谈画见到了贺为谦,脸上的笑差点没挂住,怀疑这小女孩是他派来膈应她的。
“这个……好看不能当饭吃,要当男朋友的话还得对你特别好才行,你说的这个哥哥他不行,这儿,”谈画指了指脑子,“有问题。”
小姑娘似懂非懂,却语出惊人,“没关系,我以后会交很多很多的男朋友,然后再选最好看、对我最好的那个。”
“嗯……不太好吧,喜欢一个人就要一心一意。”
谈画持保留态度,但她觉得不能教坏小朋友,贺为谦终于找到空隙寻了过来,碰巧听见这句话。
他知道邹嘉逸是在为谈画出气,但他还是没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聊天,只能等人走了,来和谈画说上几句。
一心一意吗?这个词对他来说很遥远,原来她是这么想的?仔细一想,这些年她身边确实从未出现过别的男人。
面前覆下一道阴影,谈画眉头一皱,又舒展开,没有发火,“你来干什么?”
放在贺为谦眼里,就是她态度缓和的讯号,他听卓鸿羽说谈画给他亲手做了蛋糕,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谁都不许碰,但想她要面子,礼物总会送到他面前,谈画不说,他也不提,免得又闹不愉快。
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脑勺,让她先去玩,被弄得羞红了脸,受了惊似的跑开了,走之前大着胆子在他们俩人之间看了一圈,贺为谦对谈画说:“今天是我生日,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哦,生日快乐。”
她舔了舔唇边的奶油,贺为聿还是没回消息,游轮都要出发了,到时候她得在船上过一整夜,眼珠一转,把主意打到了贺为谦身上,闲聊似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态度敷衍,贺为谦想也就她敢这么对他,其他人都恨不得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不过相比于前一阵,她这样已经够好了,得一步步来,不能心急。
“你说为聿?他还在医院,从小他就不太喜欢热闹,又是个工作狂,他没来我也不意外。”
“这样啊。”
贺家人习以为常,谈画却没想过贺为聿连自己的生日宴都不参加,原主和他没接触,依靠她有的记忆想不到这一茬,看来今天是她失策了,一开始就发错了力。
轮到贺为谦发言,观众们都看向了他,连带着谈画也被关注,她恍若未闻,心思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贺为谦三步并作两步上台,他眉梢微扬,心情很好,台下乌泱泱的一片,刚刚还软和下来愿意跟他说话的小女人,提起裙子向厅外跑去,没有半分留恋,也没有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笑意僵在了嘴角,表情慢慢变得不可置信。
谈画要在开船前离开这里,既然贺为聿不在这,她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和邹嘉逸的秘书说了一声,让他代为转达,提起放在门口的礼物。
动作之迅速,让服务生也目瞪口呆,他没见过送了礼还拿回去的,但这个人是谈画,他不能说半句不是。
提前联系了司机来接她,谈画上车便直奔医院,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见是陌生号码,她没多想就挂了,贺为聿还没给她回消息,很可能是因为在手术台上。
听见汽笛声,约莫是游轮要开动,她知道得及时,多亏贺为谦告诉她,在这件事上他终于做了个人。
谈画穿着晚礼服,脚踩恨天高来到医院,晚上的人流量相对少了很多,她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又碰到了上次打过招呼的护士,对方一脸讶异地望着她。
蛋糕很重,拎得她胳膊疼,她身后跟着司机帮忙拿东西,谈画指了指蛋糕盒,“等会一起来吃蛋糕。”
“今天是贺医生的生日吗?”
“是啊,他没有空,所以只好我来给他过咯。”
“贺医生好幸福啊,”护士由衷地说,但想到他现在还在加班,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了,提醒她道:“贺医生刚进手术室,可能还要很久。”
“没事,这次我去办公室等他。”
谈画边挥手边往另一个方向走,找到贺为聿的办公室,直接打开门坐下,蛋糕和礼物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她对司机笑了笑,“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做好了等他一晚上的准备,谈画手机电量足,接完邹嘉逸的电话还剩80%,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没法在零点前给他过生日。
晚上十一点,下了手术台的贺为聿回到办公室便看到了一副这样的画面,女孩侧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手心躺着手机,屏幕时不时亮一下,睡颜美好而安静,像从天而降的美人鱼。
灯突然被打开,谈画本来就睡得不熟,她眯了眯眼睛,缓了好一会才睁开,见到眼前的人,略带迷茫地眨了眨。
“贺为聿,你来了。”
嗓音含着刚睡醒后的沙,她本想揉一揉眼睛,意识到自己画着眼妆,最后还是放下了,两个被包装得精美的盒子无声提醒着,“生日快乐!”
“你来是为了给我过生日?”
谈画两手一摊,表示这不是废话,她嘟起嘴巴,看准了时机卖惨,“对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去参加了你的生日宴会,眼巴巴地等了你好久,结果听说你根本没来,我就只能到这里来等你了。”
“我今天好看吗?”
她穿着裙子转了一圈,布料上的波纹营造出一种动态的视觉效果,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她像是深海里的一颗珍珠,发着莹莹的光。
“我穿这么漂亮就是为了晚上的宴会,谁知道你不在,不过幸好我还是等到你了,”她攥住他的手腕,望向墙上的挂钟,“还没过十二点,快抓紧时间许愿吹蜡烛。”
打开蛋糕盒上的系带,小心地将盖子揭开,经过一番波折,蛋糕没有损坏,谈画边收拾边念叨,“我做了一个十寸的蛋糕,想着要做就做大一点,可以分给你身边的人吃,比如同事什么的,本来还想做更大的,可是我第一次做能力有限,也不知道够不够分。”
“不够的话我明天再请他们喝下午茶。”
谈画预料到了他可能会有加班的情况,但也就是一瞬,选了个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尺寸,单纯地因为有排面。
“应该还可以吧,我一开始不熟练,但是后面我觉得做得挺好的,你看这个画得是不是很像你?”
她指着蛋糕中央的图案,是她画的贺为聿的卡通形象,是个医生,本人在旁边垂眼看着,双腿像是灌了铅,让他没法挪动一步。
蛋糕的裱花部分有些歪歪斜斜,但总体上做得很好,比不上专业的烘焙师,但也不像新手水平,贺为聿甚至能想象出她做蛋糕的画面。
“这是你给我做的?”
他又问了一遍,像是不相信,谈画自动理解为是夸奖,得意洋洋地说:“是啊,我也觉得我做得很不错,再练练就可以开个蛋糕店了,到时候你可要来给我捧场。”
将蜡烛一根一根插上去,谈画拿出打火机,贺为聿从她手中接过,“我来吧。”
看样子已经缓过了神,他将蜡烛点燃,谈画也顺手将办公室里的灯关掉,今晚的骚扰电话额外多,她将号码拉黑后熄灭屏幕,只剩下烛火跳跃,照亮他清隽疏朗的脸,因为连轴转下巴冒出了些许胡茬,可谈画还是觉得他很好看。
“你别只看着我,快许愿呀。”
静静地对视着,谈画展颜一笑,催促他闭上眼睛,蜡烛燃烧着,发出嘶嘶的声响,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阖起眼皮,然后吹灭了蜡烛。
点点猩红的光,最后完全归于黑暗,有轻微的燃烧的气味,谈画打开灯后便问:“你刚许了什么愿?你的愿望里有我吗?”
“算了,你还是别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一起将蜡烛取下,谈画又叫住了他,清了清嗓子,“贺为聿,祝你生日快乐,不止今天。”
“也祝你……早点喜欢上我,这样每年的生日,我都可以名正言顺地陪你过。”
“每年……吗?”
他的关注点额外独特,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执拗,谈画哪想得了那么多,把切蛋糕的刀塞到他手里,同时不假思索地道:“对呀,每年,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等会,我还没拍照呢,你把蛋糕端起来,对,保持这个姿势。”
怕他手疼,谈画迅速地拍了几张,贺为聿握着刀,他不需要有各种顾虑,此刻也不是在手术台上,却第一次下不了手。
蛋糕做得很漂亮,他有点舍不得。
谈画揶揄地问:“怎么了?舍不得吃?你放心大胆地切,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做。”
被说中的贺为聿抿了抿唇,谈画已经起身去叫他在值班的同事们,和他相熟的不多,女同事晚上怕长胖,只尝了一点点,所以最后蛋糕还剩下四分之一。
“我们回家再吃吧。”
谈画正准备给他切一块,听见“回家”这个词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贺为聿起先还读不懂她的兴奋,慢慢地反应过来,“回家”的确是个很微妙的字眼。
他从不敢奢望,能和她有个家。
蝉鸣不分昼夜,白天遗留的燥热悄然退场,周围很安静,连关上车门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都显得十分清晰,一路上谈画蹦蹦跳跳,贺为聿提着东西,还要担心她会不会摔了,幸好从下车到家里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谈画不能吃太多蛋糕,剩下的都被贺为聿解决完了,一点也没有浪费,吃完蛋糕贺为聿好心让她回去睡觉,谈画做出心痛的表情,
“过河拆桥也不带你这样的,刚吃完我做的蛋糕你就赶我走,你忍心吗?”
“我在办公室等你的时候睡了好几个小时,现在一点都不困,你就让我再待一会吧好不好?还有礼物没有拆,你拆了我就走。”
贺为聿只得妥协,他拿来剪刀拆开包装,带着一点点的雀跃,谈画觉得他拆礼物的样子很可爱,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哪怕这个形容对于大高个来说并不妥帖,但此时此刻,谈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少年意气,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老成稳重。
深蓝色的包装盒里是两件衬衫,一件白色,一件浅灰,谈画参考了他平时的穿衣风格,贺为聿将衬衫展开,在看到内里标签和衣摆上的刺绣时,银色的线绣出来的“画”字让他瞳孔紧缩,手颤了颤。
“这也是你做的?”
“这个问题你都问我两遍了,不是我还能是谁?你快试一试,哪里不行我拿回去改。”
谈画更期待的是他能当着她的面换,他的身材肯定很不错,都把她看光了,她过过眼瘾也没什么,但她的期待注定会落空,贺为聿拿着衬衫进了浴室。
“唉。”
等他出来时谈画又打起了精神,衬衫超乎想象地合身,谈画走到他身边看,越看越得意,不愧是她,眼睛就是尺,手艺还这么好。
“会不会短了点?你喜欢短的还是长的?”
“不会,我觉得刚好。”
“那就好。”
谈画踮起脚尖帮他抚平肩膀上的褶皱,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把他当衣架子在欣赏,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可贺为聿不这么想,他的眼里乌云密布,像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你有给别人做过吗?”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专门给人做衣服,是不是很荣幸?别人想还没这个机会呢。”
“嗯,是我的荣幸。”
贺为聿牵起唇角,令人如沐春风,他也不记得前世的贺为谦有收到过这样一份礼物,离得这么近看到他的笑容,谈画很受冲击,忘我地捏了捏他的脸,“就是要多笑,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意识到她做了什么,她掩饰地继续看衣服,饶到他身后,本来想帮他把衣摆理好,结果一不小心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充满了调情的意味,肌肉瞬间绷紧。
谈画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贺为聿的反应很有意思,故意使坏戳了戳他的腰,凑过去看他的表情,被一股力拉了一把,完全带到他面前,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抬起,他吻了上来。
即便她穿了高跟鞋,头顶也才勉强够得着他的下巴,她仰着头,感受到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缱绻温柔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