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有事要一起商议,萧景便将皇帝开始求仙问道的消息也透露给了周允枫。

  “皇帝自个想找死咱也管不住,我还巴不得他早早驾崩,只是若城阳公主真想从南狄杀回来,那皇帝就不能死。”萧景剥了用叉子叉了颗葡萄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今天买来的葡萄过于甜了,周允枫吃不惯,便洗了手给萧景剥葡萄。

  也没想到学武还能用到剥葡萄上,周允枫每一颗葡萄剥出来都是饱满的,葡萄皮和葡萄肉分离得极好。

  “要是能让皇帝自己察觉城阳公主有异心,亲自料理了她,那是最好不过。”周允枫道。

  萧景接着叉葡萄:“难,皇帝把城阳公主弄南狄去,就是想着城阳公主回不来,他把人都送那么远了,不会忽然注意到,除非有人上奏。”

  能顺理成章上奏的人,不在这京城之内,远在两国交界之处,而要发现异动,难,难上加难。

  “也别太担心,我那些兄弟虽说都是武将,却也有勇有谋,真有什么情况,他们会随机应变的。”周允枫宽慰道。

  萧景想了想,道:“不管城阳公主怎么动,只要皇帝一日健在,她都不可能真回到京城,皇帝不会容得下她。”

  总归皇帝现在还没有荒唐到不问朝政,想嗑.药就磕吧,太医们拦不住也不能赌上自己身家性命去劝,再者宫里还有他姐姐看着,如今姐姐是皇后,可比贵妃的权力要大得多。

  萧景想通了,美滋滋地吃起葡萄来。

  太阳西斜,还不曾落下,只是垂挂在天边,红得刺眼。

  黄青顶着一头汗跑了回来:“侯爷侯爷,最新消息!”

  萧景:“你慢些,也不嫌热得慌。”

  黄青用袖子抹了汗,欣喜道:“侯爷,大好消息!”

  萧景把剩下没有剥的葡萄都赏给黄青:“那我用这盘葡萄跟你换你带来的大好消息。”

  黄青嘿嘿一笑:“谢谢侯爷。”

  葡萄是放在井水里冰镇过的,吃起来冰冰凉凉,黄青吃了几个下去,舒坦了不少。

  “侯爷,陛下的圣旨到了赵王府,夺了赵王的宗室身份,还不许赵王世子继承爵位,更绝的是,陛下让李公公给赵王世子带话,您猜是什么?”黄青兴奋道。

  萧景困惑:“陛下让李公公去骂人了?”

  黄青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陛下让李公公带话,说‘今后你想过得好只能靠你自己,不过朕看你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当不上官’,当时那位的脸色,啧啧啧!”

  接圣旨呢,赵王府多少人眼睁睁看着,皇帝就这么直白地羞辱了赵王世子。

  哦,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世子了,只有一个大名,李承望。

  多尴尬啊,前不久还在做着当储君的大梦,结果储君没当上不说,以后连爵位都没了,要是能考个科举或者参个军也行,可皇帝都说了李承望不行。

  即便是李承望真能考上,也会被朝廷抹去功名。

  这人,果真是不能太自负,容易将自己给作死。

  “赵王没去找陛下求情?”不应该啊,赵王就算是付出最大代价,也会请皇帝收回成命才是。

  黄青:“李公公也给赵王带了话,说是以后赵王都不必进宫了,好生在王府颐养天年。”

  萧景抿唇一笑,连求情的机会都不给,果然是李懿的作风。

  “赵王妃都哭晕过去了,晕过去前还抽抽噎噎地骂呢,一想到自己生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估计余生难安。”黄青感慨。

  萧景忽的轻笑出声:“这不是跟我好父亲一样一样的?”养出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在外边混了几年,便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你这话当着丞相大人面说,他又要火气上头。”周允枫道。

  经周允枫这么一提,萧景才想起来:“萧链如何了?”

  黄青:“还搁祠堂里关着呢,夫人请了大夫去看过,大夫开了伤药,只是这伤在祠堂里怕是不好养。”

  天气炎热,伤口极有可能会化脓,萧链又被关在祠堂里,养得不好,得遭不少罪。

  萧景往后一靠:“所以啊,这人在做天在看,少做坏事儿,容易遭报应。”

  这些年来萧链没少欺负他和姐姐,桩桩件件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就等着有朝一日回报给萧链,不成想,他还没有对萧链怎样,萧授先下了狠心。

  不过虎毒不食子,萧授疼爱萧链多年,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将萧链给放出来,不然真死祠堂里了,萧授能够后悔一辈子。

  “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萧景缓缓起身,“我也该出门走走了。”

  他可是很有遵医嘱的,常锻炼。

  主要是周允枫监督严格,完全拿出了他督军的架势,萧景根本逃不脱。

  锻炼就锻炼,以前是觉着活得没意思,只靠报仇把他拽住,留存于这个世间,现在不一样了,他想好好活着。

  健健康康、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他想努力活久一点,毕竟周允枫这身体,肯定活得久,他不活久一点,没法多看看周允枫。

  人一旦有了牵挂、有了执念,就能翻过从前认为坚不可攀的山。

  ……

  自从过了端午节,天气便越发炎热,萧景越来越不爱动弹,恨不得脚都不迈出卧房的大门。

  周允枫不禁好奇,向花团打听:“他以前是怎么过的?”

  这么惧热,真就不出门。

  “侯爷会把屋子里各处地方都铺上凉席,在窗口放上水盆,装满冰凉的井水,能不出去便不出去。”花团说。

  周允枫问:“潇雨院位置不好,他为何不搬离?”

  花团小心翼翼地环顾了周围,确认无人,才低声道:“侯爷一出生就被赶来了潇雨院,他说做人不能忘本。”

  潇雨院是萧景前十几年活得悲苦的开始,他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让自己时刻谨记,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仇恨没有终结。

  周允枫回首,向屋内望去,萧景懒洋洋地卧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扇着风。

  小少爷本该金尊玉贵养着的。

  “花团姑娘,井水里可还有冰镇着的水果?”此时正值午后,萧景热得都提不起精神了,连午觉都热得不想睡。

  花团:“有,今早新送来的西瓜,奴婢去取了来。”

  周允枫:“我去吧。”

  捞个西瓜切个西瓜,他还是会的。

  萧景躺在贵妃榻上,无聊地在脑海里默背着书,只有背书的枯燥才能抚平他体内的燥热。

  周允枫端着切好的西瓜进去时,眼瞧着萧景都不耐烦了。

  “井里捞出来的西瓜,趁凉吃。”周允枫放下盘子,把萧景从贵妃榻里薅了起来。

  萧景缓了口气,慢悠悠地坐起来,拿起叉子叉西瓜吃。

  西瓜汁水充盈,又冰镇过,确实味道不错。

  “周允枫,你有没有觉着今年比去年要热上许多?”萧景问。

  周允枫:“边关要比京城更加炎热干燥,我倒是没什么感觉。”

  萧景:“卫泓给我调理了这许久,我身体比去年定是好上不少,可我比去年还要怕热,这不正常。”

  周允枫跟萧景待了许久,一下就懂了萧景的意思:“你是怕天气过于炎热,引发干旱。”

  萧景点头:“我也没见过旱灾,只是有所忧虑,希望是我想太多吧。”

  “那些官员经验丰富,若真有情况不会不管,你安心便是。”周允枫道。

  其实小少爷从来都是个很好的人,身负仇恨,却不止能看见仇恨。

  他的眼里有黎民苍生。

  萧景:“你说得也是,许是进宫听姐姐说了太多,操心太过,我才会想东想西。”

  花团刚一进屋,就听见萧景这番话,心里暗自笑了笑,果然还是周将军的话最管用。

  “侯爷,管家来请您去一趟,说是御史大夫许大人想见您。”花团禀道。

  萧景西瓜咬到一半:“他怎么会来找我?”

  周允枫:“他孙女入了宫,得皇帝恩宠是不能了,自然只能靠皇后照拂。”

  萧景“咔咔”咬西瓜,等把一块西瓜都吃完,才道:“可是天好热,我不想挪动。”

  怎的就挑了这么个时辰过来?

  周允枫:“你不想去见他,让他过来见你就是,左右是他有求于你,他该来会来。”

  萧景眨眨眼:“周允枫,你学坏了。”

  周允枫拱手:“先生教得好。”

  萧景“咯咯”笑了两声,不错不错,有长进。

  “花团,叫人去请许大人来潇雨院。”萧景转头吩咐道。

  花团领命而去。

  御史大夫上的到底是丞相府的门,因此萧授还是客气地招待了一番,即便他内心巴不得将人给赶出去。

  我女儿圣眷正浓,你却遭皇帝厌恶害了自己孙女,还上我家来,真怕害到我头上。

  萧授不想跟这位同僚沾染上半分关系。

  奈何御史大夫想见的是萧景,萧授也知他为何想见萧景,所以本着面子上过得去,他还是派管家跑了一趟潇雨院,至于萧景会不会愿意见,他拿不准。

  潇雨院本就在丞相府最偏僻的一端,萧评过去,又带着消息回来得走上好一阵,御史大夫等得那叫一个心急火燎、坐立不安。

  好在萧评是带着好消息回来了:“老爷、许大人,二少爷说请许大人往潇雨院去。”

  要换作从前,御史大夫定是不会去的,他到底是两朝元老,又身居高位,可如今为了在皇宫里的孙女,他也不得不向人低头。

  “那就有劳萧管家带路了。”御史大夫站起来,跟萧授告辞,“多谢萧大人。”

  萧授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许大人客气。”

  御史大夫顶着一头烈日,萧评引路,一路将他给送到了潇雨院。

  这一路上御史大夫也没有闲着,他早就听闻萧景和萧授之间父子关系不和睦,现在一看,确实如此,不然萧景住的地方也不能这般偏僻。

  萧景和萧授不睦,那么作为萧景的亲姐姐,当今皇后与其父,想来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御史大夫的心里很快就有了成算,近萧景便是近皇后,近萧授便是远皇后,他要搭上皇后这条线,护住他的敏敏,就要坚定不移跟萧景站在一条线上。

  萧评将人送至潇雨院,就由花团将人给接了过去,他是进不去潇雨院的。

  花团领着御史大夫去前厅,又让人送上了一碗冰镇酸梅汤过来,给御史大夫解解渴。

  “大人请稍等,我家侯爷很快就到。”

  御史大夫十分客气:“不急、不急。”

  萧景吃了西瓜难免沾上些汁水,就命人打了水来洗了个脸,又对镜检查了一番才去往前厅。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望许大人恕罪。”萧景笑意盈盈走过去。

  御史大夫起身:“不敢不敢,是老夫叨扰侯爷了。”

  萧景抬手作出“请”的姿势:“许大人不要见外,坐下说话。”

  两人落座,御史大夫便迫不及待开口:“老夫此次前来打扰侯爷,是为了老夫的孙女敏敏,不知侯爷可曾听说,陛下将敏敏纳入后宫一事?”

  萧景没在这件事上装糊涂:“那日李公公来府上宣旨,提到一嘴,我进宫给姐姐请安时,姐姐也有提过。”

  御史大夫感叹道:“不瞒侯爷,我这是越老越糊涂,想着我去了之后敏敏无依无靠,便为她谋一个好婚事,好叫她以后不受人欺负,于是我就看上了赵王府。”

  越想御史大夫就越是悔恨,若非当着萧景的面声泪俱下太失礼,他都能当场哭出来。

  “赵王府有意于储君之位,老夫想,陛下没有子嗣,也是得从宗室找继承人,所以赵王提出让老夫带头请立他儿子为储君,老夫犹豫没多久就答应了下来,后来的事情,侯爷也都知道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敏敏被迫进宫,什么都没有带,又无陛下恩宠,在后宫那个地方日子不好过,侯爷的长姐乃是皇后娘娘,我想请侯爷在皇后娘娘跟前说说话,求皇后娘娘多照拂敏敏!”御史大夫起身执礼。

  萧景连忙托住御史大夫,没受他的大礼。

  “许大人这真是折煞我了。”一个老爷子跟自己行大礼。

  御史大夫振声道:“只要皇后娘娘愿意照拂敏敏,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萧景重新请御史大夫坐下:“许大人放心,我姐姐是宽厚之人,不会让您孙女在宫里受苦的。”

  御史大夫激动道:“多谢皇后娘娘!”

  “我们姐弟日子过得都不错,也不需要许大人赴汤蹈火,不过……”萧景微微一顿,笑道,“若是哪一天吗,真有能用得上许大人的地方,还请许大人,万勿推脱。”

  御史大夫郑重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景看御史大夫愈发顺眼了,这是他主动送上门的,自己不收下多不好意思啊。

  御史大夫,不是寻常小官小吏,自是有用得上他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