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27岁俱乐部【完结】>第9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皑皑还没能从刚才听到录音的巨大震撼中回过神,下意识道:“怎么说?”

  都春想了一会儿,对宁念明颔首:“宁嘉树这句话,关键是断句。”

  “第一遍听录音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宁嘉树能在骗子公司混得如鱼得水,心理素质肯定强悍过硬,不可能突然疯疯癫癫,连话都说不清楚。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来他是想用这种办法,告诉我们一些东西。”

  白皑皑着急道:“神君,小宁先生,您二位就别跟我打哑谜了。”

  都春对白皑皑道:“初听起来,宁嘉树像是在道歉,他说对不起宁骏叔叔、对不起小宁,但你细品。”

  宁念明又把录音放了一遍,宁嘉树磕磕巴巴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

  【我对不起,宁骏叔叔,对不起你,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都春:“这句话,应该这么听——宁骏叔叔对不起你,你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宁,你堂弟怪你看不穿宁骏叔叔的真面目。”

  宁念明重重地叹了口气,想起了刚才的录音。

  TF卡里,宁嘉树留下的录音是他与宁骏的对话,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一分多钟。

  但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宁骏声音冷峻:【你究竟想要什么?】

  宁嘉树语调轻快:【两百万现金,宁氏园艺30%的股份,以及,公司副总裁的位置。否则你的秘密明天就会在全宁城,不,全国传开。】

  宁骏:【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胃口挺大。】

  开水倒入茶杯的声音。

  宁嘉树似乎喝了口茶,享受地“啊”了声,声音湿润:【不如骏叔您胃口大,您为了独占宁氏园艺,连亲哥亲嫂子都能下死手。】

  【哦!】宁嘉树一拍脑门儿,【这嫂子是真嫂子吗?】

  宁骏冷笑了下:【空口无凭。】

  宁嘉树:【怀表算不算凭证?百合花算不算凭证?我不小心在你办公室看到的忏悔书,又算不算凭证?】

  录音设备可能是被放在宁嘉树的口袋中,在大段沉默时间里,有些许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宁嘉树:【骏叔,你不是坏人,你动了你哥的刹车,还知道忏悔。我也不是坏人,我得到想要的东西后,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

  接着有轻微的拍打声,应当是宁骏拍了拍宁嘉树的肩:【小树啊小树,我就说你毛没长齐,还是个孩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呢?上周,物流园区是不是有辆渣土车不长眼,一个劲儿地追着你跑?】

  宁嘉树声音陡然变调:【那场车祸是你!】

  宁骏笑道:【我能怎么对付骁哥,就能怎么对付你。】

  宁骏接着厉声道:【宁嘉树,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起,你被宁氏园艺解聘了。】

  宁嘉树:【骏叔你……】

  宁骏缓了口气:【小树,你不是总嫌宁氏园艺钱少事多离家远吗?我给你寻了个好去处,你有个堂哥开了家花店,清闲得很,你过去那里,再合适不过。】

  宁嘉树颤声:【我要是不去呢?】

  宁骏:【只要你在宁城,渣土车和花店,二选一。】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应当是宁嘉树太过紧张,不小心按掉了录音设备。

  然而已经够了。

  宁念明有些难以置信,脸色半白半红,像是泼了染料的宣纸。他身子也如纸片般摇摇欲坠:“我终于知道了,小树为什么突然来花店帮忙,为什么和叔叔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又为什么忽然执意要去京州,报那个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培训班了。”

  自己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对宁骏,对宁嘉树,都是如此。

  “喂喂,小宁先生,重点是不是错了?”白皑皑听了个囫囵,提醒道,“现在更要紧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您父母的死因吗?”

  她斟酌少倾,小心翼翼地开口:“是您叔叔害死了您的父母啊!”

  “小白,”都春从旁插话,“小宁父母的死,或许还跟你妹妹有关。”

  一提到妹妹,白皑皑紧张起来:“?”

  都春:“你还记得你妹妹的‘尸体’吗?刚才宁嘉树在录音里,也提到了百合花。”

  当初玉小霜带过来的杂物——怀表、百合干花、以及宁骁宁骏李如馨三人的照片——都能一一对上。

  “你说你妹妹是小宁爸妈吵架时不小心打翻的,”都春道,“为何宁骏要保管它?又为何会被宁嘉树作为把柄威胁宁骏?我看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白皑皑俏皮的神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神君可有办法查明?我不想让皎皎死不瞑目。”

  灵术时好时坏和变梅这两件事,早已让都春头痛不已,他本不想再掺和进宁家的家事中,然而自己和宁念明过了明路、见了父母,更何况还关系到白皑皑妹妹的“死亡真相”——当年的车祸,以及宁念明父母死亡的真相,他不想管也得管了。

  脑子里像是有个搅拌机,轰轰隆隆地将所有记忆碎片搅成了一团浆糊,都春掐了掐太阳穴,刚准备问宁念明一些车祸细节时,只听“砰”地一声,桌上的电脑,以及旁边杂乱放着的几把花束,一并掉落。

  而宁念明双目紧闭,倒在了地上。

  时钟逆时针旋转;电脑和花束违反重力原则,重新回到桌上;宁念明的身躯陡然缩小。

  记忆一幕一幕在眼前倒放。

  是梦,又不是梦。

  宁念明回到了六岁时的孩童模样。

  天空青灰,淅淅沥沥飘起了初雪。若是往常,家中那棵灵性的白梅早就应该“犹有花枝俏”了,然而不知为何,就在前不久,白梅无缘无故消失了。

  小宁念明以为是家人偷偷把梅树运走卖了,大哭大闹了几天,在得到父亲和叔叔的赌咒发誓之后,他才意识到,梅树也许是……离家出走了。

  毕竟最近家里好像不太对劲,爸妈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三天两头吵架,桌椅乱飞、碗筷碎裂是常有的事。别说梅树了,他一个无忧无虑的小人儿,也有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小白梅,你去哪里了呀?我让爸爸妈妈不吵了,你是不是就会回来了?你会迷路吗?”小宁念明不顾严寒的天气,正对着梅树留下的深坑半是疑惑半是惆怅。

  忽然间,他被父亲宁骁一把提溜起来,塞进了车里。

  “爸爸!”小宁念明从未见过父亲如此严厉的模样,吓得哭了起来。

  母亲李如馨鬓发凌乱,嘴角还存着血痕,她将小宁念明护在怀里,对宁骁道:“你别吓着你儿子!”

  小宁念明觉得母亲也很不一样——母亲向来温柔持重,他自己的性格就有一大半遗传了母亲——然而今天的母亲,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坚硬和绝望。

  车已经驶上绕城高速,宁骁冷笑:“我儿子?李如馨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就是往鉴定中心去,看看念明到底是谁儿子。”

  “你不是我爸爸了吗?”小宁念明似乎听懂了什么,哭得眼泪鼻涕蹭了满手满脸。

  他挣扎着往驾驶座扑去:“爸爸不要我了,呜呜!”

  母亲李如馨害怕宁骁把气撒在儿子身上,忙要出手阻拦。

  雪越落越密,车窗外的路面像盖了层毯子,视野之中也是一片灰扑扑的什么都看不清。母子俩这么一搅合,宁骁握着方向盘的手偏了些许,积雪被碾压出的嘎吱声,以及一丝反常的摩擦声,给沉闷的空气撕开了罅隙。

  “坏了!”意识到轮胎打滑,宁骏脱口而出。他连忙扶正方向盘,又狠命踩了刹车。

  车子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变本加厉往隔离带冲去。

  “如馨,快!快带念明跳下去!”最后关头,宁骁大吼。

  “刹车有问题!”

  紧接着,是异常猛烈的碰撞与旋转。

  宁骁的遗言永远无法说完。

  被甩到车窗外的瞬间,宁念明感觉自己又变回了二十七岁。

  身子没有下坠,反而像被托了起来,和鹅毛大雪同频飞舞。

  空中除了雪片,还有丝缕梅香扑鼻,宁念明贪婪地呼吸着梅花气息,它和血液的腥气、机油燃烧的呛鼻气味混合交织,升腾、飘荡,共同变成了轻盈却又沉重的残梦。

  与此同时,宁念明听到耳边传来“啪嗒”一声。

  记忆拼图中最重要的部分,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心中。

  二十七岁的宁念明补全了所有的记忆,他觉得有人在轻柔抚摸着自己的脸,轻声道:“都春,是你吗。”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小宁,是我,醒醒,你被魇住了,醒醒。”

  卧室中,都春一手紧握宁念明的手,另一手温柔地点拍着宁念明的侧颊。

  宁念明无故晕倒,脸上身上都起了大片的过敏风团,都春吓了一跳,就差打120了,还是白皑皑发现宁念明体温正常呼吸平稳,似乎是疲劳至极睡过去了。

  都春这才放下心,把宁念明扛到了楼上卧室。

  宁念明缓缓睁眼,急促的喘息趋于缓和,只是脸上风团仍旧突兀地浮起,红白交加,有些瘆人。

  他坐起身,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白皑皑看了眼正在挺尸的宁念明,在一旁向都春小声嘀咕:“看小宁先生的模样,梦魇这么可怕吗?比神君您的幻术还厉害?”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春现在每天都会试一试灵术。

  然而他这具人形,就像一支装了最新版本iOS系统的老旧iPhone,不知道出了什么bug,时而丝滑,时而卡机。

  他刚才把宁念明扛到楼上,不是因为一时情急忘记使用灵术,而是因为堂堂花神,根本使不出灵术。

  他现在,和普通凡人无异。

  都春不知该如何回答白皑皑,苦思冥想之时,只见宁念明疯了一样摸索着下了床,要去找盲杖。

  “你过敏还没好,现在下床干什么?”都春回过神来。

  他定睛看去——宁念明失焦涣散的双瞳中,滚滚泪珠无声滑落。

  宁念明像个犯了天大错误的孩子,伸手擦去泪痕。

  可他的眼睛就像开了泄洪闸,越拭,越是眼泪成灾。

  都春心都快碎了,却不知该劝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拼命给宁念明递纸巾。

  空气中只有哒哒的钟表声。

  不知过了多久,宁念明止住哭泣。

  他将手中的纸巾攥成了个圆球,语气不容置喙:“我要去见宁骏叔叔。”

  都春也听明白了——当年的那场车祸,始作俑者是宁骏。

  是宁骏在宁骁的车子中动了手脚。

  他甚至听出了另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那就是宁骏和李如馨二人关系匪浅,远远不止“嫂子和小叔子”那么简单。

  至于宁念明究竟是谁的孩子……都春根本不敢开口提这个话题。

  宁念明此时目光坚毅得视死如归,又口口声声要去找宁骏,摆明了是要同宁骏撕破脸。

  然而无论是质问抑或报仇,事情久远死无对证,再加上宁骏现在的身份地位,宁念明半点胜算都没有。

  思及此,都春婉言相劝:“小宁,你不要激动,仅凭录音认定不了什么,现在去找你叔叔,很有可能打草惊蛇。”

  “神君说得对,小宁先生,我们得三思后行。”向来冲动的白皑皑也一反常态地认真道。

  听白皑皑用了“我们”一词,宁念明喉结微动:“小白……”

  白皑皑继续道:“我妹妹白皎皎在宁家无故横死,这件事和宁二先生一定也有关系。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小百合一定尽力。”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宁念明心气一泻,有些无措。

  虽然掌管花木界,但花木灵都是些心思单纯的精灵,顶天了也就是些争阳光、抢肥料的小矛盾,都春要么以德服花,要么以武德服花——他用起灵术来,能把荫下的小花小草治得服服帖帖。

  活了近千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都春感叹人类这种生物属实复杂的同时,试探道:“不然给你叔叔打个电话,套套他的话?”

  宁念明也无计可施,无焦的双眸更显茫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几乎是在同时,手机铃声赫然传来。

  甜美女声响起——

  【来电:宁骏叔叔】

  “叔叔忽然找我?”宁念明抓着手机,像抓着块烙铁,烫得根本拿不住。

  他另一只手摸索着都春:“怎么办?”

  铃声不断响起,大有不等宁念明接听不罢休的势头。仿佛宁骏就在花店中,听到了他们所有的揣测。

  都春握住宁念明的手令他安心,接过手机:“我来。”

  “喂,”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声线,开了免提,“宁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