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梁蔚看着桌上那碗黑的反光又泛着热气的不明液体,疑惑地朝炳刃问道。

  “回殿下,这是用当归、白芍、熟地黄和川芎熬制的四物汤,可缓解......女子......经期宫寒腹痛。”

  炳刃垂下头,认真地给公主殿下解释了一遍这玩意的功效,不过说到最后时他的语气还是有点心惊胆战地虚弱。

  梁蔚放下擦手的帕子,又瞥了一眼放在他面前的碗,皱眉道:“谁让人送来的?”

  “是驸马,他今晨特地吩咐厨房给您做的这个,叫人务必在您在早膳前给您送来。”炳刃这句回的倒挺快。

  “呵。”梁蔚的唇角弯起熟悉的弧度,“夫君有心了。”

  炳刃偷偷看了一眼梁蔚泛着凉意的金色瞳孔,顿觉冷风拂面,整个人都呆愣了片刻。

  这几日公主殿下的心情怕是难以捉摸,驸马爷这次估计是把他主子得罪很了,只是可怜他昨夜忙活了一晚,今早还得替驸马爷承受殿下的雷霆之怒了。

  可梁蔚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他示意炳刃出去,说自己要闭关,并叫他遣散书房外的下人。

  炳刃出去时,又瞥了一眼梁蔚,他见他主子平静地闭上了眼,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不过他这口气注定喘不匀实。

  “什么叫殿下把那玩意喝了?”辛阳在炳刃的耳边低吼,他其实还想说是“那东西是殿下能喝的吗?”

  炳刃这会的脸色有些青,不过比他回来时已经好很多了,他当时瞥见梁蔚一声不吭神情冷淡地把那味道奇怪的汤一口闷了的时候,差点没一头栽地上。

  今晨平桥把汤送过来时,他已经准备进梁蔚的书房了,听对方说完这是什么时候,他就觉得梁蔚绝对不会喝,只是当着府内下人的面他必须接过驸马亲自派人送的东西给梁蔚送过去。

  “殿下这是被驸马下了降头吗?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是好?殿下这是怎么了嘛?”辛阳愁眉不展地连连发问,把旁边的炳刃弄的更加无奈。

  唉,天行有常,而道无常,许是公主殿下的心性当真随着他的修行而变化无端,无人可以真正揣摩吧。

  左都御史丘成岚已在户部办差大院喝完了了第三盏茶,他下首的一众御史们正在紧锣密鼓地翻查户部历来账目,堂下并无人声吵闹,唯有“哗哗”的翻页声此起彼伏。

  “丘大人办差辛苦,下官带您去后面吃些点心好生歇息一会吧。”

  邱成岚身旁站着的户部小吏看着很是伶俐,也更懂官场事故,带人把这些来查账的上官们都伺候的不错。

  只有这位年过四十的左都御史最是不好侍候,邱成岚并非是那种刚正不阿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相反,他跟内阁次辅韩谦一样都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最是会和人周旋,这样的人反而更不好打发了。

  “我们不过在此坐着翻书,哪里又来的‘辛苦’二字,这位大人为了我等的活计忙活了半天,才最为辛苦。”

  邱成岚笑的很和善,他留了长长的美髯,笑起来很是清雅俊秀。

  “辛苦大家了,回头我请诸位去我家喝酒。”

  邱成岚起身朝堂上的众人双手抱拳,堂下众人早知他家有悍妻,但酿的一手好酒,便都乐呵呵地笑了,把那小吏晾在一边很是尴尬。

  李尘徽这会儿已把此前交由制器司的重弩改造好了,他制作的引力符没出岔子,还得多谢梁蔚的帮助。

  他还没来得及去告诉方主事,就听见院里的小吏叫他,便回头朝门口看去。

  只见那小吏身后跟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官员,看着大约是刑部的人。

  果然他听见那小吏说:“大人,这位是刑部的苏侍郎。”

  “下官见过苏侍郎。”李尘徽朝苏侍郎行了个礼。

  苏侍郎客气道:“驸马不必多礼,您大概也是知道下官此来也是为了谢长史此前案子,想请您跟下官去一趟刑部协助调查。”他说罢便拿出刑部批的条子给李尘徽看。

  “如此,那我这便跟大人走,小孙,你去和方大人说一声,要按时把东西给军器所送过去。”

  李尘徽脱下官袍外面的护衣,把东西交到了小吏的手上,转身跟着刑部的苏侍郎走了。

  “苏大人,我能冒昧问一下,林主事现下在刑部可还好?”李尘徽平静地问道。

  “他一切都好,请驸马放心。”苏侍郎答的很干脆,他还怕李尘徽不信,又加了一句,“不瞒您说,我与他是同乡,况且我们沈大人特地交代我们要善待他。”

  李尘徽听了这话,有些好奇地又看了他一眼,这位沈尚书的身边人都这么好说话吗?

  李尘徽从苏侍郎口中得知,谢长史这几日被内阁下令赋闲在家,不得外出。督察院已派人在他家门外守着,一来是防止他逃走,二来也是保护他和他的家人。

  长史他老人家现下还算安全,崔家也不会傻到直接朝谢远山动手,这案子到了刑部与督察院的手上,那灵枢院就是不足一提的虾米。

  李尘徽被带到了刑部的一间偏厅里,苏侍郎告诉李尘徽要再等一会儿,待会沈尚书会亲自前来。

  其实也没等多久,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沈尚书就托着官帽走进来了。

  “下官见过沈尚书。”

  李尘徽还没躬下身就被沈尚书扶起来了,只听这位沈尚书温声道:“不必搞这些虚礼,本官今日来就是来问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您请说。”

  “我们此前已经查完了灵枢院近些年的账本,发现与户部的账本有很大出入,本官特地提审过林主事。据他所说,户部近些年时常克扣灵枢院的吏员的官饷,贵院谢长史便会拿自己的私银补上,一来二去,户部那里所记档的官饷发放的账本就成了假账,只有在谢长史那里的账本才是真的。”

  沈尚书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尘徽平静地的脸,继续道:“本官想问你可见过那账本吗?”

  “下官曾经在谢长史身边待过两个月,但却从未见过您所说的账本。”

  李尘徽诚恳地回答,他低头时看见沈尚书身旁的苏侍郎本来平放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便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哦,如你这般说,那就是林主事在骗我了?”

  沈尚书大抵没想到李尘徽会这样说,他皱起了眉,在心里盘算李尘徽说的是真是假。

  “下官真的不知,不过下官此前听长史说过他会把重要物件放于院内库房的密室中,只有他老人家才能进去的那种。”

  沈尚书听完目光一动,但转而又冷寂了下去,“你此前曾在京兆尹府给周大人递交过几份证词,上面提到当日贵院将户部锦城绢入库之时,是有两位户部官吏在场的,而锦城绢出库之时 也是有户部的人在外交接的,可本官今日也找了户部官吏问查过,他们皆说户部送过去的就是上品绢,不知为何从灵枢院的库房出来后就变成了下品绢。本官又提审了贵院负责押运货物的小吏,以及户部的张主事,他们都不曾在途中见到货物被替换的痕迹......”

  “大人要是已相信了户部所说之话,只需把照此查找证据就可以了,就不会再找下官来调查了。”

  李尘徽很客气地打断了沈尚书的话,“大人可审问过同安商会的人?”

  “不曾。”沈尚书实话实说,“今晨衙役赶去之时,那商行早已人去楼空了,据说昨日有盗匪入了那商行,掌柜收了惊连夜回和州去了。”

  “天子脚下,这样的要案京兆尹府怎的不早上报刑部?”

  “李大人,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沈尚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下官只是在想这事情有些巧了,”李尘徽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纸上记录的苏侍郎,“按大人说的这般,所有证据都指向我们灵枢院,那下官就没什么能说的了。”

  沈尚书想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沉吟片刻便抬手屏退左右了。

  “现下已无旁人在此,驸马可以知无不言了吗?”沈尚书叹了口气,坚毅的脸庞变的愁苦起来。

  “下官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李尘徽的语气也很无奈,“不过,我大概知道大人想知道什么。”

  “大人如今只有人证,大抵是缺了物证,才能把案子理清楚,可你我都知道这物证决计找不出来。”

  沈尚书的面色缓和了一点,他扶了自己的山根,他接手这案子的时候就知道会面对什么,却没想到这块难啃的骨头这么硌牙。

  “钱尚书既然把事情都做绝了,大抵就是觉得崔家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大人不妨在这上面入手,下官言尽于此。”

  李尘徽说完便起了身,他指了指桌上苏侍郎留下的纸,“还得多谢大人照顾林主事,苏大人是个细致的人,连当值用的笔都是上好的狼毫。”

  李尘徽这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沈尚书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了。

  李尘徽从刑部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他索性直接回了公主府,待他回到清安居时,就看见平桥满面欣喜地出来迎他。

  “驸马,您快进屋,公主殿下今日给您送东西了。”

  李尘徽脚步一顿,他一时有些疑惑,梁蔚为什么要送东西给他?

  “殿下说要多谢您给她送的汤。”平桥喜滋滋道。

  坏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