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生灵的痛苦与哀嚎、挣扎与求生之于主而言,总是足够愚蠢,却又没有想象中的愚蠢。在那被注定了的命运之中,总是会生出意外,生出不一样的花朵。
这样的意外因神明的意愿而生,处于却又并非永远处于主的掌控之下。
于人生的诸多选择之中,往往会出乎意料,明知不可为而为,所以有了奇迹。
超脱于主掌控之外的,并不全然受主控制的奇迹。
主容许了那奇迹、那光的长存,而这同样意味着,在主的牧场之中,被注定、被高压掌控的命运线之外,往往会生出不一样的反应。
绝境之中,或许有那一线生机的遗留。
只是这样的生机并不好亦不方便被掌握,而莉莉丝却已经足够幸运,能够带领着以斯帖一次又一次的自这些恶魔大公的手中逃离,至于这古老且恢宏的祭坛之所处的位置。
地狱之中本没有这样的祭坛存在,而纵使是那再古老不过的恶魔,谁又能说得清楚这样的祭坛是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存在呢?
毕竟不管是恶魔还是那黑暗中的生灵,这些不为主之所喜的、不曾叫神明投之以目光的造物们,可并非是神明的信仰者与追随者,亦自始至终未曾向那神明献上忠诚。
主的光辉与恩泽或许遍布在那四方,将这世间之所照耀,致使生灵因此而存在。但自始至终,神明却又是极偏颇与任性的。
阴险且狡诈的、擅长于勾心斗角且似乎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魔鬼们,似乎较之以世间任何生灵更早的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同那主做出切割,不再对着主提供任何信仰而是转而信奉起那冥冥之中的撒旦。
虽然魔鬼的信仰及忠诚,来的总是如此轻易且不坚定,并不值得有任何说道。但至少在这地狱之中,本不应当有任何祭坛的存在。
至少不应该是如此恢宏且古老的、看似是不寻常的祭坛。
冥冥之中似是有隐秘的联系在这祭坛之间建立,之所指向的,恰是那不可言说亦不可名状的、将要呼之欲出却又恰是被阻隔了的名。
然而在置身祭坛之中的那瞬间,先行进入其中的拜蒙心中已经隐隐然有所猜测。
“该死,那群疯子,难道他们真的制造出了撒旦不成?”
苍白且似乎极是优雅的、带着魔性俊美的面容间根根青色的血管显露,拜蒙轻斥一声,在即将落到那祭坛正中央时停下脚步,悬浮在那半空之中,眉目之间一片阴郁。
能够叫声名显赫有希望角逐地狱之主位置的拜蒙斥之为疯子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生灵。毕竟就某种程度来说,在那些正常的生灵眼中,地狱之中的恶魔们本就是同疯狂相等同。
虽然就事实而言,那至高的天上不可名状亦不可言说的神明,方才是一切的根源。但这世间,从来便不缺少那些心怀忤逆与疯狂者。
遑论是在这地狱之中。
亘古的、不知何所起的预言相流传,只是在神明所创造和显世的世界之中,不曾被主所接纳和所喜的黑暗生灵们便如同被抛弃的、终将走向腐烂的果实。在阴暗且无人的角落里自生自灭,一步步走向终焉。
不管是生存还是毁灭,又或是最终存在与否,都将注定了无法获取那任何的关注。
以致于在经年之后,在有后世的恶魔学者对这段历史与过往做出考据和论证之时,不乏有学者提出:
这地狱之中本没有撒旦、本没有那有关于撒旦的预言存在。只是那天国与地狱、光与暗之间彼此实力的不平衡,只是黑暗生灵的被忽略、被舍弃和被压迫,致使无数黑暗生灵们开始寻求新的寄托、开始呼唤撒旦的到来。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来自于黑暗生灵的诅咒、谩骂和哀嚎,或许是光辉闪耀的炽天使长对那被主忽视和放任的造物生出怜悯,或许是这天地间的长存与维系需要撒旦的降临。
晨星由此而落下。
但很显然,这其实是不正确的。只是在经年之前,在晨星未曾落下来之前,不乏有地狱中的生灵、那被拜蒙这位恶魔大公视之为疯子的存在,想要制造出撒旦,甚至是制造出神明。
主的光辉永存,主的名被传递到这世间,由此而生出那被名之为信仰、名之为虔诚的东西,以及那神庙、那祭坛、那仪式......而在那些疯子的理论里,主似乎因此而被定义。
至少那些戒律、秩序与规则、世间生灵对主的印象及信仰对于神明而言,并非是全然没有任何的影响。
于是那疯狂的想法随之而产生。
然后下一刻,拜蒙将目光落在了罗弗寇身上。恰见那一瞬间,罗弗寇那让开的脚步与回望过来的眼。
理性且疯狂的,带着恶意的眼。
“呵,果然是个疯子。”
拜蒙于无声处如是言,心中却是陡然升起一种尘埃落定的、可以被称之为戏谑与玩弄的感觉。
魔鬼总是擅长于伪装的,而这些恶魔大公中,各有各的疯狂各有各的秘密。
于此一瞬间,当脑海中所有的一切同现实相联系起来之时,自然而然的,拜蒙窥探到了那属于罗弗寇的秘密。
这是一个疯子,一个属于黄昏隐士会的,想要制造出撒旦甚至是制造出神明的疯子。
于是实力明显不济并且带着累赘的莉莉丝如何一次次的突破重围,并且至于这祭坛之前,忽然便有了答案。
并不怎么出乎拜蒙预料的答案。
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恶魔大公之间的勾心斗角和互相拉后腿,更因为罗弗寇这个黄昏隐士会的疯子同莉莉丝之间,早早的便达成了某种协议。
唤醒抑或者制造出撒旦的、忤逆神明的协议。
未曾见证过主威能的拜蒙好以暇整,袖手旁观,自然而然的嘴角含笑立在一旁,想要知道罗弗寇能够做到哪一步。而不费吹灰之力便突破罗弗寇阻碍,踏足那祭坛之中将要至于莉莉丝跟前的巴尔,同样察觉到了什么。
脚步生生止住身形猛地一个趔趄,巴尔抓了抓头,一脸憨厚的对着莉莉丝显露出笑容。
似乎全然没有任何心机的、极是友好的笑容。
于是那一瞬间,靡菲斯特同样收住了手,眼神同罗弗寇相交汇嘴角笑意显露,目光静静地等待着一切的发展。
莉莉丝落在虚空中的利刃,将冥冥中不可察的锁链劈开,有莫名的声响回荡在在场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微弱的、几不可查却又不容忽视的心跳声音响起,有什么在那一呼一吸之间将要醒来。
在那祭坛的最中央处,在以斯帖那高耸的肚腹之上,肚皮进一步的鼓起本就是脏污且破败的衣料破开,显露出这精灵女子那畸形的、生命孕育之所来。
有血管在鼓动有小小的爪印倒映在那肚皮,本是孕育在以斯帖腹中的、本不应该存在且正不断汲取着母体生命力的生命似是在向着外界而发出探寻。
然而看似是无声无息与不动声色间,拜蒙与巴尔却是召唤并且握紧了那手中的利刃。
目光隐秘的相碰,似乎随时便可以发出那雷霆一击。
罗弗寇及靡菲斯特的目光却又各不相同,自始至终,在那目光的最深处,这两位恶魔大公眼中却存有着几分隐隐的欢欣和狂热。冷静且虔诚,好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的降临。
存在于那地狱之中隐秘组织里的,做为黄昏隐士会成员的疯子,从来便不仅仅是只有罗弗寇一个。
在不知不觉间,在很多有心角逐地狱王座的恶魔大公们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有恶魔大公们隐秘的联系起来,组成了黄昏隐士会。
以制造撒旦降临、甚至是放牧神明为目标的黄昏隐士会。
不仅仅是黄昏隐士会,事实上在一层又一层的、整个九层地狱之中,虽然心中并没有坚定且虔诚的信仰,但多种多样的、可以被称之为□□、为忤逆的组织,在整个地狱中层出不穷。
只不过那些黄昏隐士会的疯子显得尤为的难缠,以及尤为的机警与强大。
毕竟这是一个神明所存在的世界,而黄昏隐士会所行的事,是较之以那被称之为女性、为母体的生灵,孕育和延续生命更加忤逆的事由。
无法听,无法言,便连思考亦似乎成为一种过错。
即便是拜蒙和巴尔这样的恶魔大公,在图穷而匕见罗弗寇及靡菲斯特的目标显露自行暴露之时,他们方才恍然惊觉,将其同黄昏隐士会这个隐秘的组织相联系起来。
事实上在此之前、在最终的结果与目的显示和揭露,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于巴尔和拜蒙的记忆及印象之中,全然没有任何有关黄昏隐士会的信息。
直至踏足到那祭坛之上,于是恍然惊觉,原来竟然有什么似乎近在眼前的、存在于地狱之中的组织叫他们所忽视。
继而涌起的却是兴奋,是无尽的恶意奔涌。不怀好意的巴尔及拜蒙同样想要知道,这黄昏隐士会的成员、这想要制造撒旦甚至是放牧神明者,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