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梨醒来的时候, 是忽然惊醒的。
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后, 便立即掀开被子下地, 连鞋子都没穿光着脚跑向房间的门。
刚要打开,红姐推门而入。
双梨失魂落魄地抓住红姐的双臂,断断续续道,“阿景呢,阿景呢?”
她连续问了两句, 红姐被她恍惚的状态吓到,赶忙按住了她颤抖的手, 温声说,“他在外面打电话, 你先冷静一点,好么?”
冷静,怎么冷静?双梨无声落泪,刚才冲的太猛, 现在反应过来之后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她用手撑在旁边的墙壁上,一手扶额,然后甩了甩头。
红姐不敢多说什么话刺激双梨, 给她拿来了鞋子让她穿上。
“陆源、陆源死了……”双梨不停地呢喃着,浑身抖似筛糠,风从没关严实的窗户渗进来,明明是酷暑的八月,但这风拂过双梨身上的时候, 却是冰冷的。
红姐其实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陆源出事了, 现在听到双梨这么说,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小女孩面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泪如雨下,随时都要倒下一样。
红姐抱住双梨打算带着她去到沙发坐下,结果双梨挣开了她,说话的声音打着哆嗦,“阿景在哪里,阿景在哪里?”
正说着,阿景从门外进来,双梨立即推开红姐朝阿景扑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语气肯定,“阿景哥,你是不是要去缅甸,是不是?”
陆源出了事,阿景既然知道不可能还留在这里,他一定会去缅甸找他,双梨抬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景看。
阿景缓缓点头。
双梨哽咽着说,“带上我,我也去,我要去见他,阿景哥我求你带上我……”
说到后面双梨情绪失控,呜咽声掩盖过了说话声,阿景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阿景眼眶泛红,心情沉重。
源哥去往缅甸之前特意交代过他,要保护好宁双梨。缅甸现在战乱,根本不适合女孩前往,因此阿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我不能带你去,那个地方太危险。”
红姐也劝道,她扶着双梨悲伤的肩膀,“老板娘,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是缅甸现在局势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去很危险的,不如呆在姐这里等消息怎么样?”
“不!”双梨哭着摇头,“我要去,你们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陆源出事了,我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在这呆着,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双梨情绪崩溃,哭的太过肚子都开始有些抽筋,心也痛,像是有一只手从她的身体穿进去,要活生生地把她的心脏取走。
她死死地拽住阿景的手,“阿景哥,带我去吧。”
红姐叹了口气,瞧双梨这样失控的状态,如果强硬把她留下来,估计只会让她的情绪更糟糕。
阿景犹豫着一语不发,他从来都听命于陆源,也猜测到陆源之所以把他留在宁双梨的身边,就是不希望她跟着去缅甸冒险,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受到打击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宁双梨这么爱陆源,她所感受到的痛苦会是他的千倍百倍。
深思熟虑一番后,阿景做出了违背陆源本意的决定,“好,我带你去,你拿上护照,我们得从芒市那边坐飞机去,陆路口岸现在不对游客开放。”
得到了阿景的应允,双梨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心神,“好。”
红姐见状,喊住了他们,“等等。”
接着,她快速地从办公室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沓美金递给了阿景,“钱你拿着,到了缅甸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世界了。我在缅甸认识一些做玉石生意的朋友,我现在去联系他们,等到时候你们下了飞机,我叫他们帮忙带路,要不然光凭你们外来人的身份,很难进到矿区。”
“好。”阿景利落接过美金。
红姐说的是客观事实,他现在与陆源断联了,完全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果没有本地人做向导,他大概率找不到源哥的所在之处。
双梨快速地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包包里,准备跟随阿景出发,红姐叫住了她,并给她拿来了一套新衣服和帽子。
“来,换上这个。”
红姐拿来的衣服是一套男装,款式陈旧,长袖长裤,“那边太乱了,换上男装方便一点。”
阿景非常认可红姐的举动,宁双梨要是中途有什么闪失,他怎么对得起源哥。
“谢谢红姐。”双梨此时根本就无心打扮自己,管他什么衣服,只要能去缅甸就行。她把衣服换上出来,红姐将她的长发全部盘起,戴上帽子盖住,又往她的脸上弄得脏灰灰的,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个小男孩。
整装就绪后,双梨便出发了,坐车来到芒市,然后从芒市坐飞机飞往缅甸,最后降落在曼德勒国际机场。
这一路上,双梨没有再流过一滴眼泪,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动作机械化,像是提线木偶。阿景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他作为男人,肩膀还有照顾幼小的任务。
两人从机场走出,红姐联系的向导已经到了。他是瑞丽人,常年游走在两国边境上做生意,所以会两国语言,他跟阿景说,“你们发来的那个地址我看了看,是木姐镇的帕可坑口,从这里过去得九个小时左右,不如在这里歇一晚再走?”
阿景是特种兵出身,各种考验体能的拉练他都扛过来了,所以对于他来说连续赶路问题不大,只不过他还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孩。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问。
双梨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认真道,“我可以不用休息,马上出发都行。”
“那行。”向导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把车开了过来接上两人。
车子一路从晚上开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终于进入了木姐镇。但此时离陆源所在的帕可坑口尚且有一段距离。
九个小时的车程,路上泥泞颠簸,且一路过来都遇到许多手持武器的武装军巡逻,与国内的安居乐业是完全不一样的另一番景象。
阿景却没有从双梨的脸色看到一丝害怕的神情,一向温柔的她,目光沉静坚定,仿佛早有心理准备。
车子在开进矿区进出口的时候停了下来,许是因为雨季的缘故,路口被坍塌下来的土石方挡住了,根本进不去。
阿景下车查看,向导站在石方的上面看了看,无奈地对着他们摇了摇头,“没办法,这种情况只能走进去了。”他指着左边说“从这个地方爬上去,再往西走就是也木西的棚户区,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那里。”
“谢谢。”双梨从车上把自己的东西拿下来,背着身上,跟阿景说,“我准备好可以出发了。”
“好。”
两人告别向导,从石方上爬上去,然后跃步进了矿区范围。这个地方相当大,放眼望去前后左右皆是矿山,阿景一边走一边用指南针确认方向,山路崎岖,走起来一点也不简单。
双梨一手抓住阿景背包上的带子,一手抓住地面的藤蔓,借力走着,毫无防护的她,被荆棘的树丛划破了衣服,划破了手,十只手指鲜血淋淋,她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一样,一步一步上到了半山腰的棚户区。
终于到了,双梨筋疲力尽地猫着腰坐下喘气。粒米未进的她此时因为体力消耗过度开始有些低血糖,但她管不了这么多。
在没有见到陆源之前,其余事情她什么都不想做。
阿景把双梨留在这里原地休息一会,他自己去棚户区绕了一圈,确认陆源具体在哪个地方之后,他赶紧回来带上双梨一起走。
两人来到一处砖房前。
这是一间用红砖砌起来的房子,外墙没有批荡也没有贴砖,非常的简陋,不过比起隔壁那些用镀锌钢管支起来的瓦棚,这间房算是‘豪宅’了。
双梨站在砖房的院子前,看到一辆越野车就停在这里。以这个地方的经济水平来看,这里的原住民应该开不起这么好的车子。
答案很明显了,这是陆源的东西。
砖房里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有客来访。吱呀一声,老卢从里头推门出来,瞧见竟然是阿景带着一个小男孩,惊呆了,嘴巴张得像鸡蛋那么大,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阿景直接越过他往屋里走去,双梨也跟上,还没等进到房子里面,室外的地坪上,赫然放着两块染了血的纱布。
双梨的脚步顿住了,盯着那东西看了会儿才继续起步往里走,阿景此时推开了其中一扇卧室的门,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装的男人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衣服双梨认得,那天去夜市街,陆源就是穿这套衣服陪她去的。
这么说,床上的人……双梨紧紧握拳,胸前的气息涌动着,像是要一冲而出,她迈着僵硬的步伐进去,卧床之人的头上盖着白被子。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忍了一天一夜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双梨哭喊着扑过去,趴在床上之人的身体上,“陆叔叔,陆叔叔,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不是答应我,你会好好的吗,你说你不会有事的,怎么会这样?”
她泪水婆娑地抓住床上之人的手,跪在地上祈求道,“你快醒醒啊,你起来看看我,怎么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事不作数。”
阿景也闭了闭眼,一滴无声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老卢慌忙冲进来,这时才发现刚才的小男孩是宁双梨。
双梨摇晃着床上之人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去晃他,似是要将他晃醒似的,哭着说,“陆源,陆源,快醒醒啊,你再不醒,我就把你打到醒来为止,你怎么会就这样死了?”
“宁双梨,谁给你的胆子打我?”
一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双梨愣了愣,动作僵硬地转过头,一道身高腿长的身影就站定在她的背后,挡住了黄昏的光芒。
“你、你、你。”双梨满眼的不可置信,手指指着活生生的陆源,他穿着黑色背心搭配工装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源在这里,那床上的人是谁?
双梨大吃一惊,吓到从地上起身。
曼多慢慢悠悠地扯下盖在头上的白布,一脸糊涂地睁开眼,他只是睡个觉而已,发生了什么?
不说双梨,连阿景都惊呆了,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停住了,老卢拉着他出了屋外。
陆源一步一步地向着双梨过来,微微俯身靠近女孩,“怎么,以为我死了?”
双梨此时已停住了哭泣,圆碌碌的眸子里有不解,有惊疑,有后怕,她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陆源拉着女孩去到隔壁的单间,关上了门。
隔挡了曼多疑惑的目光。
双梨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阿景就是这样说的,可为什么现在陆源是一副安然无恙的样子?
陆源环抱住女孩的肩膀,侧脸贴紧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手臂力量渐渐收紧,像是要把女孩融入自己身体里一样。
“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了?”陆源贴紧女孩的耳朵问。
双梨一把推开他,非常生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回想起她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感受,双梨捂着自己的胸口,簌簌落下眼泪,“知道你死了的时候,我的心好痛,痛到我以为它要从我的身体里爆炸一样,为什么要让我担心你?耍人很好玩吗?”
说真的,陆源根本没想过双梨会得知这件事,也根本没料到她会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从头看到尾,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她似乎比之前瘦了不少,穿着一套小男孩的衣服,袖子和裤腿全都脏兮兮的,还有被划破的口子,两只白皙的小手,更是布满了细长的小伤口,有些甚至在往外渗血。
看得出来,女孩千里迢迢来找他路上吃了不少苦头。陆源抓住女孩的手腕举起来,皱紧了眉头,“怎么弄的?”
双梨负气转过头不看他,陆源低声解释,“我没想骗你,我很好,我没事。”
渐渐平复了情绪的双梨深呼吸着,陆源没事当然是好事,只是这一惊一喜中,她耗费了太多心神,现在浑身酥软无力,她靠在陆源的怀里,闭着眼睛休息。
她好累好累,不想大声说话了,她抱住陆源的腰,低声呢喃,“陆叔叔,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陆源摘下她头顶的帽子,随手扔在一旁,大手拢着她的长发,一下又一下,拇指擦过她的脸颊,为女孩擦过脸上的泪痕。
他坐下来搂住女孩的腰,让她站在自己的两腿之间,随后又压了压她的膝盖,使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别哭了,乖。”他低声哄着,方才小女孩趴在曼多身上声嘶力竭的样子,他依旧震撼着。
小女孩以为他死了,冒着生命危险来到战区,手手脚脚都划破了只是为了见他一眼。
陆源抱紧了女孩的腰,她窝在他的怀里,头顶的高度在他肩膀的位置,他稍稍低头,薄唇轻轻点在了女孩的鼻子上。
触感很凉,像是吻了一块翡翠。
接着,他慢慢往下,当他吻上女孩的那一刻,女孩腰间猛地一颤,像是被吓到。但男人没给她逃离的机会,大手按住了她的后脑,他强势地撬开她的红唇,与她的舌尖缠绵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