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枫有很多话想同自己家人说,萧景没有过去打扰,静静的看着。

  四百多人如今只有这五个坟,坟也简单地过分,拿土埋了,用石头垒好,连个墓碑都不能立。

  立了墓碑叫人发现了,那会带来灭顶之灾。

  周允枫挨个在坟前点燃香烛,焚烧纸钱。

  烟灰被风吹起,蛮不讲理地钻进了眼睛,迷了眼,周允枫不由得眼睛发红溢泪。

  昨日种种一一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一纸诏令,周家驻守边关的所有人全部召回京城,不带兵马,只有些许亲信,千里迢迢回到这方陌生故土,等待他们的却是皇帝亲卫。

  周府上下,从主到仆,老幼病残,无一放过,皆数被抓,并作为威胁的把柄,逼迫周致放下武器。

  若非全府性命攸关,皇帝亲卫也不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久经沙场的战士。

  周致放下武器,是想着面见皇帝,请皇帝明察秋毫,他们周家世世代代忠君爱国,绝对做不出叛国之举。

  然而皇帝根本就不见他,全家老小就此葬送。

  “父亲,我不知您心里是如何想的,总之我不会再忠于皇帝,并且我会竭尽全力杀了他。”周允枫拨了拨香,让香灰抖落。

  “如果没有萧景,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周允枫前二十五年是属于他自己的,往后,就归萧景所有了。”周允枫说着,向萧景的方向看去。

  萧景一身素色衣裳,靠着一棵松树,懒懒散散的。

  周允枫收回目光:“父亲,萧景为我做了很多,如果您在天有灵,那就请保佑他。”

  蜡烛燃到尽头,滴落了一地的烛油,纸钱也快看不见火星。

  周允枫撑着地面站起来,又郑重跪下,对着坟磕头。

  五个坟,周允枫挨个磕了过去。

  将篮子提好,周允枫往回走:“我们回去了。”

  萧景抻了抻腰:“你走前面。”

  周允枫笑道:“万一摔了我接着你?”

  萧景:“呵呵,我砸死你。”

  周允枫:“你太轻了,砸不死我。”

  萧景阴阳怪气:“那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呢。”

  周允枫被萧景逗笑,沉重的心情松缓不少。

  萧景上山废了老大劲儿,下山时才发觉腿有点软。

  他就这么弱?

  萧景望天叹息,他每天已经很努力地遛弯了,看来还是差了点儿。

  叹完气萧景接着走,一低头,看见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从脚前缩了过去。

  “啊!”萧景吓得乱跳,这一跳就跳出了问题,脚一扭就往下栽。

  周允枫手疾眼快把人捞住,抱进怀里:“怎么了?”

  萧景大叫:“有蛇!”

  周允枫万万没想到,萧景是被蛇给吓到了。

  “你很怕?”周允枫抱着人往下走了一段,慢慢把人放下来。

  萧景震怒:“那是蛇!要是咬我一口我中毒了岂不是要死了吗?”

  周允枫撩起萧景的衣摆,露出萧景的脚。

  “不是所有蛇都有毒,不用害怕。”周允枫宽慰道。

  萧景气得发抖:“你不怕你了不起!”

  周允枫上手,按在了萧景的脚腕,萧景哇哇大叫,疼得直冒眼泪。

  “周允枫!”萧景抹着眼泪,“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周允枫失笑:“还有力气嚎,问题不大。”

  萧景气得别过头去,不跟周允枫说话。

  周允枫转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萧景吸吸鼻子:“这还差不多。”

  说着就趴周允枫背上去,下巴搁在周允枫的肩膀上。

  周允枫把篮子交给萧景拿着,他两只手用来背萧景。

  萧景很轻,背着并不费力气,不过脚腕上还疼着,能听见他委委屈屈的小声抽泣。

  而萧景伏在周允枫的背上,苦中作乐,他原就想让周允枫背他来着,只是他想的是他实在走不动了再跟周允枫耍赖,而不是被蛇吓一大跳崴着脚让周允枫背。

  这两者之间,区别可大着呢。

  周允枫背着萧景,比两个人走时脚步还快一些,没多久就下乐山。

  锦绣老远见着,赶紧迎了上来:“怎么了这是?”

  周允枫如实回答:“被蛇吓到扭伤了脚腕。”

  萧景:“……”你闭嘴啊!

  锦绣忧心不已:“那得赶紧回去,找大夫来看看。”

  周允枫把萧景送上马车:“不是很严重,每天抹药油就行,不过不能随意动。”

  锦绣忧愁:“那奴婢给侯爷准备一个轮椅。”

  萧景一脸拒绝:“坐轮椅有损我的气质。”

  锦绣:“那拄着拐杖蹦看着也没有气质呀。”

  萧景狠狠被中伤,锦绣说得有道理,那拐杖确实不如轮椅。

  回程路上因为萧景脚腕疼,就一直拉着周允枫祸害,好转移注意力。

  而萧景祸害周允枫的方式,就是让周允枫给他读兵书。

  兵书还是周允枫夹带在一堆话本里的私货,只是不怎么乘坐马车出门,周允枫便忘记了,也不知萧景是怎么翻出来的。

  周允枫读起兵书来可比读话本时有感情得多,读话本时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萧景很纳闷,怎么能有人满脑子的行军打仗?

  马车回到丞相府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刻,萧景钻出马车,被落日熔金晃了晃眼。

  周允枫接着充当萧景的临时轮椅,背着人一路走回潇雨院。

  锦绣把萧景送回了丞相府,掉头就去找木匠做轮椅,不然萧景行动不便只能蹦着走。

  “明天就让厨房炖大骨汤。”萧景趴在周允枫背上,咬牙切齿道。

  吃哪补哪。

  “要不我去打条蛇给你吃了泄愤?”周允枫认真询问道。

  萧景怒而捶了周允枫一把:“再说我让你晚上睡廊檐下!”

  周允枫含笑,却没再说什么,背着人稳稳当当走回潇雨院。

  回到潇雨院,花团见状又是一阵紧张,连忙去翻了上好的药油来要给萧景擦药。

  周允枫把人背进卧房放到床上,蹲下.身去脱萧景的鞋袜。

  映入眼中的画面让周允枫顿住。

  萧景的脚好小,并不宽厚,血管清晰可见,握在手中,刚刚好。

  “药油来了。”花团拿着药油匆匆跑来,看周允枫已经脱了萧景的鞋袜,“呀”了一声。

  周允枫回神,默默给萧景挽起裤脚。

  “我来吧。”花团试图让周允枫挪开位置。

  “药油得揉开,我力气大,我来。”周允枫拿过药油,拧开盖子就往自己手心里倒。

  花团:“……”自从周允枫来了,她和锦绣许多时候都无用武之地了。

  不是,这位少将军还真拿自己当下人了不成?

  周允枫倒了不少药油出来,味道一下子就弥散开来,萧景捂住鼻子:“好难闻。”

  “难闻也没有办法,忍着。”周允枫上手,在萧景的脚腕上揉搓起来。

  “嘶……”萧景疼得皱眉,脚又往后缩。

  周允枫没给萧景机会,大手握住脚腕:“不要乱动。”

  滚烫的手掌包裹着纤细的脚腕,萧景一下红了脸。

  “你、你弄,我不动就是。”

  萧景用手扇着风。

  好热,周允枫的手怎么能这么热?他的手会是全身上下最热的地方吗?

  感受着灼人的热度,萧景又忙着出神,还真老老实实不动了,任由周允枫给他搓药油。

  周允枫的手掌粗糙,磨着皮肤带起一点点痒意,萧景又忍不住想蜷脚趾。

  “好了,脚不要落地,养一养就没事了。”周允枫把药油封好还给花团。

  萧景苦恼:“我得多少天不能出门?”

  周允枫笑:“你又不是耐不住寂寞,之前不也一直没出去?”

  萧景没好气道:“主动不出门和被迫不出门能一样吗?”

  周允枫闻了下手,味有点大:“我去洗手。”

  萧景还在想以形补形让自己早点下地的可能性,荡着一条腿思考要怎么补。

  花团放好药油,刚取了衣裳要给萧景换,就听见了黄青咋咋呼呼的嗓门。

  “侯爷,三少爷回来了!”

  萧景脸一变,大喊周允枫的名字。

  萧琏回来了,那他自然得去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