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洒在宋归鸦的长睫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垂眸想了一会儿,轻轻答道:“自然是阿殊心里知道,苏芷也爱杜思琪入了骨。”

  杜思琪临死前嘱托奚桐月隐藏行车记录仪,初衷并不是为了逃避责任,而是希望能让苏芷彻底忘记她,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可她也足够了解苏芷,苏芷表面上看起来浪荡不羁,心底对自己的爱却非比沉重。

  如果几年后苏芷还是忘不了她,记录仪里的视频也会由奚桐月帮她转交给苏芷。

  果不其然,苏芷执着逐渐演化为偏执,连故意勾搭宋归鸦挑拨逼迫奚桐月这种招都想得出来。

  可见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如杜思琪所愿,彻底忘记她。

  或许是老天也可怜她。

  偏偏在这个时候,黎星辰为了让杜笛风针对宋归鸦,将当年的事情又翻到了台面上来,还刻意放出风声,诱导杜家和宋家误以为是宋归鸦破坏杜思琪和宋宇婚姻未遂,随后萌生恨意在杜思琪的车上动手脚,致使两人事故死亡。

  真相被迫浮出水面,宋家知道杜思琪是故意想弄死他们的儿子,而杜家也发现宋宇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家暴逼死他们的掌上明珠,两家斗的你死我活。

  即便奚桐月出面暂时化解了这段矛盾,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苏芷迟早也会查到。

  就算苏芷查不到,杜家和宋家早晚也会找上她。

  所以,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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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能够得知逝去的爱人内心深处是爱着自己的,未必不是一种对痛苦的抚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奚桐月完全理解苏芷的心情。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也承受得住真相。

  这才是最重要的。

  奚桐月声音渺无地轻轻叹了一声,道:“你曾说凯旋回京后,要跟我讨赏,可还记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不知道奚桐月想问什么,她就是个彻头彻脑的傻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归鸦应道:“记得。”

  奚桐月不接话,一双黝黑的黑眸就这么无声地注视着她,颇有一种她敢重复血书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立马翻脸走人的气势。

  宋归鸦心底忽然有什么东西骤然紧了,心脏似是被千万根针扎过,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痛,不致命,却足以让她审视过去。

  她当初就如同杜思琪一般,临死的那一刻,一心只希望所爱之人能够余生幸福,却全然不知,活下来的那人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永远都等不到一个答案会有多痛苦。

  奚桐月便如苏芷一般。

  可苏芷还有奚桐月来告诉她杜思琪的答案。

  奚桐月却始终都无法从身边任何一个人口中,得到宋归鸦的答案。

  如果她们今生并没有双双重生,奚桐月一生的痛苦和绝望将永远都无法消弭,而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为是造成的。

  尽管奚桐月从来都不曾怪她,但她现在彻彻底底明白过来,对于相爱之人来说,她所谓“善意的谎言”有多么的无知可笑。

  宋归鸦敛眸再抬起的时候,眼底透出极为认真的光亮来。

  “那次,父亲告诉我,那是北境最后一次战事,若能打赢,从此大胤山河无恙,百姓皆安,百年无虞。我心里便想着,如果这一次还能侥幸平安归来,就请陛下赏我辞印入宫。”

  “做陛下裙下之臣。”

  女帝的裙下臣,无异于天下人都嗤之以鼻的面首。

  可从宋归鸦口中说出来,却透出一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骄傲劲儿来。

  奚桐月怔了一瞬,似是有些讶然,转念一想,谁不知道镇北王家的嫡长女向来是京城女子中的反面教材,离经叛道,不走寻常之路,便是有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念头,也再正常不过。

  可她又怎么舍得让她受这等委屈呢。

  宋归鸦瞧见奚桐月似有似无地弯了弯唇,清媚骄矜的眉眼间晕开一抹柔色,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抱抱眼前这般好的人。

  恰逢此时——

  “奚老师,宋老师,原来你们在这,我找了半天。”

  宋归鸦:……

  宋归鸦迅速收回伸出去的手,旋即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陆今凡抱着一束价值不菲的花正朝着她们走来,身后还跟着拼命朝她挤眉弄眼的迟霍。

  宋归鸦:?

  正当宋归鸦心底浮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的时候,陆今凡已经走到了跟前。

  出于对前辈的尊重和礼貌,陆今凡十分懂事地跟奚桐月打招呼,“奚老师您好,我叫陆今凡,我是您的影迷。”

  迟霍勉强扯出一抹笑,跟着出声:“奚老师,师父。”

  奚桐月将视线从宋归鸦背在身后的手上收回,旋即神色淡淡地朝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陆今凡这是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跟奚桐月说话,只当她私下里比较高冷,也不在意,兀自笑道:“刚好奚老师在这,可以帮我做个见证,我有些话想对宋老师说。”

  宋归鸦:??

  宋归鸦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身后的迟霍。

  迟霍捂着脸,压根就不敢看她,透过指缝只能隐隐表露出他满眼的求生欲。

  我真的尽力了。

  昨天开机仪式过后,官博正式开始营业,官宣《琢玉》开机,并且放出所有主角的定妆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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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网上对于宋归鸦饰演女主还产生过不少的质疑和争议,可就在女将军的定妆海报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一霎那,评论底下的画风瞬间就变了。

  从一开始的“什么玩意儿就来演大女主?”变了“啊啊啊啊老公我弯了”。

  诸如此类。

  其中绝大部分还是之前陆今凡的粉丝。

  他们还在评论底下直呼“亡国公主和敌国质子好有CP感”“隔着海报都感受到满满的张力”“期待对手戏”,甚至在评论区里疯狂艾特陆今凡和宋归鸦。

  导致陆今凡再次看见那张定妆照时,再次产生了奇妙的心动感觉,当即一拍脑袋就让助理订了一捧花送到剧组来,说什么都要给宋归鸦道歉,还要重新追求宋归鸦。

  怎么说呢,就,挺迷的。

  听到这话的奚桐月眉尾轻扬,勾了勾唇侧身让出位置,站在一旁作看戏状,眼底划过一抹兴味。

  宋归鸦:……

  陆今凡惊讶于奚桐月脾气这么好,还这么没架子,瞬时一脸感激地朝她露出八颗牙的笑容,然后清了清嗓子,面对面深情地望着宋归鸦。

  “宋老师,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晚上,你之前拒绝我都是对的,是我太不靠谱了,对于昨晚的事情我也反思过了,不管怎么样,我当时还是应该站出来的,你放心,通过一晚上的蜕变,我已经变得成熟了很多,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因为我觉得,在这个剧组里,只有我和你才是最般……啊啊啊啊……”

  陆今凡正说得起劲,花还没来得及递给宋归鸦,不知怎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宋归鸦拎起后脖领飞了起来。

  一转眼,他就已经站在足有三层楼高的道具棚的棚顶上,手里的花也早已在半空中时就散落在了地上,像是下了一场鲜花雨。

  而宋归鸦这出其不意的行为,倒是让奚桐月忍不住轻笑一声。

  陆今凡站在顶棚上,脚下踩着还没脚掌宽的钢筋龙骨,只觉得双腿发软,一脸惊慌失措:“宋老师你这是干嘛?”

  宋归鸦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跟我有仇?”

  陆今凡:???

  陆今凡一脸懵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归鸦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冷道:“这是最后一次。”

  陆今凡两眼发直:“什么最后一次?”

  宋归鸦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却也懒得再解释,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飞回奚桐月身旁,牵起她的手就走。

  陆今凡恍然回神:“诶,等等,宋老师……你怎么自己走了?我怎么办?”

  宋归鸦和奚桐月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拐角。

  陆今凡歇斯底里:“啊!救命啊……我恐高啊!”

  迟霍“啧啧”两声:“我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招惹我师父,你偏不听我的。”

  陆今凡欲哭无泪:“啊?你说什么?上面风好大,你先找人把我放下来!”

  迟霍:……

  宋归鸦自重活一世后,鲜少动气,这次却被陆今凡气狠了,走路的速度也难免受情绪影响加快了许多。

  奚桐月被她牵着,落后她半步,见她气鼓鼓的背影,觉得好笑,再一次低笑出了声。

  宋归鸦身子一僵,想起奚桐月今日穿的是高跟鞋,于是立马停下脚步,小心地回头看向被她落在身后的人,“对不起,是我走得太快了些。”

  奚桐月挽着唇看着她笑,意有所指道:“昭蘅魅力不减当年。”

  当年宋归鸦作为大胤第一位女将军,出征回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哪怕是女子,坐在那高头大马上也尽显英姿,引得夹道欢迎的百姓齐齐凝望,更有那闺阁家的小姐们红着脸往她身上丢自己的帕子。

  哪怕不能嫁给她,也不遗余力地表达仰慕之意,算是满足她们小女儿家的心思。

  其中还有定远侯府那位相传有磨镜之好的庶女。

  说来也怪,当时宋归鸦还没搞清楚自己对奚桐月的感情,却在得知这事之后,吓了个半死,倒不是怕被那庶女缠上,而是第一反应怕奚桐月误会她与那庶女之间有什么首尾。

  她还着急忙慌地跑去了长公主的寝宫,言语间各种试探奚桐月,奚桐月却一脸骄矜地给她来了一句:“磨镜之好,又有何妨?”

  当时,她便愣住了。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想不起那时是因为什么而愣住,连后来怎么出的宫,都不记得了。

  此时再听到奚桐月的调弄,宋归鸦所有的恼怒和懊悔,顿时在这一句话里消散地一干二净。

  也想起了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愣住。

  因为那个时候,阿殊便是在告诉她……

  她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