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奚桐月的面,苏芷是不敢像往常在宋归鸦面前一样,直呼其“月月”的。

  但昨天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去。

  为了能让深藏于内心已久的那件事,得到一个答案,两年来,她千方百计“缠着”奚桐月,被对方无情驱逐,后来偶然得知宋归鸦与奚桐月的关系,于是想方设法又去接近宋归鸦,意图挑拨,或者说引起奚桐月的忌惮,让奚桐月不得不重新正视她,给她想要的东西。

  可谁能想得到,奚桐月在得知她故意“勾搭”宋归鸦之后,竟然没有丝毫的反应。

  而那宋归鸦,更是好像知道她的意图似的,既不对她的“勾搭”避而远之,也不因为她的“挑拨”而对奚桐月吃味,反而正大光明地跟她相处,时不时还用一种很欣赏的目光打量她。

  就很奇怪。

  眼看计划不成功,她也准备放弃了。

  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昨晚发生的意外,是她现在能牢牢抓在手里的,唯一的,可以跟奚桐月谈条件的机会。

  从酒局上丁青媛刻意让宋归鸦坐在赵子沐旁边的时候,她就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聚餐目的是什么了。

  所以在聚餐结束之后,大家各自散去,她特意在酒店门口等了等宋归鸦,看见她被丁青媛留住,就知道赵子沐要对她下手了,赶忙上前去,想趁机帮她解围。

  一来,即便所有人都说她是靠一身狐媚子功夫上位出道的,但其实她从来都洁身自好,骨子里清高,更是看不惯圈里的这些签规则,没遇见也就算了,遇见的时候总也会忍不住“多管闲事”,以前因为这事,没少得罪人,惹得那人心疼不高兴。

  二来,她也想利用“美女救美女”这事,让奚桐月欠她一个人情,好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两者来说,后者的原因更大些。

  可惜,宋归鸦本人不争气,任凭她再怎么给她暗示,她都仿佛没看懂似的,硬是要独自跟丁青媛回酒店。

  无奈之下,她只能在宋归鸦跟丁青媛离开后,打通了奚桐月的电话。

  所幸这一通电话还算及时,让本来打算直接回酒店的奚桐月打了个弯儿,及时赶到聚餐的酒店,捡到了一下电梯就昏迷的宋归鸦。

  顺便还以雷霆之势,处理了意欲逃跑的赵子沐。

  虽然即便赵子沐跑了,奚桐月也完全有能力可以秋后算账,赵子沐照样跑不了,只不过可能会稍微麻烦一些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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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现在既避免了这些麻烦,也避免了宋归鸦昏迷之后被别人捡走惹出是非的风险。

  苏芷这一通及时的电话,多少也算是一个筹码。

  一大清早,剧组的演员们就早已做完了妆造,即便一不小心妆花了,需要补妆,这些在拍摄现场就可以完成,所以现在这个时段,化妆室里几乎不会再有人进来,倒是方便她们谈话。

  只是……

  “好歹我也算是个外人,你们当着我的面这样秀恩爱,合适吗?”苏芷抱臂坐在化妆椅上,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对面化妆椅上,奚桐月一身全黑的V领时尚长裙,不同材质的衣料让全黑的视觉显现出别具一格的层次感,她姿态随意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微卷的长发随意散落,优雅而轻盈,妆容清淡,红唇微微翘起,更突显出矜贵而冷艳的女王气场。

  宋归鸦则一脸平静淡然地站在奚桐月身后,一张没有任何妆容点缀的脸,如刚剥壳的鸡蛋一般细腻嫩滑,水灵剔透,好像没有妆容的遮盖和修饰,五官的精致和清冷的气质反而愈加明显。

  此时此刻,她双手正搭在身前奚桐月那瘦削匀称的肩上,动作轻轻地替她按摩着。

  奚桐月就这么被她半环在怀抱里,隐隐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是金丝雀小心翼翼服侍金主的画面,苏芷硬生生在宋归鸦的目光里,看出了一种对珍贵至极的人失而复得后的眷恋和宠溺。

  前者是以低姿态讨好高姿态,后者则是平等的相爱。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金主和金丝雀该有的相处方式。

  奚桐月听到苏芷开口,缓缓撩起眼皮看她,“苏小姐不是经常跟我们三人行,怎么现在就成外人了?”

  苏芷顿时一噎,暗骂奚桐月表面装作不在意,无视她,内心果然还是个小心眼。

  她面上依旧保持着一贯媚然的笑,“那还不是为了跟宋小姐交朋友,随口说的玩笑话,宋小姐她都没当真,你说是吧,宋小姐?”

  专注按摩的宋归鸦抬眸,出于礼貌微微一笑,然后继续低头按摩,丝毫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苏芷:……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俩货,没一个好东西。

  亏她之前还觉得宋归鸦骨子里好歹是个相当正派的人呢。

  tui——

  苏芷索性也懒得跟她们虚与委蛇套近乎了,身子往后一仰,靠坐在椅子上,“奚老师,哦不,现在应该叫奚总,咱们也不绕弯子了,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看在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让宋小姐免遭摧残的份上,能不能满足我那小小的愿望?”

  奚桐月不由得笑了一声,拍了拍宋归鸦的手,示意她坐下休息,随后才看向苏芷。

  “你做出勾引人家丈夫的事,就该做好被痛恨的准备,还怎么有勇气来追问逝者留下的遗言的?”

  苏芷完美无暇的表情瞬间出现一丝裂痕,锥刺的痛再一次涌上心头。

  她终于卸下面具,冷漠道:“宋宇根本不爱她,我只是勾了勾小指头,那个男人就狗一样的爬了过来,他不配成为她的丈夫。”

  奚桐月冷笑道:“他不配,你就配么?”

  苏芷表情彻底崩塌,“奚桐月,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就算思琪把你当做是很好的朋友,也不代表你可以替她来审视我!更何况,我跟宋宇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关系,思琪来酒店找宋宇的那次,也不在我的计划内,我只是……只是想……”

  “只是想拍下宋宇出轨的证据,劝杜思琪离婚,没想到被她捉奸在房,知道她丈夫的出轨对象,居然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最信赖的好闺蜜。”奚桐月替她说完后面的话,心底只想发笑,一双眼底因透着审视,变得有些锋锐,让人没有胆量去直视。

  “有些话,从前我不想说,但现在,我只想问问苏小姐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在明知杜思琪对你没有那种感情的情况下,还要执着于破坏她的婚姻,你后悔吗?”

  苏芷眼底划过一抹痛色,沉默了下来。

  认识杜思琪的那天,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季节,她们同在一个大学里,却是不同专业,一个是学表演的,一个是学音乐的,平时几乎完全没有交集,却在那天杜思琪将手里的伞撑向陌生的她之后,两人阴差阳错地成了朋友。

  一直到毕业以后,哪怕一个进入演艺圈成为了演员,一个进了音乐圈成为了原创歌手,完全不属于同一个圈子,也依旧没让这段感情疏离,甚至更加亲密。

  杜家在娱乐圈的地位不低,有不少好的资源,加上杜思琪本来就在音乐上有惊人的天赋,事业在家里的支持下可谓是出道即巅峰。

  而那个时候苏芷还在处处碰壁,到处参加试镜,不是因为她那张脸过于妩媚抢戏而惨遭拒绝,就是遇人不淑,差点被骗。

  杜思琪知道以后,只要是有关于拍戏的机会,就会竭力推荐苏芷,从而苏芷的出道之路相较于其他女艺人来说,少了后面的许多的坎坷,甚至那些看中她妩媚气质和出众外貌想潜她的人,多多少少也会看在杜家的份上,多几分顾虑。

  苏芷一开始是不愿的,因为她不想让她们之间的感情掺杂任何利益的杂质。

  更何况,她那时心里已经明白,她对杜思琪早就不再是单纯的友情,而是更多的爱情,所以更加不愿意让杜思琪帮她。

  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取得成功,站在巅峰之处光明正大地跟心爱的人站在一起。

  可现实却给了她残酷的一巴掌,在一次差点被人下药□□之后,她才明白,像她这样没有身世背景却空有美貌的女人,想要一个人在娱乐圈这种名利场里闯出一片天来,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遇到一个认可她的演艺才能,又对她没有欲念且愿意保护她的贵人。

  那时杜思琪便抱着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她,哭着质问她:“既然是贵人,那你的贵人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呢?”

  发生那件事之后,杜思琪放下所有工作,在她家陪了她整整一个月,陪她吃饭,睡觉,养伤。

  后来,她才想通,接受了杜思琪的帮助。

  所幸她也争气,参演第一部 现代剧之后,就拿到了最佳新人女主角,次年就参演了一部名导的大银幕,拿到一座含金量极高的最佳女配讲座。

  拿奖的那个晚上,她跟杜思琪庆祝,喝了个大醉。

  她吻了杜思琪,告诉了她自己的心意,得到的却是惊愕与拒绝。

  “小芷,你不记得我们说过,要做全天底下最好的闺蜜吗?”

  “我不要跟你做闺蜜,我爱你啊,思琪。”

  “小芷,我想你还是先冷静一下,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喝太多酒了,早点休息。”

  门关了,只留下苏芷一个人,在她为她们买下的第一个家里。

  巨大的悲伤将她吞噬,脑海里不断闪过往日两人之间的种种,却更让她坚定起来。

  她不相信杜思琪对她没有感觉。

  冷静就冷静。

  她们早晚会在一起的。

  谁知道这一冷静,等来的却是杜思琪订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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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那个什么宋家大少订婚?你难道不知道我对你……”

  “小芷!别说了,我不想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了。”

  “……”

  因为一场联姻,两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决裂,苏芷再也没给过杜思琪好脸色,两人也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任何一场酒会当中,有人问起的时候,苏芷就会冷脸,久而久之,她们翻脸的消息就传来了。

  这时候,往日那些顾虑杜家而放过苏芷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借着宴会相遇的机会,试探杜思琪的口风。

  如果杜思琪真的跟苏芷闹翻了,那他们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可没想到,杜思琪在听到他们说有戏想找苏芷拍的时候,态度比谁都殷切,甚至还会主动在各种宴会中不动声色地在名导们面前给苏芷刷好感。

  这哪里是绝交的样子?

  苏芷后来得知杜思琪为她做的这些事,气得去找杜思琪大吵了一架。

  之后两人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往,直到收到杜思琪的结婚请柬。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来做我唯一的伴娘。”

  苏芷看后,当场将请柬撕地粉碎。

  她想过去婚礼现场闹,但到底还是不忍心伤害她,让她的婚礼不完美。

  既然她不喜欢自己,喜欢那个男人。

  那就,祝她幸福吧。

  可世事无常,偏偏却又让她发现宋宇居然背着杜思琪在外面玩女人。

  她告诉她,她不相信。

  宋宇又是个擅长伪装且极为谨慎的人,她找私家侦探跟踪他,却屡屡拍不到任何实质性的照片,反倒被他察觉,威胁私家侦探不再跟踪他。

  幸运的是,她找私家侦探的时候没有泄露身份,所以后来她才敢亲自去勾引宋宇,以杜思琪闺蜜的身份。

  兴许是宋宇觉得没玩过这么刺激的,苏芷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拿下了宋宇,骗了他去酒店。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拍到证据,杜思琪便来捉奸了,捉的还是她的闺蜜和丈夫。

  被发现后,苏芷即便再懊悔,也挽回不了任何事,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杜思琪终于看清了宋宇的真面目。

  她也下定决心打算出国,不再出现在杜思琪的视野当中,不再打扰她的生活,只要她以后的生活会更加幸福一些就好。

  但老天似乎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杜思琪死了。

  发生的很突然,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来得及留下。

  事故发生在没有监控的郊区路段,杜思琪和宋宇所在的车跟一辆重型卡车相撞,因为两辆车的车速都不低,加上跑车轻盈,当即被撞得飞了出去。

  宋宇伤的重,还没等到救护车,就已经因内脏流血过多身亡。

  杜思琪也伤得不轻,但送进医院后,急救了整整六个小时,也没能救回来。

  而苏芷当时在准备出国的事情,事发后的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赶去的时候,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

  事后查出卡车司机酒驾,事故最终定性为卡车司机全责的交通意外。

  可是,跑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却不见了。

  或许是事故主要原因已经调查的十分清晰,通过卡车的行车记录仪发现,卡车司机酒驾逆行,而迎面撞来的跑车里,杜思琪和其丈夫宋宇似乎正在发生争执,一时躲避不及,才造成最终悲剧,于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再去注意跑车的行车记录。

  唯独苏芷注意到了。

  那辆车是杜思琪的,而行车记录仪,是她送给杜思琪的。

  她第一次坐那辆车的时候,就看见杜思琪装在了车里,她当时还跟她开玩笑。

  “这种行车记录仪是双向的,不止可以记录车前方的情况,还能记录车内的,以后我就可以随时检查你有没有背着我去跟哪个野女人约会了。”

  “怎么会呢,我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野女人,那个人的名字叫苏芷。”

  ……

  后来,即便两人闹翻,以思琪的性格,也绝不可能特意把它给拆了。

  苏芷问过警方,也问过杜家的人,没有人在意。

  可她在意。

  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找到行车记录仪,那里面有对她而言,万分重要的东西。

  直到后来,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思琪临死前,见过奚桐月。

  所以,这两年来,她才一直纠缠奚桐月。

  她想要知道,思琪临走前,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

  行车记录仪,是不是她拿走的?

  可整整两年,她都没从奚桐月嘴里撬出一个字,正当她怀疑思琪是不是真的没有跟奚桐月说过任何关于她的话时,她得知了一个消息——杜家和宋家又开始重新调查当年的车祸。

  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一向跟杜家其他人没什么交情的奚桐月,居然亲自去参加杜老爷子的寿宴。

  寿宴结束后的第二天,杜家和宋家又同时停止了调查。

  取而代之的是,宋家如同疯狗一样咬着杜家不放,要杜家给他们一个交代,杜家也没有听之任之,适时反击,两家不知道因为什么,掐了好一阵子的架,搞得圈子里一阵乌烟瘴气,最后不得已之下,还是奚桐月出面,解决了杜宋两家之间的矛盾。

  只不过,自此以后,两家彻底断绝了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这让苏芷更加肯定,关于杜思琪和宋宇的死,奚桐月肯定知道点什么。

  “我不后悔。”苏芷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说出的话也轻飘飘的,但语气中不难听出坚定。

  或许在别人看来,杜思琪是一个温柔又有才华的女人,虽然出身好,却从来没有大小姐的架子,为人温和,对人友善,但苏芷知道,杜思琪骨子里是有一股清高倔强的,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骗和背叛。

  宋宇两样都占齐了。

  她不可能忍受自己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所以,苏芷她不后悔。

  奚桐月静静地看着她,目中掠过几许深意,半晌才缓缓开口,语调似是呢喃:“不后悔就好,以后也不后悔最好。”

  苏芷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悄然紧握,身体不自觉紧绷,“什么意思。”

  奚桐月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硬盘,放在苏芷面前的化妆台上。

  “答案在这里,要不要看,由你决定。”

  ……

  等奚桐月和宋归鸦一起离开化妆间之后,苏芷盯着那巴掌大的黑色方块,久久未动,直到身体开始发僵,她才伸出早已冰凉的手,放在同样冰凉的硬盘上。

  拥有巨大容量的硬盘里,却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不到10分钟的视频文件。

  苏芷视线停留在文件上,握着鼠标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才堪堪将光标移到图标上。

  这里面,是她追寻两年的答案。

  也是思琪在遇到车祸前后十分钟里的短暂生命。

  苏芷越是迫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越是害怕发生了什么。

  几乎一顿饭的时间后,她才鼓起勇气,点开了视频。

  画面还未铺满屏幕,一道暴戾的男声就先在她耳边炸开了。

  “你这个贱女人,跟苏芷那个臭婊子一起合起伙来耍我是吧?”

  画面载满屏幕,宋宇面目可憎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怪不得结婚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让我碰,还说得好听,想专注事业,不想怀孕,他妈的真当我好骗?”

  “还特么的闺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学时候的事,搞同性恋是吧?这么喜欢搞,不如把她喊来,我们让你们两个贱人好好尝尝男人的滋味,看你们还搞不搞的起来。”

  “宋宇,你嘴巴放干净点!”

  一声暴喝,让苏芷泪流满面。

  她看着屏幕里一向温温柔柔的杜思琪,像是一只敏感的豹子,温雅的面容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

  “不要再去找苏芷,我们之间的事跟她没有关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听到这充满警告意味的话,宋宇男人的自尊仿佛被激怒,他解开安全带,反手就给了杜思琪一耳光。

  “啪——”

  杜思琪骤然被打,因为力道极大,脸不受控地侧向了一边,巨大的痛处让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也不由得一抖,车身还晃了一下,幸亏杜思琪紧紧握住了方向盘,才没有脱离车行道。

  只是那张白皙清透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五道鲜红的巴掌印。

  触目惊心。

  苏芷只觉得好像有个人拿着一根巨大的塑料管,粗暴地捅进她的喉咙里,将她身体里的所有氧气都抽了个干净。

  她呼吸不上来,心疼的要命,眼前的屏幕模糊了一片。

  可屏幕里的宋宇还在发威似的恫吓着她藏在心底小心呵护的人。

  “你他妈搞清楚你在跟谁说话?别以为我之前捧着你纵容你是在怕你,要不是杜老爷子还没死,杜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威胁我?我现在还弄不了你,不代表我弄不死一个苏芷。”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在馋她那副身子吧,只要宋家稍微放出一点风声,你信不信她不出一个星期,就能变成万人骑的婊子!”

  杜思琪双目通红,因为生气,巴掌印也显得随着涨红的面色愈加鲜明。

  “宋宇,你要是敢动她一根头发,我……”

  “你怎么样?你还能杀了我?”宋宇讥笑出声,显然没把杜思琪的威胁放在眼里,“我借你一百个胆子,你敢么?”

  “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对你居心不轨还勾引你丈夫的女人,放弃自己的理想,放弃家人,放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别逗了,你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敢哈哈哈哈哈……”

  在宋宇近乎疯狂的讥讽大笑声中,杜思琪沉默不语地开着车。

  宋宇却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对着手下败将耀武扬威。

  “杜思琪,你不敢,但是,我敢,弄死苏芷对于我而言,就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明天,我就要苏芷这个骚货,身、败、名、裂。”

  “你放心,在她被人玩死之前,我会让你们见最后一面的,就算见不到也没关系,以后你可以在各种社交平台上见到她□□被人轮的样子,这就叫坦诚相见,怎么样?你丈夫我是不是很大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音落下,杜思琪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情绪,双眼透着近乎麻木的颓色,细看之下,还蕴含一股能量巨大的决绝。

  她知道,以宋家的实力,他说的这些,他都是做得到的。

  宋宇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在得意洋洋地,一字一句地,向杜思琪描述着苏芷怎么被他一步步玩死的详细过程,丝毫没有发觉方向盘上的手变得惨白至极,几无血色。

  直到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窗外倒退的景色越来越迅速。

  “贱人,开这么快找死啊?”

  狭窄的车内,宋宇大声呵斥着杜思琪,杜思琪却仿佛失聪了一般,双目直视前方,脚下依旧稳稳踩着油门,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抖动,向上攀升。

  宋宇察觉到不对劲,内心涌出巨大的恐惧,他立马伸手去抢方向盘,脚底下狠狠地踹着她踩油门的脚。

  “你他妈疯了?!快松手!!”

  就在杜思琪快要被他成功踹开的时候,一辆巨大的卡车迎面冲了过来。

  画面骤然之间发生一阵剧烈的抖动,紧接着是一阵黑屏,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行车记录仪重新恢复了车内的画面。

  宋宇因为没有系安全带,被甩出了副驾驶,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被高尔夫球杆扎穿在车后座。

  杜思琪半截身子都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掩埋,隐隐只能看见一张侧脸。

  周遭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见有个中年男人口齿不清地打着急救电话。

  杜思琪就这么顶着半张带着鲜红指印的脸,安静地靠在车座上,紧闭着双眸,又黑又密的长睫根根分明地树立在空气中,宛如一个沉睡的婴儿。

  又过了一会儿,长睫微动,杜思琪艰难地睁开双眼,慢慢地转向行车记录仪,额头上的血液忽地坠落,沿着鼻梁骨流淌而下,接着没入一片白色之中,染红了半个气囊。

  同时,她对着行车记录仪,留下了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

  终于,苏芷再也止不住早已汹涌的泪水,宛如决堤的江河,淹没了无数个日夜里的绝望。

  ……

  奚桐月和宋归鸦离开化妆间的时候,特意叮嘱池瑜守在门口。

  如果听见里面有人哭,不要进去,不用理会。

  如果有人来,就请他/她暂时离开。

  因此,池瑜在门口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声,也只能跟来往的人解释一句,“不好意思,里面在对戏。”

  在去道具组视察的路上,宋归鸦不动声色地握住奚桐月泛着凉意的手。

  奚桐月任由她握着,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

  走了一段时间,奚桐月心底的那一股郁气似是有所缓解,她勾起唇角,转眸看向身旁一直保持静默的人,似笑非笑道:“昭蘅一点都不好奇?”

  宋归鸦忽然被这么一问,一脸懵懂:“好奇什么?”

  奚桐月睨着她不说话,宋归鸦顿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不好奇杜思琪在临死前,为什么要请求奚桐月帮她拆掉行车记录仪,不要让任何人看见,包括苏芷。

  哪怕最后的那一句遗言,就是留给苏芷的。

  宋归鸦默了默,才若有所思道:“兴许是因为,杜小姐心底里其实是爱极了苏小姐的。”

  奚桐月眉头微微向上一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宋归鸦一转头,又掉进那双幽深的黑眸中,口中依旧不忘解释,“正是因为爱极,才会容不下任何人的半分践踏,才会奋不顾身地为她献出生命,才……不愿在身死后让心爱之人对她难以忘怀,日日思念,痛苦不堪。”

  奚桐月视线依旧落在宋归鸦的身上,见她对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的内心,居然了解的如此透彻,倏尔就想到了宋归鸦最后一次离宫去北境之前,在御前所说的那番话。

  “臣及笄之后不愿议亲,并非是心有所属。”

  “只是眼下山河飘零,百姓无依,陛下新登大宝,受群臣裹挟,臣无论作为陛下的臣子,还是镇北王的女儿,都有责任为君分忧,以报君恩,不愿为儿女私情延绵子嗣这等劳什子之事所累。”

  “若陛下疼惜,只需满足臣心中唯一的一个愿望。”

  “是何愿望,说来听听?”

  “恕臣斗胆,暂且保密,等臣自北境凯旋归来,再同陛下讨赏。”

  金殿之上,奚桐月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深沉,心底却好似隐隐察觉到什么,沉寂在心底深处的一缕年少悸动,随着宋归鸦上扬的声调再次高高悬起。

  并且在一年之后,随着北境凯旋的消息日益强烈。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等来的不是宋归鸦嬉皮笑脸的讨赏,而是一具沉默无声的残躯,以及贴身揣在怀里的一封血书。

  “臣心中所愿,唯有一事,便是为陛下镇守江山。”

  北境守住了,江山安定了,愿望便也实现了。

  至于那些隐秘心事,再无法提及,也不必提及。

  奚桐月停下脚步,无意识地紧了紧握着宋归鸦的那只手,眼底意味不明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杜思琪的做法很是赞同。”

  宋归鸦下意识回握住她,语气些微有点心虚:“阿殊愿意帮她,不也是因为赞同杜小姐的想法么?”

  “嗯?昭蘅是这么认为的?”

  “不,不是么?”

  奚桐月从温热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唇角的笑意冷地冻人,“那你猜猜,我今日为何会违背杜思琪的遗愿,给了苏芷一个答案呢?”

  宋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