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照在雪亮的长刀上,反射出锋利的寒芒。

  被俘的山匪们跪在地上一字排开,头上都蒙着黑布袋。午时将至,刀斧手已经擦亮了长刀。

  左袭八风不动地坐镇中央,冷酷的目光扫视着全场。

  “将军,时辰到了!”一名小校道。

  左袭点了点头,刚刚抬起右手,就在这时,密林间忽然鼓声大作,箭如雨下。

  “将军,匪兵前来劫囚!”

  左袭不屑一顾,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安知不是诱饵,再等等。”

  紧接着两侧的山坡上烟尘腾起,密林间窜出无数山匪,沿着山坡,漫山遍野地如潮水般冲了出来。

  “将军,贼兵已进入山谷!”

  左袭这才霍然站起身,不慌不忙道:“伏兵出击。”

  ***

  大帐里沉香袅袅,魏瑄斜倚着凭几,神色莫测地看着伏虎:“没想到彦昭为了你,明知是陷阱也要来跳。”

  “狗皇帝,有种堂堂正正地决战,搞这些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伏虎直着脖子吼道。

  “你不知道兵不厌诈吗?”魏瑄冷笑了声。

  “你心术不正,奸诈阴险,不会有人效忠于你,也不会有人真心待你!”

  “不会有人真心待朕?”皇帝神色霎地一沉,“彦昭说过,他永不会弃朕。”

  当年在月神面的废墟里,萧暥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养你。”

  即使你以后变成了石人,我养你。

  即使你以后疯了,我不会离开你。

  一句话,半生温柔。

  这是他最后残存的一丝清明。

  “哈哈哈哈哈。”伏虎却爆出一阵大笑,“大统领唬你来着,你还当真了。哈哈哈,太好笑了!”

  “你说什么?”魏瑄眼中泛起一缕杀机。

  伏虎道:“狗皇帝你心机叵测,大统领如果对你这样的人还抱有情义,猪都上树了,哈哈哈!”

  ‘忽’地一声,伏虎的身体突然凌空飞起,狠狠地撞向大帐中心的圆柱,额头上顿时撞得鲜血淋漓。

  还没等他落地,魏瑄不动声色地勾勾手指,伏虎笨重的身躯又猛地弹起,摔出大帐,重重砸在大帐前坚硬的台阶上,

  伏虎在黄尘中艰难地抬起头,吐出一口血和半颗碎牙,破口大骂,“狗皇帝,你除了邪门妖术你还会什么!难怪大统领看不上你!有本事堂堂正正地跟老子单挑一百回合!”

  魏瑄幽红的眸中寒光一闪,正要再次举起右手,就在这时,营外忽然杀声大震。

  一名小校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陛下,不好了,贼兵包围辕门了!”

  “慌什么,他们人少。”魏瑄话音刚落,忽然想起来,萧暥以往以少胜多的战例不多吗?

  他问:“左袭呢?”

  小校胆战心惊道:“左将军追击贼兵,不慎被俘。”

  什么?魏瑄眉心一蹙,这倒是有点意外了。

  他让左袭设伏于法场,等待萧暥来劫人。设伏的人怎么反倒被擒了?

  “到底怎么回事?”魏瑄问。

  小校细声答道:“那萧暥先以弓箭手远程攒射和小股兵力击股猛进,造成大军前来劫囚的假象,等左将军伏兵尽出,他又突然率主力绕道背后杀了过来,打了左将军一个措手不及。”

  魏瑄眉头微蹙,果然是萧暥惯用的打法,是自己疏忽了。

  “贼首萧暥现在辕门外,要和陛下谈条件。”

  魏瑄恍然,这才是萧暥的策略,用左袭来交换伏虎。

  这个伏虎真的这么重要?萧暥为了救他竟然不惜冒险劫持左袭。莫非在他心底,自己竟还不如一个粗鄙的山匪。

  嫉恨与绝望,痛苦和不甘撕扯着他,在内心卷起狂暴的巨浪,撞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堤防。当眼底最后一丝温存和希望乍然破碎,他的目光坠入幽暗的深渊,眉心的焰芒若隐若现。

  ***

  辕门外,狍子押着左袭分开闹哄哄的山匪们上前,仰头高声道:“皇帝陛下,用你的车骑大将军换我们一个弟兄,这笔买卖不吃亏罢!”

  魏瑄不理会他,从一开始他的目光就牢牢盯着萧暥。

  在一群粗野彪悍的山匪中,萧暥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十几天不见,脱离囚笼的他,一双眼睛更显得流光摄人,神采飞扬,好像他是天生做山大王的,回到老林子里,便如游龙入海。

  看着这样的他,魏瑄的眼睛像是被刺痛了,许久才徐徐道:“彦昭,你还是不了解朕。”

  然后他唇边居然勾起了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沉冷了几分,“朕从不受人威胁。”

  说罢他右手一抬,立即有一名将校递上弓箭。

  萧暥心中一沉,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见皇帝挽弓搭箭,嗖地一箭已离弦而出。

  “狍子,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箭快如闪电,精确地命中了左袭的眉心,透颅而过,一滴殷红的血珠尤自从箭头滴落,箭尾的白羽尚在微微震颤,左袭的身体已经像个破布袋一样颓然滑落。

  狍子瞪大双眼,满脸惊骇,天子亲自阵前射杀大将,而且还是作为人质的大将!

  魏瑄放下弓,神容淡淡地问萧暥:“彦昭,你手中还有什么筹码?尽管放出来。”

  萧暥心中骇然,说实话,他这次就是赌用魏瑄最看重、被任命为车骑将军,即将作为主帅率兵远征的左袭作为筹码,跟魏瑄交换伏虎。

  谁曾想魏瑄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竟在阵前射杀了左袭,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抓了个假的左袭了?

  见萧暥不说话,魏瑄继续道:“彦昭,你倾巢而出来劫朕的大营,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后院会不会起火呢?”

  闻言萧暥心中猛地一沉。

  他率兵亲自前来劫囚,狍子,黑柱子都跟着他前来围营,山寨守卫空虚,如果这个时候魏瑄派兵反抄了他的老巢……萧暥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后军一名小校仓皇地奔来,“报——大统领,黑云寨、赤峰寨失守,官兵现正在围攻黄龙寨!”

  萧暥猛地看向魏瑄。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皇帝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伏虎被抓,萧暥一定会亲自率兵前来劫囚,那么此刻山寨空虚,他派青霜率军围攻赤峰寨,左奔进攻黑云寨,之后两人合兵夺下萧暥的黄龙寨老巢。

  只是未料黄龙寨地形如此险要,黄龙寨守军仗着地利之险抗击官兵。乃至于一时之间竟拿不下来!

  萧暥明白,如果黄龙寨失守,他们这一支孤军就难逃被围捕的命运。

  “彦昭,投降吧,朕既往不咎。”皇帝逼视着他,刚要走下台阶,就在这时,一把冰冷的刀刃抵住了魏瑄的咽喉。

  只见满头是血的伏虎如怒目罗刹般忽然出现在魏瑄身后,用不知哪里夺来的短刀抵住了皇帝。

  他大喝道:“放他们走!不然杀了这狗皇帝!”

  “伏虎!”萧暥震惊。

  而周围的羽林军遇到这变故一时间都僵住了,赶紧让出了一条路来。

  魏瑄却从容不迫地被伏虎挟持着,缓步往前走,阳光下他眼眸如幽深的潭水,嘴角微微地勾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小心背后!”萧暥大喝。

  但已经来不及了,伏虎只觉得背后一道劲风掠过,徐放的长刀从他的左肩斜切到肋下,猩红的切口里露出惨白的肋骨!

  萧暥只觉得眼眶一热。

  “大统领,快走!夺回山寨!”伏虎目眦欲裂道。

  萧暥只觉得胸口一痛,用力咽下一口鲜血,“冲出去!”

  ……

  半个时辰后,萧暥率军赶回黄龙寨,里应外合之下,击退了青霜和左奔的联军,夺回了黄龙寨。

  ***

  数百余里外的丛林间。

  “驾!”

  “快!再快点!”

  阿迦罗率领十几名草原勇士正风驰电掣般往广原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