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上两道倩丽的身影, 一道斜靠在檐柱上,红色的薄纱飘飞,而白衣女子抱剑屹立在一边。

  许久才缓缓的坐下,但那坐姿依旧挺拔。

  顾钰嘴角擒着一抹笑意,“良辰美酒佳人,夫复何求。”

  她道:“那长公主也跟你一样,一样的无时无刻都要摆出一副雅正模样。”

  手里面的酒是少有的烈酒, 她被呛了一口。

  “长公主乃皇家典范,当要典雅方正。”染尘紧握住了破晓的剑柄, 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抹红晕。

  “话虽如此没有错,可为人一世,短短几十个年头, 不洒脱,不随心所欲过几天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到头来什么都是空空。”

  顾钰握紧手中的烈酒, “失去之后方知悔恨。”

  “你可有悔恨之事?”

  “有啊, 曾经没好好珍惜老顾, 老顾走了, 没有多陪奶奶去走走, 奶奶也走了,没有抓住了小燕子,她也走了。”顾钰冽起了苍白的笑,酒上心头愁更愁。

  她望向了远方,“生老之事, 我改变不了。别人想走,我留不得。唯有对不起小燕子的事,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悔恨。”

  月光如水洒在红色的女子身上,秋风凉凉掀起了她头上的三千发丝。

  染尘心头一痛,哽着喉咙,“别……”

  “那又如何?我又能怎么样?我已经用尽全力去抓住了她的手,可我抓住了,可我没那个力气把她拽上来。”

  “全是血啊!”

  顾钰和游必果跟小燕子三个人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那时的顾钰只有十三岁,最是青春奔放的年纪,所有的快乐都止于在那一场郊游当中。

  游必果因为生病没有去。

  她跟小燕子,还有班里的同学,在老师的带领下去到了一座山上游玩。

  直到那场意外发生。

  “阿钰,抓住我!”

  “阿钰,我不想死,我不想掉下去!”

  “啊……”

  顾钰小小的声音在空气当中发出最大的音贝,“老师!老师!老师!”

  她的手已经磨出了鲜血。

  她明明就记得小燕子的不重,老顾一只手就能将她举起来,为什么她没办法将她拉上来?

  是啊!她们离人群已经有些距离,她模糊泪水的眼睛好像已经看到了老师的到来。

  “阿钰,我……我……坚持……不住了,好痛。”

  ——嘎吱

  顾钰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十几岁的少女骨头还未发育完成,此刻已经脱臼了。

  她感受到抓住的东西,一点点的脱离她的掌控之中,直到那双每逢上学都会牵着她的手,再也看不见了。

  “老师!老师!你快点救救小燕子,她掉下去了,全是血全是血。”

  然后她的耳边传来老师的焦急声。

  世界在此刻四分五裂开来,她不顾任何人的阻拦,看到了人群当中被包裹住的女孩子。

  那双熟悉的脸庞上只留下了点点鲜血。

  再然后,她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那一次醒来之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欢声笑语的小燕子。

  后来那个老师被留职查看了,原因是因为没有提前勘测好周围的环境,让小孩子意外坠崖。

  没有谁将错怪在了顾钰身上。

  可她的良心却一辈子也不会安宁,要是她再多坚持一会,撑到大人们来帮忙,结局是否会不一样?

  “所以呀,人生得意须尽欢何时,何时意外何时生又是何时了。”顾钰收回了目光,“永远不知道明天跟意外哪一个先来临,我们能做的是把握现下。”

  她没有提起后来的那三年。

  她神志恍惚、意识不清,沉睡在那一场悲痛中,不能自拔。

  是那三年的治疗,让她重获新生。

  “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孩子。”染尘眼神坚定的看向了顾钰。

  她用指尖拭去顾钰眼角的那颗泪珠,“力所不能及,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最大的能力,去抓住了那个小女孩。”

  “不,是我的错。”

  如果当时顾钰的力量再稍微大一点,大到足够能将小燕子救上来,那或许……

  可是如果从来都只是存在童话当中,她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应该止步于过去,缅怀曾经,却迟迟不向未来看去。

  “不过,一切都要谢谢你。”顾钰饮了一口烈酒,“当时是你陪着我一起长大,我在梦里见你挥洒汗水,一阵阵的努力。”

  以至于,我都想去追逐你的脚步。

  可是这种情感叫爱吗?顾钰眼眸微动,她承认在这些年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动心,可这真的是爱情吗?

  而她从来都将对方当成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一个虚拟存在的女神。

  “你是个不错的女子。”

  染尘见过的人千千种种,有过因为父母死于前而崩溃于身,有沉迷于玩物而丧志者,却难见大喜大悲之后,方能百彻百悟之人。

  只这一点,顾钰比千万人好。

  她面纱之下的嘴角高高挂起,“当是这世间的奇女子。”

  “你的嘴儿可比那小狼狗甜得多了,她倒好,不是怀疑我这就是怀疑我那,枉费我还将手机给了她。”

  “她真的是不识好人心!”顾钰这一刻认清了自己的想法,可是我好像有丁点的喜欢上她了。

  她没将这话说出来,毕竟不知道染尘对于女子相爱这件事是哪一种看法?

  “我……她身处高位,自然对周边人格外的戒备,怀疑你的用心也是情理之中。”

  染尘看着那个撅起小嘴巴的女子 “你也不必感怀,等她明了了你的一片真心,自然是会将你当成好友。”

  “切!”顾钰在心里面默默的吐槽,谁希望当她的好友了。

  顾钰的确用心不良,她看中了那个人。

  “我同你说,那人不止死鸭子嘴硬,还特别喜欢甜,没放点甜的东西她就吃不下去。”

  “表面上孤高清冷的,其实心里面热得像一团火炉,跟她多讲几句好话。她呀!便会原谅你所犯的过错。不过这样子也不好,心太软是一种罪。”

  顾钰哼起了那首歌,“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染尘微微一愣,随后焕发出了笑容。

  顾钰沉吟许久,方才问道:“不知这武周,如何看待女女相爱?”

  “嗯?”染尘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手机里看过的画面一一浮现在了面前,她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当是相爱,则可允之。”

  想来在顾钰所处的那个年代,感情不分男女,不分尊卑贵贱。

  “没想到我和女神还是同道中人。”

  “毕竟相爱只是只求一个缘分,女子相爱只是因为她喜欢上的人恰好也只是一个女子,而她本来的性别也是个女子。”顾钰饮尽了酒瓶中的烈酒。

  她遥望长安方向,“我所爱之人虽为女子,可她胜却天下男子。”

  染尘手里面的破晓发出了一声鸣叫。

  原来她已经有了所爱之人,可为何自己心中会闷闷不乐。

  她将话放在了唇齿之间,来回牵扯了多少次,“你所爱之人姓甚名谁?”

  顾钰含着笑意,将食指放在了唇间。

  “暂且保密,我还没向她表白呢,等我跟她表白之后,再同你说说。”

  她啧啧两声,“只是不知她欢喜何物,心头有什么爱好之意,我此去杭州,就替她买回。”

  “她一不愁吃,二不愁喝,可得好好想想该如何把她骗到手,这可是我第一次追求人,心里面难免多了些彷徨。”

  如水的月光照在了站起身来的顾钰,像是披上了一层银纱,则是万众瞩目。

  “你骗她?”

  “当然了,这全宇宙最好的女人不追过来,当我顾钰是白吃,只是这骗只是个形容词,不过我现在也见不到她,她也出不来,一切都要等回了长安才可以行事。”

  染尘听她所说,即问:“她乃长安人士?”

  “对,这天底下一顶一好女人。”顾钰不由得在脑海里想出了那个人的风华绝代,清冷孤高的气质。

  “倒是未曾听过,等回了长安,定要见上一见。”染尘未曾发现自己的话里面,多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像是有醋打翻了。

  顾钰哈哈大笑,“现在还不一定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事情成不成?”

  “倒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结拜金兰?”

  染尘摆手,“不必了,我乃一散人,不受这些规矩约束,不喜这些凡尘俗事。”

  “那便依你,反正日子还长,当不成姐妹就当朋友,你且送我回去吧。酒瘾起来了,脑袋有些发晕。”

  “好。”

  顾钰的腰肢再一次被揽了起来,所往的方向则是顾虑所住的地方。

  距离她们百米之外,有一道冷冽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们。

  那个人的眼神像是要将她们盯出一条缝来,里面有熊熊怒火在燃烧,她唇辨微动,“顾钰!”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

  染尘将人放到了床上,顾钰酒劲上来已经缓缓的睡了过去。

  她望着那一颗泪痣,微微发神。

  神不知鬼不觉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迷住了她的眼,可当想起来了那个说她有所爱之人,心里又泛起了苦楚。

  来回不断拉扯着。

  她终究是没有克制住,用手覆了那颗泪痣,轻轻的摸过,仅是片刻之后,就放开了手。

  一个回身,出了房门。

  所以也没有听到床上的人,在接下来的那些呢喃,“小狼狗。”

  “君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