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紫竹深处。

  打马经过, 溅起了尘土,两名蒙面汉子站在了别院门口等候着。

  “少主。”他们恭敬的半弯腰下了身,其中一位牵过了染尘手里的骏马。

  顾不得其他,顾钰扶着紫竹就吐了起来。

  染尘拿出了一方锦帕,递给了顾钰,又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打着。

  “可有好些许?”

  许久,顾钰狠狠的擦掉了嘴上的肮脏物,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刚刚在马上的这笔账, 还要找染尘算清楚。

  染尘转头对那两名汉子吩咐:“稍后有一辆马车过来,接到别院里,好生安排。”

  她拉住顾钰的手, 往院内走去。

  白衣飘飘之间,婉如谪仙下凡, 顾钰跟在她的后头, 思绪有些恍惚。

  ——君珂

  她的心头跳出了这个名字, 下意识的要将这个名字挥去, 却没想到如燎原之火, 熊熊燃烧起来。

  顾钰挣开了染尘的手。

  染尘有所查, 回过头来看向了顾钰,她道:“怎么?”

  “没事,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顾钰在心里面对自己自嘲,有道是珍宝在前, 反而不知心中情绪。

  也许是她们两个人实在太像了。

  不过多久,就有人端上了一碗汤药。顾钰瞅着那黑乎乎、散发着某种味道的药物,眨了眨眼睛,看向了染尘。

  “喝。”染尘只是轻轻冷冷的望向了顾钰,“此药能治舟车劳顿。”

  顾钰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很苦的样子,打死我也不喝。”

  染尘从袖中掏出了一块用油嘴包住的桂花糕,“配点甜食,能解苦味。”

  “我不要,我不吃,我不喝。”顾钰扭头看向了周围,此处在她梦中也有所见过。

  “当是该吃的,否则将会几日连连头晕,路上行程只会耽搁,不如趁着只有些许症状先下手,将它给解决了。”染尘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哄小孩子的耐心。

  可她这辈子没有哄过人。

  顾钰咕噜咕噜眼睛转了几圈,“要我喝也可以,那你喂我呀!”

  她也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染尘竟然应了下来,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现在已经覆水难收,喂药这件事情有那么丁点儿的羞耻。

  染尘虽有稍许犹豫,可终究答应。

  五指修长的指尖端起的那碗汤药,染尘的目光依旧冰凉,可动作却稍显温柔。

  右手拿起了勺子,取了匀子的三分之二,放到了顾钰嘴边,“喝吧。”

  —— 怦!

  “师姐!”

  玲渊急步走了进来,到了染尘面前,她那个高不可攀,清冰玉洁的师姐竟然会端起汤药为别人喂药。

  她师姐可是这天底下顶好的人物。

  身份尊贵,又是紫竹林里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剑师,她怎能做这等事情。

  还有那个坐在椅子上面的女子,她又凭什么让文武双全的长公主殿下为她弯药侍候。

  凭什么?

  凭什么!

  尔等岂敢!

  她紧握住拳头,冒着一双怒火,望着顾钰,差一点就想将对方生撕活拨了。

  将神坛之上的长公主拉下凡尘,这等事情她竟然敢做出来,玲渊恼怒的拨出了剑,“去死。”

  染尘放下了勺子,用两指夹住了剑端。

  “不得胡闹,不在长安好好呆着,怎跑这处来。”

  “师姐,你可别受了这女子的蛊惑,她竟然让你做出这等侍候汤药的事情,此罪该诛,罪不可恕。”

  玲渊身体发颤。

  “没想到临渊阁的小厨娘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顾钰若有所思盯着玲渊,不知此事君珂是否知晓?

  这话一出,玲渊才仔细瞧着眼前的这名女子,原来是那点点乐的老板娘。

  难怪当日师姐会如此。

  她忍住了心头的那些翻涌,“又与你何干,倒是你,怎么会跑到我们紫竹林里来,又凭什么指使我们师姐为你做事?”

  “眼睛没长在你脸上吗?她可是心甘情愿帮我喂药,又与你有何关系。”

  染尘将剑弹了回去,放下了手中的汤药,“喝吧。”

  她朝着玲渊走去,脸上的冰冷比往日更甚。

  临渊垂下了头,跟在了染尘的背后,往门外走去,人走之时,不忘恶狠狠的看向了顾钰。

  顾钰看着手里面的汤药出神。

  脑海里全部是对君珂的担忧,听刘马夫讲紫竹林做的是刺客生意,那君珂会不会有危险?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问清楚。

  她的目光落在那块被包住的桂花糕,拿起了汤药,缓缓的放到了嘴里面,桂花糕的甜味解去了汤药的苦。

  还算是不错。

  夜幕降临,云容一行人才到了紫竹北院,顾钰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已经无聊透顶,见她们过来,总算有了点生气。

  顾小八蹭了过来,“顾钰姐,染尘姐姐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兔崽子,一来就关心你的染尘姐,也不看看你的顾钰姐,再者你的那个染尘姐,现在不知道温香软玉跑去哪里了。”

  话音刚落,染尘就从门外走进来。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玲渊,听到这番话,不知该发笑,还是作何想法?

  “小八。”染尘清冷的声音响起。

  顾小八叭拉着小腿就跑了上去,“染尘姐,我好想你呀!”

  明明只是几个时辰未见,顾小八演出了一场多年未见的好戏。

  顾钰瘪了瘪嘴。

  李二狗从走进来到现在,目光一直在四处瞄来瞄去。

  乖乖隆滴咚,这是大户人家呀!

  放在胡床之上的那块大虎皮,他在打猎的人家里面看过,没有个一两年的米钱下不来,再说那些木材,村里最有钱,人家都买不到一块。

  他不知道名字,可知道那贵呀!

  刘马夫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擦擦口水吧。”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娃,话虽如此,可他的眼睛都快掉了下来。

  上等名贵的檀香木跟不要钱似的,别人家是摆放在家里面做古董,这里却好,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家具。

  真的是人比人,穷死人。

  阿水在空气当中闻到了某种熟悉的香气,价值千金的龙诞香,有安神宁心的作用。

  “小娘子,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刚刚那马匹速度实在太快,怕你身子骨受不了,先闻一下这味道。”云容贴心地从行李当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里面散发出的味道能解头晕。

  顾钰脸色有点发黑。

  她当时要是知道云容手里有这种东西,早就不喝那汤药,苦得要命。

  幽怨的眼神望向了染尘,用‘宝宝心里有苦,但宝宝不说’的样子一直看着对方。

  染尘摸了摸顾小八的头,无视了顾钰的眼神。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在紫竹别院里面用过晚饭,在各自寻了房间去休息,紫竹林的护卫安排的都是顶尖的房间,一人住一间。

  李二狗再一次被吓到了。

  吃的是白米饭,睡的是软榻铺,这日子要不要这么潇洒?

  有了顾钰昨天的那个包,云龙今天晚上时刻跟在顾钰身旁,到了戍时才被打发走。

  她披上了薄纱,遮掩住了身上的春光。

  出了门,就见到几个巡夜的护卫,“你们家少主现在人在何处?速速带我去找她。”

  “我们也不知,少主向来神龙不见踪影。”

  顾钰在说话人的眼里看到了闪躲,该不是染尘故意躲着她?

  放走了这群人,寻了个落单的人,她走了上去,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带我去找你们家少主,否则的话……”

  “救命啊!非礼呀!”

  一路寻来,顾钰在紫竹别院深处寻到了人,随风舞动的身体只来得看见白衣飘飘,盈利的剑光当中不乏锋利之色。

  她只来得及看见一道残影。

  那剑便朝着她飞扑而来,在离她仅有一寸之遥停了下来。

  “你怎来了此处。”话却不是询问,而是责骂之意。

  “我来讨债。”

  顾钰笑意盈盈地望着她,“昨夜脑袋上磕了一个包,今天骑马之事,还有你没喂完的药。”

  染尘将破晓收回了剑鞘当中。

  “昨日是因为你拉拉扯扯,才会磕到,今日骑马也是你自作主张所为。”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害的。”顾钰强词夺理,脸上没有一点的愧疚之色。

  染尘暗下了眼神,稍许沉默之后,“那你想要我如何陪你?”

  “当是花前月色,共饮一壶酒。”

  “我不曾饮酒。”染尘说完,便要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手上的衣袖被顾钰拉在了手里,紧紧不放开。

  顾钰挑了挑眉,得逞般笑道:“算了,我自己喝嘛,然后你陪我。”

  “好。”

  “带我去那一处。”顾钰得寸进尺的指着紫竹别院里面最高的一个屋檐,至于酒,她已经找了人借来。

  原来那位落单的人,就是悄悄的要寻个地方偷偷的喝酒。

  这样子哪能行,就直接被她充公了。

  下一刻,顾钰的腰肢被拦住,身体向上移去,整个人诛如仙一样漂浮在半空中。

  染尘几个借力,踏着紫竹来到了那里。

  风声中,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越发的觉得你像我一个朋友,清冷的气质,性感的身材。”

  她也曾被君珂这样子揽在怀里。

  可这人终究不是君珂,不是那只小狼狗,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梦中情人。

  当得到之后,却有一点点儿喜新忘旧。

  顾钰垂下了眼神,她莫非是对那只小狼狗有了某种情感。

  “谁?”

  “当朝的长公主,有名的冰美人。”顾钰在心里面暗戳戳的想,要是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话,该有多好?

  一时走神,没有看见身旁的人眼神有了变化,喉咙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