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菲尔的手攀上了神明的肩头,本是一片迷蒙的、似是带着水意的蓝眸之中,似是有冷淡且漠然的神色闪烁。而后在下一瞬间,有点点光芒倒映在那眼里,燃烧成一片燎原的星火。
“吾神。”
有带着微微的痒与撩人的、似乎是染上了几分暗哑与欲念的嗓音自那口中逸出,美丽的、被摆放上祭坛的羔羊仰起了头。那喉结滚动,柔软的手臂以及如同春水一般的身躯恰如同裹挟着糖霜带着荆棘的玫瑰一般,一点点将神明所缠绕,并不留下丁点的缝隙。
而主,本应当清醒与理智的、高居在那至高的天上看这世间云卷云舒不沾因果不染红尘的主,甘愿在这样的诱惑与迷醉中沉沦。
这样的局面本就是这偏执且任性的神明一手所造就,并且于那自始至终神明都似乎想要将一切所掌控,并不容许任何的偏离。
属于造物主的爱与恨、偏与执以及那纵容落在了这造物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来源始末亦没有任何的因由。
于是主将那目光收回,眸中之所倒映的,有且只有这造物的颜。
碾碎与重组,在那属于这造物的领地之内、在主的光辉与恩泽之所照耀和所能及。神明在同这造物共沉沦,在对着这属于祂的造物做出探索和教导,在引导着路西菲尔登上那属于灵与肉相交融的、欲与念的、极/乐的高/峰。
世间之种种,所有的一切仿佛就此而远离。只是于莉莉丝而言,却是有危机和死亡在不断的迫近。
然而这经由孱弱的凡人之所转生而来的魔女却又是无惧的,并不曾因此而发出任何的求饶、流露出任何的畏惧。
巴尔的目光同样落在了莉莉丝身上。
恶魔的眼中闪过惊艳、闪过痴迷,而后在下一瞬间,巴尔狞笑,将那隔音的、阻止窥探的屏障撤去,对着拜蒙的发出大笑、嘲弄和言语。
“不过俩个弱小且孱弱的女性而已,怎么?多日不见,尔等竟变得如此畏畏缩缩,停滞不前?”
面皮微微抖动,拜蒙及罗弗寇、靡菲斯特不动声色的对视过一眼,而后在下一瞬间各自偏转过头颅,仿佛是极嫌弃又或是受到侮辱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曾有任何言语。
于是那存在于巴尔唇角的笑意缓缓落下,惊疑不定的打量过拜蒙等诸位恶魔大公,巴尔方才略带了迟疑的将那近乎不可能的疑问问出。
“你们,交过手?”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素质及品行如何尚且不论,不管是拜蒙还是罗弗寇、靡菲斯特等,能够在这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地狱之中闯下偌大的声名而非是成为炮灰、成为强大者口中的血食,自然是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实力的。
莉莉丝固然聪慧,固然彻底堕落转化,获得原本所不具有的力量。可是自始至终,同这些于血与火中杀出来的恶魔大公之间,还是有着差距的。
实力之间的、虽非是天差地别却足以致命的差距。
既是如此、既然是如此,那阻拦在这之间的、阻止着这些心狠手辣且诡计多端的恶魔大公们向着莉莉丝及以斯帖而出手的又究竟是什么呢?
心中拉起本能地警兆,而后在下一瞬间、在巴尔尚不曾反应过来之时,来自拜蒙、来自罗弗寇、来自靡菲斯特的袭击至于近前。
各类或是刁钻与古怪的、或是阴险和毒辣的,作用于灵魂、作用于躯体的术法及招式在不断向着巴尔而袭击,似是要将巴尔彻底的消亡,抹去踪迹。
“不管就何时而言,内乱与争斗,似乎方是这地狱生灵永不退却和磨灭的色彩。”
以手掩唇,似真似假的发出感慨,而后在下一瞬间,莉莉丝目光微寒,手掌伸出手中利刃扬起,向着虚空中而划出。
恶魔之中或许不乏那头脑简单满脑子都是肌肉者,可是至于巴尔这等的实力及地位,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那些天真且单纯的或是声名不显,或是早早地化作尘埃及泥土,或是沦落为强者腹中的血食。
能够长久存活下来的,自有其与众不同处所存在。
因而纵使面临着拜蒙、罗弗寇、靡菲斯特三位同级且实力相近的恶魔大公的袭击,巴尔并不曾因此而手忙脚乱,而陷入到那不可言说的、被困住的境地之中,更不曾因此而丢失性命。
非但是如此,借着那袭击而来的力量之所牵引,以魔力在周身运转和游离,巴尔在向着莉莉丝而去,在以指尖收拢,想要将这魔女的脖颈轻轻捏断。
后发先至,属于罗弗寇的身影出现在了巴尔的身前,奔往莉莉丝的道路之上。靡菲斯特的利爪同样落在了巴尔的身后,取向这恶魔大公的心脏之所在位置。
至于拜蒙,拜蒙的目标并非是巴尔,亦非是莉莉丝,而是那位于祭坛正中央位置的、躺在那祭坛之上的、似乎对一切无知无觉没有任何反应与感应的以斯帖。
那肚皮高耸,孕育着本不应该存在生命的精灵女子。
只是谁又还能将以斯帖同那原本纤细且美丽的精灵女子联系起来呢?
苍老与破败席卷上以斯帖的身体及灵魂,属于视觉、听觉、嗅觉等五感的被剥夺致使这精灵女子不能听、不能看、不能语。存在在那黑暗之中,无法感知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
更不必说,那腹中的生命,那本不应该存在亦终将走向灭亡的生命,正在不断汲取和消耗着以斯帖的生命,吞噬着母体的所有。
生育是主的恩赐,然而于这世间的造物与生灵、于那孕育着生命的母体而言,却又从来不仅仅是恩赐。
更是惩罚,是造物与生灵窥探禁区的惩罚。
因为生命的存在,本就是神明之所拥有的权柄。
即便主将这权柄对着路西菲尔共享和赐予,但世间之造物与生灵,凡所想要涉足禁区者,又如何能够不接受惩罚?
不管那生灵是愿或不愿,有意或无意。
于这偏执且任性的、似乎是极宽容却又似乎是极吝啬的、并不愿意将手中权柄有任何外移的主而言,当那被命之为女性、为母体的存在具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之时,某些罪与罚,便注定会被降临。
有的生灵在这样的过程中,在那不断地如同烛火一般的奉献与燃烧中获得救赎,获得心灵的依托及满足。
春蚕到死丝方尽,当她们成为伴侣、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之时,便已经注定了她们将要奉献、将要燃烧、将要呕心沥血。
甚至是将要消磨生命以供养和获得圆满。
来自于那所谓社会与规则、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之所认定的圆满。
全知全能的主总是足够任性且偏执,冷漠且嚣张的、充满恶意的安排好了这一切。
然而神明的恶意却又不仅仅是如此,因为那被掺杂在两性关系之中的、那留存在女性、在母体当中的,将要延续种族繁衍和存在的宿命便注定。对于那拥有子宫及生育能力的女性而言,生育是错,不生育亦是错,不曾生育出叫外界之所满意的生灵及后代,同样是错。
这是一个近乎堂皇正大的、来自于神明之所赐予和馈赠的、无解的局。
曾经为人的、做为世间第一个女人的莉莉丝看透了这所有,并且选择堕落选择同主相背离,选择拒绝去接受那做为妻子、做为母亲的责任。在血红的生命之海中接受和完成转化,在不断地失去里获得皮囊上的光鲜、亮丽及美貌。
而以斯帖则选择深陷在其间,用血肉滋养用生命供奉,如同蜡烛与火炬一般燃烧,想要将那本不应该存在的生命孕育和生下来。
窥探那属于神明的、并不曾叫主所允许的生命的禁区。
凡有所得,定有所失。
这世间本不存在任何最完美。
至少在那世间之造物与生灵中,本不存在任何最完美。
即便是那叫主之所喜的、经由神明之所创造的全然合乎主心意的造物。
那达到造物之极限的最完全。
在这神明之所创造的世界中,完美与完全的有且只有神明。
只是当晨星拂晓,当神的灵于水面为那光而驻足,任性与偏执肆意滋长,主亦不在那御座、那神坛之上。
但这并不影响这世间之造物与生灵,如那些弱小的、孱弱的、生命力脆弱的,往往具有极强大的繁衍能力。而那些强大的、趋近完美与完全的,实则生育艰难,并没有过多新的生命而降生。
更不必说,神明并未允许任何精灵同那留存于大地之上的、不断滋长的,隐藏在黑暗及混沌、原始和蒙昧里生灵相交而生出的生命存在。
竹篮打水,以斯帖似乎注定了将要走向绝路和灭亡。
同那腹中、本不应该存在的生命一起走向那灭亡。
只是不管是莉莉丝还是以斯帖,这魔女和那精灵女子并不仅仅是同性,更是同类。
同样的、同主相背离的、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