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宜和唐沁是在酒吧门口的石凳上找到夏璟的。
路灯不是很亮, 但酒吧的大招牌极其亮，五颜六色的灯光投在她身上，一会儿置身于光亮处, 一会儿置身于黑暗, 状态有些不对。
曲筱宜和唐沁对视一眼，唐沁道：“你过去和她聊聊，我就不过去了，在街尾的便利店等你。”
她和夏璟虽然认识，但还不到熟识的程度，这种时候她还是不过去为好。
“行，你记得给自己点一杯热饮，别着凉了。”曲筱宜说完后, 朝着夏璟走了过来取。
听着脚步声, 夏璟回神抬头, 眨了眨眼睛：“你怎么来了？”
曲筱宜挨着她坐下：“在店里等你老半天你都没来，猜到你是走错了，就走过来看看。”
夏璟道：“本来要打电话问的, 忘了。”
曲筱宜撞了下她的肩膀，开玩笑道：“这都能忘啊，不会是在里面被人搭讪, 就把我忘在后脑勺了吧。”
夏璟抿了抿唇, 轻轻叹了一口气。
曲筱宜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真被她说中了吧, 就这一小会儿在里面被妖精欺负了, 然后伤了心？
“呦, 这不是那谁吗，怎么坐在这里吹风, 不是把我先看上的人抢去了吗，怎么，人家又抛弃你了？”刚从酒吧出来的大波浪看见夏璟，不由自主吐槽几句。
夏璟懒得理她，都不看她一眼。
大波浪见她不理人，也懒得费口舌，打车走了。
只有曲筱宜最激动，她听见什么东西了，夏璟抢了别人看上的人，抢到后又被无情抛弃了。
曲筱宜愤怒，她家夏璟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样样都好，到底是哪个没眼力劲儿的人，是瞎了吗，以为自己是国色天香吗，居然抛弃夏璟！
曲筱宜深呼吸，即使不清楚缘由，也极其愤怒地骂了一声。
夏璟看着地上的倒影，只是道：“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霍离雪在做她家教时，曾发生过一件事情，在她书里不小心翻到了别人写给她的情书。
夏璟当时也不知道书里面有情书，更不知道是谁写的，看着名字那刻才知道是隔壁班的人写给她的，见过面说过话，只能算是打过照面的朋友。
霍离雪戏谑她：“要谈恋爱了啊？”
夏璟哎呀哎呀几声：“你别乱说，就是普通同学，我对她没别的心思。”
“那对什么有意思？”
“我对什么有意思你不知道吗？”
“嗯？不会是……”
“学习，我现在只对学习感兴趣，”夏璟说，而后有点愁地看着信，她该怎么处理这事，如果是不认识的人给她写的，她能直接拒绝，冷处理。
但这人她认识，还有共同好友，想了一会儿，夏璟问：“如果是你知道熟人喜欢你，你会怎么做？”
霍离雪挑眉：“叫声老师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夏璟：……
坚决不叫，不说算了，她去网上查，正欲转身回房间拿手机。
“哎，别走啊，”霍离雪抓住她的卫衣帽子，“是我的话，熟悉的人给我表白，如果我不喜欢那人，我会直接远离。”
远离。
远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不管有多熟，只要霍离雪不喜欢，她都不会和那人再有来往，果断而干脆，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不会给任何希望。
而方才在酒吧中，她说的那些话，霍离雪会作何感想，会察觉到她的心思吗？
夏璟觉得自己冲动了，不该在霍离雪露出破碎一般的眼神时，失去了理智。
曲筱宜心疼，被无情抛弃了，居然还反思自己，多好的姑娘，她安慰：“别多想了，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你哪错了？”
是啊，除了刚才一时失去理智外，霍离雪前不久的远离又是为什么，自己哪里错了，夏璟目露迷茫，像陷入浓雾中一般，看不清前方是平坦大道是，还是万丈深渊。
霍离雪的突然疏远，突然要与她亲近，也是突然的，冷脸对着她说所有人都行，唯独她不行。
态度转换过快，霍离雪明明就站在她眼前，但她觉得她们离得越来越远，她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还有下一步吗？
夏璟颤着眼睫，喃喃道：“为什么说我不行？”
曲筱宜时刻关注着她，耳朵尖得很，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那个渣女是因为夏璟不行才将人抛弃的？
妈耶，从前她还以为夏璟说自己的性冷淡，只是为了拒绝那些表白的人，原来是真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若真是这样，别人不接受柏拉图好像也说得过去。
她展开了联想，怪不得上次她给夏璟的香薰，夏璟点了之后说没用，原来问题在这里。
曲筱宜叹口气，夏璟问她：“你叹什么气？”
曲筱宜认真地看着她：“会好起来的。”
现在医学那么发达，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还能试试偏方，她表姐就是医生，她准备回去问问。
会好起来吗，夏璟默念一句，摇了摇头：“我要回家了，你快去陪唐沁。”
曲筱宜：“我送你？”
夏璟摇头：“送我干什么，不用了。”
她的态度很坚决，曲筱宜也不争了，只是认真道：“你要是有事想聊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凌晨一两点我也接，随叫随到。”
夏璟笑了一下，给她挥手再见：“走了。”公交车站就在斜对面，走过去没等几分钟车就来了，她坐的位置车窗没关，路过曲筱宜时又笑了下，给她比口型：我没事，你快回去
笑得真难看，曲筱宜倒是希望她别笑了，有不开心的事能说出来最好，憋着容易出问题。
她走到街尾的便利店，唐沁给她点了杯奶茶暖手：“你们聊好了？”
“没有聊。”
“没聊？”
曲筱宜点头：“夏璟这人报喜不报忧，即使压力很大，心里不好受也不会说出来，她怕麻烦别人。”
唐沁不解：“可你们不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吗？”
曲筱宜叹了口气道：“是从小认识，但我后来因为我妈工作的原因转学到外地了，大学的时候才考回来。”
“因为几年没联系而生疏了？”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主要是夏璟她妈妈在她高三时丢下一堆烂摊子走了，夏璟当时过得比较难，求过许多她以为会帮忙的人，一次次的低声下气，轻一点的是被拒绝，重一点的不仅不帮忙，言语上还要奚落她几句，然后就……”
在刚刚成年，还没进入大学校园，生活就狠狠地给夏璟上了一课，生活的两极变化，自然而然性格上也改变了些。
能自己抗的事情就自己扛着，即使没自卑，也依旧开朗，但性格上还是有许多细微的变化。
曲筱宜深呼一口气，骂道：“他妈的，枉为人母，垃圾。”
亏她小时候还挺喜欢夏婉，当时她很小，放学后去夏璟家玩，看着夏璟家里成堆的进口零食和各种玩具，她都惊讶了：“你妈妈随便你吃随便你玩吗？”
夏璟当时也是小屁孩：“是啊，妈妈经常不在家，她一般都是让助理阿姨给我买一堆放在家里，不管着我的。”
小小的曲筱宜眼里有着大大的羡慕：“你妈妈真好，我妈妈天天管着我。”
现在想来，夏婉哪是好，而是不负责。
*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夏璟进去将灯打开，天气日渐转凉，冷风呼呼地往脸上吹，坐在院子里很冷，她先去洗了澡，又将屋子打扫了一遍，再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拿出电脑加班。
明明做了许多事情，依旧没有困意，时间也不晚，夏璟叹了口气，静静坐在书桌旁，手指在书架上拂了拂，拿出日记本，动笔理了理自己的心情。
时间一分一秒还过去，再次抬头时，她便决定和片刻前糟糕的自己划分界限，整理好心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对于霍离雪，她是喜欢的，也是不懂，这并不是最近才发现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事情，不该让这事压垮自己，她若是倒下了，张秀溪怎么办。
夏璟闭上眼睛倒数十声再睁开，深呼一口气，躺回床上睡觉。
睡前打开手机看了秦诗于发给她的资料，以及群里的最新通知，仙山那边海拔要高些，气温比市里低许多，提醒她们记得带厚衣服。
周五早上七点在校门口集合，坐大巴过去。
几天后，夏璟去得很早，在负责人那里拿了工作牌，帮忙点了名，等参赛选手到齐后，一同去了仙山。
不仅由学生会的人带队，各个大学也会排老师代表，不过老师们不用去那么早，她们先去把准备工作做好。
车上坐着没什么事，她左右两边的人因为有一段公路太颠簸，已经昏昏欲睡，晕车严重，难受得不行。
夏璟不仅不晕车，还能看手机，闲着没事做，点开这次要参加的大学的名单，上面有理工大，教师名单上没有霍离雪。
也是，理工大那么多老师，霍离雪主要带的是研究生，这种有关大四毕业类的比赛，确实和她没太大关系。
自从前几日酒吧一别过后，她们就没见过了。
夏璟在想，那日她们是吵架了吗？
当时双方都比较平静，在霍离雪说了只有她不行后，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双方都没再说话，霍离雪将杯子里的水喝干净，提着包走了，没看她一眼。
但霍离雪和工作室的合作并没有中断，陆清鸥依旧在跟进，连带着所有工作室的人这几天心情都比较不错。
其一是因为这单给出的价格很高。
其二是很多工作室都在努力争取这单，房主也谈了好几家都没成，他们成了，是对工作室能力的肯定，名气自然而来就来了。
但这单真的是靠着能力得来的吗？
夏璟抿了抿唇，房租她可以想办法还给霍离雪，但这单合作……
牵扯到的人不止她一人，而是整个工作室。
大巴晃晃悠悠两个小时，终于到了，车上很多人因为晕车，状态都不是很好，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更有一下车就蹲在路边干呕的，得缓一会儿才能恢复。
夏璟作为为数不多的没事人，本来只是备用工作人员，没什么事情轮得到她做，这会儿事情多了起来，跟着负责人去现场忙活了。
酒店已经订好，她们的人数是单数，因为夏璟是临时换进来的，和大家也不是很熟，负责人问过她后，将单间分给了她。
吃过午饭，大家都恢复了，加上这会儿事情本就不多，夏璟自然闲了下来，回了房间休息。
所以没看见霍离雪从理工大的车上下来，去了场地的后台开会。
*
这次的比赛原本和霍离雪没有关系，只是最近脑子太乱了，一刻也不想停下，所以临时向学校申请一起过来。
校方乐意得很，这种差事又苦又累，距离虽然近，但路上很颠簸，又会耽搁周末的休息时间，一般没有老师愿意主动来，不就是多定一间房的事嘛，直接同意了。
只在仙上那边住上两晚，霍离雪行李箱都没拿，从衣柜里找了两套偏休闲的衣服，收拾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装进行李袋后便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过去了。
上车后开始看资料，事情不多，各个学校的老师过只是当评委的，前半段路还好，后半段路变得异常颠簸。
加上最近没睡好，霍离雪脸煞白，被颠得浑无力，头昏昏沉沉。
坐在她旁边的老师状态还行，给她递了水：“霍老师你要喝点水吗？”
霍离雪摇头：“不了，我眯一会儿就行了。”她属于越吃东西越晕车那类。
只是闭目养神，根本睡不着，整个胃都跟着车子颠簸，额头上都冒汗了。
霍离雪觉得自己有毛病，周末不好好在家躺着，跑来坐摇摇车受罪，若是想找事情做，她可以去实验室待着啊。
好想吐。
一想到后天回去还得坐一趟，更想吐了。
颠得脑子越来越清醒，她深呼一口气，可不就是有病嘛。
仙山虽然偏，来这里的路也不好走，但风景很好，降温下雨时山上就有雪，算是个旅游景点。
到了后，霍离雪下车，在路边站了会儿，之前在路上堵了会儿车，其他学校的老师已经到了，不好让别人就等，进室内开会时脸依旧煞白。
“霍老师要不你先去休息？”同行的李老师见她状态不好，有些担忧，“我开完会后把重点记下来发给你。”
霍离雪：“没事，就是晕车反应有些大，等会儿就没事了。”
一个半小时的会，结束时天逐渐阴了下来，先回酒店放行李，然后再一起去吃饭。
不过出了点意外。
理工大负责安排房间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的通知上出了问题，并没有给霍离雪定房间。
重新去了前台订房，前台说：“不好意思，这个点已经没空房了，早一个小时说都有房。”
因为这几天降温，有可能会下雪，又赶上周末放假，来仙山玩的人多了很多，酒店的房间都被定完了。
负责这事的人有些内疚：“霍老师你先去吃饭，我去看看附近其他酒店还有没有房间。”
霍离雪：“我自己去找找吧，你们一大早就来了，也忙活一天了。”
前台提醒道好心提醒道：“我刚刚问了一下，附近好一点的酒店都没空房了，要不你们今晚先挤一挤，明早有人退房了，我再通知你们。”
一旁的女老师道：“霍老师若是不介意，可以来和我们挤一挤。”
霍离雪轻轻呼了一口气，标间，三个人一间房，得睡在一起……
她道：“我睡相不好，容易影响你们的睡眠，我还是开车去其他远一点的酒店问问。”
女老师道：“没事，我睡觉可沉了，闹不醒。”
她们是站在前台那里交流的，往里一点，距离这里十几米的电梯口，有人小声道：“有些人真是拽得不行，别人好心让她住，她还各种不愿意，瞧她脸上的为难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家欺负她了，住一晚都不愿意将就，又想在校领导那边表现，主动要求来，又不愿意吃苦，怎么，是想让我们把房间主动让给她吗？”
“你小声一点，别让人听见了。”
“你放心，他们都去吃饭了，没人。”这老师冷笑一声，就是看不惯霍离雪。
然后夏璟就慢悠悠从她们跟前经过，脖子上戴着工作牌，已经走了几步了，又倒回来看着她们，笑着道：“老师好。”
两人脸色一僵，楞了几秒，问：“你好，你是理工大的学生？”
“嗯，我还上过您的课呢。”夏璟笑着。
两人点头，没说别的，本来要出去吃饭的，这会儿却乘坐电梯上楼了，心扑通扑通跳，也不知道夏璟听着她们说霍离雪的坏话没有，若是被录了音……
应该没有吧，若是录音了，不应该走过来主动打招呼。
这两老师心悬着，接下来几天都没睡好。
夏璟走到前台那边，前台小姐姐对她有印象，上午登记身份证时聊了几句，道：“夏小姐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她一个人住的标间，霍小姐可以去和她一起住一晚。”
夏小姐？
霍离雪转头看过去，正好和夏璟对视着。
理工大的负责人见夏璟戴着工作牌，主动上前，简单向她说明了情况：“你看行吗？”这种事一般不会有人拒绝，大家都会体谅。
霍离雪紧了紧手，难得掌心有汗，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她去夏璟的房间。
她一个人去远一点的酒店询问，暂且不说有没有空房，个人安全也是个问题，眨颤了颤眼睫，挣扎几秒，在心里做了决定。
她愿意去，各自睡一晚，不交流便是。
夏璟说：“不行，我不愿意。”
双手插兜，目不斜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