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大殿之上。

  庄严的大殿里群臣肃立,皇帝李懿叉着腰,缓缓站了起来,帝王气势压迫得手执芴板跪在大殿中央的那名大臣战战巍巍。

  李懿良久一言不发,朝臣们纷纷垂首,不敢上窥,生怕倒霉的就是自己。

  也有人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御史大夫,暗暗摇头,撞到皇帝禁区,这和找死又有何区别?

  “诸卿,朕,今年是三十六岁吧?”李懿从高处一步一步往下走,“瞧瞧你们这着急的样子,朕恍惚间还以为朕六十三岁了。”

  李懿脚步踏下台阶,慢慢来到御史大夫跟前。

  “朕,正当壮年,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人将朕,取而代之?”

  御史大夫俯首:“臣绝无此意!”

  李懿弯腰,冕旒垂至御史大夫身前:“哦?绝无此意?”

  御史大夫颤声:“……是。”

  李懿起身,狠狠地踹了御史大夫一脚,将御史大夫踢得人仰马翻。

  御史大夫冷汗冒了一头,半点不敢怨怼,自己又起来跪好。

  “好一个绝无此意!”李懿挥手,拾阶而上,坐回那把龙椅,“朕竟不知堂堂御史大夫,成了赵王家臣!”

  御史大夫:“臣不敢!”

  李懿黑沉着脸:“不敢?不敢你还替赵王之子谋算?既不是家臣,那想来是私交甚笃!”

  御史大夫心道不妙,连忙叩首:“臣与赵王并没有私交啊!请陛下明鉴!”

  李懿:“那你还真是在为朕考虑?怎么,怕朕忽然暴毙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该站出来的人还是站了出来。

  “陛下,储君之事,关系国祚,许大人确确实实是在为国忧心,万望陛下息怒。”礼部尚书站出来道。

  礼部尚书这话说得的确不错,储君关系重大,朝臣们提出来也是合理之中,只是御史大夫一上来就提及应册立赵王世子为储君,还要让其入宫中培养,也不怪皇帝发火。

  赵王世子不是一两岁,也不是五六岁,而是十九岁。

  十九岁,早就已经学会为自己谋划的年纪,接他入宫,除非皇帝疯了。

  皇帝的权力,无人可觊觎,谁觊觎皇帝就会杀谁。

  况且李懿只喜欢大家顺着他,不喜欢大家逆着来,忠言逆耳利于行,这种话放在李懿的身上,那纯属就是在放屁。

  老虎的胡须摸不得,这是一个该深深印在众人脑子里的道理。

  礼部尚书即使站出来为御史大夫开脱,御史大夫也逃不了皇帝重责。

  御史大夫还是太急了。

  请皇帝考虑储君之事,可以,让皇帝册立赵王世子为储君,那绝对不行。

  这是已经确定了皇帝不能生啊,和诅咒皇帝断子绝孙也无甚区别。

  谁诅咒皇帝断子绝孙,皇帝就能让谁断子绝孙。

  “许卿,朕若是没有记错,你膝下有一孙女。”李懿道。

  御史大夫惶恐抬头:“陛下?”

  李懿扬手:“传朕旨意,即日起,许家小姐入宫为妃,就封为……才人。”

  御史大夫惊慌:“陛下,老臣孙女才十六岁,还想、还想多留她两年。”

  李懿不耐烦道:“许卿,做人不要得寸进尺。”

  御史大夫两眼闪出泪光,缓缓地叩头:“臣,谢主隆恩。”

  朝臣们有不忍直视者稍稍别过头去,御史大夫终究是害到了自己的孙女身上。

  如果是选秀入宫,得了皇帝恩宠,自然是好事,倘若来日诞下龙裔,那更是前途无量,可偏偏此时皇帝正恼着,让御史大夫的孙女进宫,怎么可能会给她宠爱?

  更何况自从萧贵妃入宫,皇帝眼里哪里还容得下旁的人?没瞧着萧贵妃一个人分走了多少君恩雨露吗?

  “许卿孙女入宫乃喜事一件,朕还有一件喜事要说与众位卿家。”李懿打发了御史大夫,脸上才挂起真正的笑容。

  朝臣们心一紧,不少人都心里发慌。

  “贵妃萧氏,温婉淑德、娴雅端正,又身孕龙子,着,册封为皇后。”

  李懿此言一出,朝臣们心思翻涌。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萧授,他女儿不仅当上了皇后,还孕育了皇嗣,来日若是生下的是皇子,又占嫡又占长,皇帝又宠爱,储君是定然跑不掉了。

  萧氏一族都要跟着水涨船高。

  而以御史大夫为首,和赵王有勾连的人则是满脸菜色,心里怒恨自己找死。

  皇帝对萧贵妃这一胎寄予厚望,他们还想扶持赵王世子当储君,绝无可能。

  想到皇帝的杀伐果决,一些朝臣不禁头皮发麻。

  为了给自己孩子扫清障碍,皇帝说不定就要对赵王府动刀了。

  御史大夫是其中脸色最苍白者,他心知,完了,彻底完了。

  谁能料到,萧贵妃的这一胎来得如此是时候。

  不,往后该称呼——萧皇后。

  御史大夫如丧考妣,同僚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安慰他,万一叫皇帝的耳目听见了看见了,那么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谁乐意去触皇帝的霉头?自己下场不好也就罢了,祸及家人还了得?

  而相比之下,萧授则是如沐春风,不少人对萧授说着恭喜的话。

  萧授也都一一应承了下来,像是全然不记得自己从前是怎么对待自己这个大女儿的。

  皇帝已经下了册封圣旨,萧菁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怀着皇帝的第一个皇嗣,便显得越发贵重。

  萧授一边应承着同僚的恭贺之词,一边在心里想着,等回到家,定要好生再跟自己夫人和一双儿女强调,以后不能得罪萧景,还要待他好。

  事关萧氏一族的繁荣昌盛,绝对不能马虎。

  可惜的是,萧链背着他,将不该干的全给干了。

  萧授回了府,第一时间就先上了潇雨院的门来看萧景。

  萧景正抱着梨花,一本正经地教梨花认字。

  梨花的小白爪子被萧景握住,指着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教。

  “这是天字。”

  梨花别过猫猫脸,愣是不往书上看。

  萧景逼迫梨花把小脸转回来:“快,跟着我学,天。”

  周允枫在一只猫的脸上硬生生看出了“生无可恋”四个字。

  “好梨花,学会了你就叫一声。”萧景道。

  “你放过孩子吧,它还小。”周允枫着实是看不下去了,他甚至决定牺牲自己,“实在无聊,我陪你下棋?”

  萧景给了周允枫一个“慈父多败儿”的眼神:“有你这样的父亲,我们梨花以后怎么能成才呢?”

  周允枫:“???”

  梨花只是一只猫,你还想让梨花去参加科举考试吗?

  萧景果然是太无聊了吧?

  “侯爷,丞相大人来了。”花团进门禀报道。

  萧景:“他来做什么?”

  梨花此时“喵”了一下。

  萧景抱着梨花颠了颠:“爹爹的好梨花,你也不想那个人来是不是?”

  梨花似乎能听懂似的,极为配合萧景:“喵。”

  萧景抱着梨花,用脸蹭了蹭:“乖梨花,今天爹爹给你加餐,吃烤鱼。”

  周允枫:到底是谁慈父多败儿?

  谁是慈父且不论,萧景得先去见一见他的父。

  把梨花交给周允枫,萧景整理了一番着装,才迈着步子出去。

  依旧是在前厅,自打萧菁入宫获得了恩宠,萧授就再没进过潇雨院别的地方,每次都是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到前厅,茶送上来,就让他等着,仿佛这潇雨院不是他丞相府的院子一般。

  以往来,萧授都能被萧景的这番做派气上一气,今个人逢喜事精神爽,端着个笑脸喝茶,跟从前当真是判若两人。

  萧景一路绕到前厅来,晒了会太阳,都觉得热得慌。

  一想到是要见萧授,便愈发感觉热了。

  “景儿,你来了。”

  萧授一开口,吓了萧景一大跳,就差喊出一句“何方妖孽”来,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萧景掸了掸衣,以免什么奇奇怪怪的脏东西混上他身。

  “父亲大人这是刚下朝啊?”萧景看着萧授一身朝服,就更加纳闷了,“父亲大人想来事多忙碌,怎的忙里偷闲来我这儿?”

  萧授没训斥萧景,反而还温和道:“为父过来看看你。”

  萧景抬手比了个叉:“别,咱父子二人何时那么熟了?还是能不来往就不来往的好。”

  萧授还是没骂萧景,像没脾气似的:“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况且为父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萧景敬谢不敏:“别,千万别,我可没那福分。”

  萧授放轻语气,劝道:“你和琏儿都是为父的儿子,为父今后定然一视同仁。”

  说起萧链,萧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勾唇:“父亲还是去看看你的好儿子萧链吧,今一大早他带着赵王世子堵我潇雨院门口,非叫我给赵王世子道歉,我没干,估计被我气得不行,父亲不好生去宽慰宽慰?免得影响了他明年春闱。”

  萧授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你说琏儿带着赵王世子上了你的门?”

  混账东西!敢背着他做出勾结赵王府的举动!

  萧景耸肩:“潇雨院的下人们都瞧见了呢,还能哄父亲不成?”

  萧授勉强扯起一丝笑:“为父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便起身离去,大步流星,快得萧景伸头瞻仰。

  “老当益壮,比我身子骨好啊。”

  把萧授弄走,萧景抻了抻腰,决定回去找周允枫下棋。

  萧链要倒大霉了,他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萧景想着吃什么好吃的来庆祝萧链倒霉,萧授则是气冲冲地叫了管家把萧链给押去祠堂。

  萧评听了都震惊不已,要知道萧授素来对萧链喜爱有加,怎么会把人拎去祠堂教训?

  进祠堂那可是当着萧氏一族老祖宗们的面啊!这得多大事情?

  萧评原本是想问一下,也好提前跟萧链交个底,让萧链好受些罪,只是一对上自家大人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萧评就识趣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不然他也得跟着遭罪。

  萧授要开祠堂,余氏自然很快就知晓了,还知晓了开祠堂许是为了教训萧链,余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忙跑去找萧授求情。

  萧筝本不想去,她爹爹在这家里,除了萧景,谁不怕他?只是想到萧链到底是自己的亲哥哥,还是带着贴身丫鬟去了。

  萧景没去,他的眼线去了。

  黄青本就负责盯着萧链,这萧链要进祠堂了,他哪里能不跟上去听个热闹?

  这丞相府里顿时热闹起来,丞相大人开祠堂是为了责罚三少爷,多稀罕呐,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似的。

  萧链被管家请去祠堂,十分不解,而且管家还欲言又止,这令萧链有些不安。

  莫非是父亲发现了自己和赵王世子有所联络?

  这并非什么大问题,只要同父亲详陈利弊,劝说父亲放弃萧菁,转投赵王府,有丞相的支持,赵王世子成为储君的概率就会更高,而他们家也不用再看萧菁萧景这姐弟二人的脸色。

  父亲开祠堂,究竟是为何?

  萧链对自己劝说萧授抱有极大的把握,况且萧授一向疼爱萧链,萧链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进祠堂受罚。

  “管家,父亲叫我去祠堂到底所为何事?”萧链忍不住向萧评打听。

  萧评很是为难,又说不上话,只能草草一句“少爷去了便知”。

  萧链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等萧链到了祠堂,萧授已然在祠堂等待多时,手里还拿着一块漆红木板——那是家法。

  “父亲,您唤孩儿来可是有要事?”萧链佯作镇定地走进去。

  萧授背对着萧链,面向祖宗牌位:“给我跪下?”

  萧链惊愕:“父亲?”

  萧授:“跪下!”

  萧链紧锁着眉头,撩开衣摆跪了下去:“父亲,孩儿不知是做错了什么,竟然引得父亲这般大动肝火?”

  萧授猛地回身,扬起手里的木板抽了下去。

  “啪!”

  这一木板重重地抽到了萧链身上。

  萧链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挨过打,一身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这么狠的一板子?

  余氏匆匆而来,一进祠堂就见着了自己儿子被丈夫抽了一板子,心疼得冲进祠堂就去拖萧授:“老爷,琏儿纵有什么不对,你责骂就是,何故打他?”

  萧授挣开余氏:“都是我们当初太惯着他了,才惯得他无法无天!要是今日不好好教训他,来日整个萧家都要被他葬送!”

  余氏死死抓住萧授:“琏儿年纪轻轻能做什么?老爷不要听他人胡言乱语啊!”

  萧授用力将余氏推开:“他尚且未入朝堂,就该勾连朝臣,还和赵王世子搅和到一起!我说过的话他是一个字不听,我不打他还要捧着他不成?”

  余氏愕然:“什么?”

  萧筝迟迟赶来,也顾不上看跪着的兄长,跑去扶住了余氏。

  “孩儿不认为自己有错!”萧链挨了一板子,不仅不悔改,反而更倔强了,“萧菁萧景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他们姐弟俩好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萧菁走得越高,我们一家人的日子只会越难过!”

  萧授怒不可遏,又是一板子打了下去。

  余氏急得不行:“琏儿!别跟你父亲顶嘴!”

  萧链要真能听进去,也不会和赵王世子凑到一块儿。

  “陛下无子,宗室继之不是很正常?”萧链扬声道,“宗室只有赵王世子合适,他迟早都是要当上皇帝的,孩儿与他交好又有什么错!”

  萧授脸直接被气成了猪肝色,手上的板子更是一下又一下地往萧链的身上抽。

  萧链疼得受不住,瘫倒下去,余氏费劲将萧授抱住,萧筝在一旁喊着“爹爹”“娘”,场面一度混乱。

  “萧链!陛下无子这种话是你可以随便说的?”萧授怒目而视,“你当你是什么身份?开口闭口陛下无子,你要是嫌我们一家人死得不够快,不如直接去买□□回来,将我们都给毒死!”

  萧授眼前一黑,拿木板拄着地面狠狠闭了闭眼:“逆子!逆子!”

  夏日衣物本就单薄,萧链这挨了一顿打,是彻底爬不起来了。

  “老爷,琏儿年纪小不懂事,老爷多教教他就是了,不要再动气了。”余氏跪到地上,心疼地抱着萧链,“你总不能真将琏儿给打死吧!”

  萧筝忽然道:“哥哥端午那日才挑衅了二哥,被二哥给打了一巴掌,哥哥也没记住痛,爹爹还是多管教管教哥哥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跟萧景作对了,更不敢去害萧景,在宫里被磋磨的那段时间,已经磨去了她的所有骄傲和锐气。

  萧链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萧筝:“你……到底是谁的亲妹妹?”

  萧筝往萧授身后躲去:“我只是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

  萧授:“你还瞪起你妹妹来了?”

  萧链抿住唇,眼里是万分的不甘心。

  萧筝心一横:“爹爹,端午那日哥哥名义上是带我出门玩,实际出门之后就将我给支开了,去见了赵王世子。”

  萧授扬起木板又要打,余氏见状死死护住萧链。

  “胆大包天!”萧授放下木板,恨铁不成钢,“我将你送去最好的书院读书,这就是读了三年书的结果?”

  书不知道读进去了多少,投机钻营倒是学得够多。

  “今天早朝时,御史大夫站出来请奏,要立赵王世子为储君,陛下当场就动了怒,还把御史大夫唯一的孙女给召进了宫里,给了个才人的位份,你要是想把你妹妹送进宫,你就接着闹腾。”萧授在萧链身上倾注了不少期待,可萧链的做法令他无比失望。

  “处理了御史大夫,陛下就宣旨,立你大姐为皇后了,并且还公布了你大姐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萧授用木板指着萧链,“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萧链颓败,强忍着疼痛撑着身子和萧授对视:“父亲,您在骗我是不是?萧菁,萧菁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萧授目光一凝:“你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你大姐不可能怀孕?”

  萧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嘴,低下头不言不语。

  萧授厉声:“说!”

  祠堂里油盏点的火都惊灭了一瞬。

  萧链低着头,仍旧不说话。

  萧授浑身颤抖:“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逆子!”

  余氏哭喊着:“琏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你说啊!”

  萧授已经忍受不了萧链这个混账东西:“管家!把这逆子给我关在祠堂,不许任何人靠近!”

  萧评叹了口气:“是。”

  萧筝把余氏拽起来:“娘,回去吧,让哥哥自己在祠堂想清楚。”

  余氏还在哭:“琏儿从来没有遭过这种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罪啊!”

  萧筝急得跺脚:“可是哥哥此时不遭罪,以后我们全家就要遭难了!”

  她不过是惹得萧景不快就被折磨了那么久,哥哥触犯的可是君威。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谁能付得起这个代价?

  余氏哭哭啼啼地被萧筝给拽了回去。

  祠堂的大门被关上,萧授不准人给萧链送水送吃的,连伤药都不许送,打定主意要让萧链长记性。

  萧链抱着手臂,咬牙忍着疼痛站起来,靠着墙。

  他眼里映着萧氏一族的祖宗牌位,不禁冷笑。

  对着一堆木头,他有什么好愧疚的?

  ……

  黄青将祠堂这边的事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回了潇雨院说给萧景听。

  萧景手里执棋,尚未落下,听到黄青说萧链被打了半死不活,顿时连下棋都没了兴致,专心听起黄青的讲述来。

  “我父亲还真下得去手。”萧景玩味道。

  “丞相大人一贯爱惜羽毛。”周允枫见萧景不玩了,暗暗松了口气,收拾起棋盘来。

  黄青:“小的数了,丞相大人足足打了三少爷十五板,每一板都打得很重,皮开肉绽。”

  萧景把棋子丢回去:“萧链也有今天,真是万万没想到。”

  萧授这么个聪明人,居然会生出萧链这样的蠢货,看来萧链像他母亲余氏更多。

  哦不,余氏虽蠢,却很听萧授的话,萧授叫她往东她绝对不会悖逆萧授往西,萧链那是又蠢又不听话。

  萧链还不会罢休,以后这丞相府里,可有得热闹了。

  “不过小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四小姐会反水三少爷,把三少爷给卖了。”黄青道。

  萧景哼笑:“萧筝胆小,吃一堑长一智,不敢惹事儿,萧链那胆子可大了,指不定在外求学三年,日日卧薪尝胆呢。”

  周允枫状似不经意道:“我瞧着萧链这个当兄长的,也没有多爱护萧筝。”

  萧景眉眼一弯:“你看看你,怎么净说大实话?”

  周允枫的观察力是真不错呀。

  “萧链真被锁祠堂里了?”萧景转头问黄青。

  黄青答道:“是,小的亲眼看着管家上的锁,还有两个人在外边看守呢。”

  萧景:“呀,真惨。”

  周允枫收好棋子棋盘,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吧。”

  萧景扬眉:“你怎么知道我要走?”

  周允枫抱了抱拳:“跟着先生学了良久,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萧景摆摆手:“去看落水狗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外边日头这么大,我们晚点再去。”

  周允枫一想,这确实是萧景的作风,便又坐了回去。

  “对了黄青,你去跟锦绣说一声,让她拿银子去买些绿豆汤、酸梅汤之类的饮子回来,分发给府里所有人。”萧景笑眼弯弯,“我的好弟弟那一份,我亲自给他送过去。”

  黄青领命:“小的马上去办。”

  周允枫摇了摇头:“你啊你,真是。”

  萧景:“先生再教你一句话,叫做杀人诛心。”

  他不把萧链的狗肺狼心踩烂,怎么对得起多年来萧链暗地里对他们姐弟所做的一切?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黄青做事麻利,把萧景的吩咐转告给锦绣之后,锦绣立即就拿了银子出门。

  丞相府里里外外的人加起来也是好几百号人,一般的饮子摊买不到那么多,锦绣直接去了铺子里,向掌柜的说明了情况,又多使了点银子,喊掌柜的把饮子备好之后送货上门。

  掌柜的一听是萧景订的,那是相当热情,就差亲自上手去熬了。

  锦绣在铺子里转了转,把铺子里的招牌饮子都买了一份,带回去给萧景尝尝。

  掌柜的一下子就入账好大一笔银子,乐得脸都笑皱起来,客客气气地把锦绣给送走。

  锦绣买了紫苏饮、荔枝凉水、杏酥饮等,回去给萧景摆了一张小几,让萧景挑着喝。

  萧景每一样都尝了尝味道,浅浅饮了一些,喝不完的都交给了周允枫来解决。

  周允枫感慨:“还是京城繁华。”

  萧景好奇:“在边关你们都喝什么?”

  周允枫想了想,道:“有茯苓茶,不过我不爱喝那玩意儿,还有奶酒,没什么花样。”

  萧景笑:“那要是我在边关待着,多半不习惯。”

  周允枫:“你且在京城当你的小少爷,去边关做什么?”

  萧景笑而不语。

  他曾经幻想过自己长出一对翅膀,学着大雁迁徙,飞到边关去,想去看看那个很久没有再见过面,却总是被人们称颂的年轻将军。

  有时候是听闻将军又打了胜仗,狠狠地搓了敌人的锐气,有时候则是听说边关闹了什么灾,将军带头赈灾,稳定了灾情,还有时候是听说将军又升官了,以前人们总喊他周小将军,后来人们总叫他周将军。

  少年将军逐渐独当一面,少年将军的面容也在萧景脑海中慢慢模糊,直到……

  “困了,我去睡一会儿,晚点再去祠堂。”萧景起身,往卧房挪。

  周允枫:“怎的又困了?”

  萧景:“我就是困了。”

  周允枫:“那我待会叫你起床?”

  萧景:“建议不叫。”

  周允枫笑起来,这祖宗,还真是可爱。

  祖宗睡了一个午觉起来,抱着梨花逗了逗,又去缸里摸了摸鱼。

  发现小的锦鲤全都没了,萧景让花团带上人去湖里再捞几条来放进去,不然显得空荡荡的。

  缸里洒的种子也成功长出了花,紫色的睡莲小小的一朵,被梨花的小白爪子掏来掏去地嚯嚯。

  饮子铺子在傍晚才将饮子送到丞相府,着实是丞相府几百号人太多了,一人一碗也得熬上许久,还要冰镇,这不,刚好赶上了晚饭。

  锦绣叫了潇雨院的小厮,给萧授、余氏、萧筝还有萧链的院子都送了,剩下的交给管家,让管家自行分配。

  萧评收到饮子后人都懵了,弄不明白萧景这是在整哪一出,不过既然是萧景亲自交代的,那他听吩咐把差事办了就是。

  很快萧景给全府的人买了饮子的消息就传播开来,萧景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为难过下人,其实丞相府里的下人对萧景的感官还不错,这几天天气炎热,还能得萧景买的饮子喝,谁心里能不舒坦?

  萧景倒不在乎丞相府下人对他的评价,他只是心情好而已。

  心情雀跃,看什么都顺眼不少。

  太阳西落,橘红色的夕光将天边染出霞色,从橘色慢慢渐变成粉色,连最厉害的师傅都染不出来这浑然天成的色彩。

  萧景迎着暖光,摇着扇子往祠堂走。

  周允枫和花团陪着,花团手里还拎了饭盒,里面装着一碗紫苏饮。

  看守祠堂的两个下人自然也得了萧景出银子买的饮子,见萧景来了无比热切,找不出来一丝被晒着守门的不耐。

  “侯爷怎么上祠堂来了?”其中一人问道。

  萧景:“我听闻三弟在祠堂领了家法,有些担心他,特地过来瞧瞧。”

  小厮为难:“侯爷,老爷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探视三少爷。”

  花团递上两块碎银:“两位放心,有侯爷在,丞相大人不会责怪你们的。”

  小厮俩对视一眼,又颠了颠银子,识趣地给萧景让道,还开了门锁,给萧景推开,恭恭敬敬地请萧景进去。

  萧链自是听见了外边的动静,门开后他抬手挡了挡眼。

  三年前家里的下人何曾对萧景这般过?萧景得了势之后倒是会耀武扬威了。

  “呀,三弟,你怎么被父亲打成这样了?”萧景故作夸张,同时脚步后移,还用折扇掩住口鼻,“这伤要是再不上药,都要发臭了吧?”

  萧链咬牙:“萧景,你端的是会落井下石。”

  萧景看了一眼花团,花团会意,把食盒放下,端出里面的紫苏饮:“三少爷,这是侯爷特地给你送的紫苏饮。”

  萧链抬眼,扯了扯干到起皱的嘴唇:“他萧景的东西,我不稀罕。”

  萧景:“弟弟这话说的,当年我这个当兄长的,不也是不稀罕你的墨?可你还不是叫人按住我,把墨倒进了我嘴里吗?”

  周允枫愣住:“他把墨倒你嘴里?”

  为什么在他发现萧景以前过得有多么艰难之后,总会出现新的,让他意想不到的内容?

  萧景讽刺道:“我的好弟弟说我肚子里没有墨水,所以就送我点墨水。”

  周允枫气恼:“简直混账!”

  萧景拍拍周允枫:“别气了,给花团搭把手,将萧链摁住,他不喝我偏要他喝。”

  周允枫点头,上去就把萧链双手反剪给按在了地上,任凭萧链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况且萧链一身的伤,压根不敢使劲动。

  花团一手捏住萧链的下巴,一手端着碗,将紫苏饮往萧链的嘴里灌。

  萧链拒绝吞咽,紫苏饮漏了一些出来,顺着萧链的下巴滑过脖子,没入衣裳里,沾到伤口就传来明显的疼痛。

  花团将紫苏饮给萧链灌完,逼着萧链吞下去许多。

  周允枫松开萧链,萧链就宛如一条死狗一般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萧、萧景,我不会、不会放过你!”萧链嘶声裂肺道。

  萧景:“你不放过我?靠什么?靠你的赵王世子?”

  萧链睁大眼睛:“你这么有恃无恐,是不是早、早就知道了你萧菁有了身孕?”

  萧景微笑:“你猜我知不知道呢?”

  萧链捶地:“萧景!”

  萧景走上前,踢了萧链两下:“别嚎了,再嚎下去那碗紫苏饮你就白喝了。”

  萧链把脸别过去:“你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

  萧景缓缓蹲下:“不止哦。”

  萧链心里惊恐起来:“你什么意思?”

  萧景轻声:“十年前你借那碗羊奶给我姐姐下避子药,我知道。”

  萧链战栗起来:“你怎么会知道?”

  萧景起身:“我这个人,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十年前是怎么害我姐姐的,今日我便一五一十还给你。”

  萧链伸手去捉萧景的衣袍,被萧景一脚踹开。

  “好好一个儿郎,竟然不能生,这以后哪个好人家还把女儿嫁给你呢?”萧景一步步退走,对着满满的牌位,竟分不清究竟谁才该被供起来。

  “萧景!”

  萧景淡淡:“走了,回了。”

  三人转身出了祠堂,周允枫把锁重新上好,又把离得老远的两个小厮喊了回来。

  萧景仰起头,看向已经没有晚霞的天际,闭了闭眼。

  萧链当初想让姐姐不能生,好毁了姐姐的婚事,将姐姐困死在这丞相府里,如今终于一报还一报了。

  “你还好吗?”周允枫开口问道。

  萧景睁眼,朝他粲然一笑:“好得不能再好了。”

  当年那碗羊奶确确实实进了姐姐的肚子,疼得姐姐死去活来,若不是齐叔相救,姐姐当真会失去孕育子嗣的能力,而当时已经有人家瞧上了姐姐,打算议亲,要是得知姐姐不能生,定然会打退堂鼓。

  虽说姐姐并没有要草草嫁人的想法,可也不该被人毁去要不要做母亲的选择。

  萧链毁他姐姐,他毁萧链。

  “好得不能再好了,那不如出门转转吧。”周允枫说。

  萧景哑然:“我要是又带你上青楼?”

  周允枫毅然:“陪你。”

  萧景又问:“我带你去做什么都陪我?”

  周允枫:“嗯。”

  萧景这一瞬间想问,你有没有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上夹子,晚上十一点再更新哦,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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