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徽靠在石壁上,梁蔚有意避着他,他索性闭目养神,一整天的惊心动魄让他身心俱疲,可现下他想放空大脑却做不到。

  可能是今夜梁蔚来救下他后,他心弦一松,反而能深切地体会梁蔚抱住他的感觉,虽然她面上保持着冷静,但在真正触碰到李尘徽的时候,他明显地感知梁蔚的身子在轻微地发着抖。

  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回极为珍重的宝贝,却患得患失,于是拼命压制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绝处逢生的激动,凑出副镇静的骨相来掩人耳目的吝啬鬼那样。

  “她以前应该过的很苦吧,”李尘徽漫无边际地想,“还是没有遇到太多好人,怎么会把一颗心放在我这样的人身上,万一我也是骗她的呢?”

  他这般想着想着,心里就涨满了酸水,沉甸甸的硌的他胸口疼。

  可能是万仲文晕的的很彻底,李尘徽没听到什么惨叫声,但也可能是梁蔚怕打扰他隔绝了声音,总之她有个机会发泄一下情绪,李尘徽对此很是赞同。

  “不过小蔚有点太瘦了,”李尘徽方才靠在梁蔚肩上时挨着了她后背凸起的肩胛骨,以及胸前的骨头,估摸着她该长的肉的时候大概都长个子上了,“难不成修行之人对身材也有要求,没听老道士说过呀?”

  就在李尘徽思考着以后怎么制菜谱给梁蔚补身子的时候,万仲文在梁蔚手下第三次疼醒。

  公主殿下拆人的手法很是精妙,能把人变成鬼,把鬼再炼成灰,譬如万仲文现下生不如死的境况。

  梁蔚这次没有弄碎他的骨头,因为冰刃还插在他的伤口里堵住往外渗出的血,梁蔚见到他掐住李尘徽脖子时候太过愤怒,出手的时候有些没有轻重,要是再动他内脏的话,人估计就没了。

  于是他搜了三次魂,在万仲文的识海里把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像是不榨出最后一点价值誓不罢休。

  “阵法是万崇林让你们加固的,但他没说这是什么阵,你倒是忠心的很,一点都不去查。”

  梁蔚逼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对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万仲文的智慧进行批判。

  “用他把我引过来,然后把大把的人头送到我手上,我是该说他蠢,还是赞他勇气可嘉?”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让你们过来送死,他要把你们当成祭品来加持这个凶阵,从而拖死我?”梁蔚歪头想了想,肯定道:“看来就是了。”

  “说句话吧,”梁蔚半蹲下身子,看着万仲文涣散的眼睛,“当成你最后的遗言。”

  下一刻,万仲文开始浑身抽搐,被梁蔚强行从昏迷中唤醒,瞳孔慢慢聚焦。

  “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不能说,”万仲文的嘴里涌出血,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破掉了的风箱,惨白如纸的面色昭示着他油尽灯枯的境况,“我身上...有...有...门主亲设的禁制,说出来...就会死。”

  “你不说也马上就死了。”梁蔚无情地说。

  “所以我有个条件,”万仲文睁开眼睛,带着点下定决心的果断,“你答应的话,我就说...呃...”

  梁蔚拔出了他胸口的冰刃,血喷涌而出,他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从不和废物谈条件,你就算不说,我也能找到阵眼,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我说的...不是阵眼,”万仲文说,“我曾经自行抽出过一段记忆,我已经记不得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感觉大概...还有点用,我可以把它交给你,作为...你了却我心愿的报酬。”

  梁蔚没再继续拔刀,像是在思考他话的真假,可万仲文等不起,他只得继续恳求,“我来时已察觉不对,恐遇不测,便提前在客栈给我娘子写了封信,求您帮我转交给她,我...我...”

  梁蔚见他“我”到最后,终是没有把话说完,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顿了良久才说道:“你是想叫你的妻子为你守节,还是叫她与你一拍两散?”

  万仲文眼眶通红,面上有泪痕划过,“我们成婚后,总是聚少离多,她为我劳累良多,我却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是我对不起她,死了也更不该拖累她,她...她是个极好的姑娘,该有更好的归宿...”

  梁蔚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万仲文哽咽哭泣,搜魂术还没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万仲文情绪的波动,知道他并没有撒谎。

  “娘子,之前谢无忧要杀我,是万公子替我挡下的,我觉得恩是恩,过是过,总得弄清楚的。”

  李尘徽扶着墙,面上带了些血色,看起来好了一点,他神色淡然,目光却死死粘在梁蔚身上。

  万仲文感激地看向李尘徽,又心怀忐忑地等待着梁蔚的回答,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在赌场等待最后一局开盘的赌徒。

  “夫君说的有理,”梁蔚对李尘徽不顾自己身体的行径颇为不满,但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让他失了体面,于是顺着他的话开了口。

  “但我不想帮你带信,”梁蔚看着眼神开始黯淡的万仲文,继续道:“你若能活着出去,再配合我做件事,我就让人想办法解了你身上的禁制,让你和你的娘子平安终老。”

  万仲文闻言猛地睁开眼,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只有之前被震出内伤还在发作,但已经是无碍性命了。

  “做什么事?”万仲文自行从地上爬起来,他目光里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怀疑。

  梁蔚扯下自己身上外袍,披在李尘徽身上,无视他不好意思地目光,说道:“等你出去自然就知道了。”

  万仲文朝他们夫夫俩行了个大礼,虽然并未弄清梁蔚的意图,但他还能留着半条命,就已经是梁蔚手下留情了,只要人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自己找个地方躲好,出去之前别在我眼前晃。”

  万仲文点头称是,但还是疑惑地问了最后一句,“可是该怎么出去呢?”

  “你自己琢磨吧。”

  万仲文眼睁睁地看着梁蔚带着李尘徽远去,走的是通往阵眼的方向。

  “万仲文能救你也能杀你,你放过他,但他当时并没有放过你。”梁蔚揽着李尘徽的腰,附在李尘徽耳边说道,他们同御一剑在山间飞行,飞掠的夜风把他们两个人的衣袍刮的猎猎作响。

  “我知道,”李尘徽也凑近梁蔚,感受着沾染自己体温的馨香,“可你不想杀他,我顺嘴一提,他承了情说不定他还能为你所用。”

  梁蔚见李尘徽两眼弯弯,知道他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一大把,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个浅淡的笑。

  “小蔚,你笑起来真好看,”李尘徽放在梁蔚腰间的手收紧了一点,“我想看一辈子。”

  梁蔚躲开李尘徽炙热的目光,左言他顾地提醒道:“你站稳了,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