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这边收到师父的来信时,苍莫止已经带领军队打进原挞族内了。

  原挞族长不仅写下了降书,还承诺原挞往后三代,绝不提与大惠联姻之事。并被逼赔偿东边关城城门修缮的钱。

  饶是如此,苍莫止还是在原挞族内待了五天,意在威慑周围部族,让他们都老实点,否则下场就会像原挞一样。

  之所以留了原挞族长一命,并不是苍莫止有多善良,也不是怕原挞狗急跳墙,而是原挞向来以强者为尊,且又愿意依祖训,怕天罚。所以即便他没把族长赶下台,对于一个战败的族长来说,被儿子或者兄弟取代是早晚的事,而且时间不会太久,并不需要苍莫止多做什么。而原挞族的祖训又让他们不会违背上一任族长做出的承诺,所以苍莫止也不需要担心他们反悔。

  军医营随着战事的往前推进,也一次次地往前搬。而大惠军的后方也已经从白山村搬回了东边关城内。逃亡的百姓虽然还没回去,但一切都是指日可待的。

  越清眠看着陪师父回去的影卫带回来的信,得知周载帝已经醒了,但身体大不如前,只能卧床静养,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更别说治理朝政了。

  正常来说,皇上卧病,皇子不在,丞相应该肩负起监国的作用。然而蔡屹近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告了长假,完全没管一点朝堂上的事。

  而越芫华之所以只是让人带信,自己并没回来,也是因为周载帝的状态很不稳定,他怕自己前脚出京,周载帝后脚就又昏迷不醒,或者直接驾崩了,所以还是自己在京中守着更放心。

  越清眠知道师父此番必是为苍莫止打算了。心中感念,就更不敢负师父的教导,对医术上的事更为上心了,也琢磨着空出时间把自己用到的一些方剂写下来,让师父留于医谷的书库中,这样日后谷内弟子有需要,就可以拿来看。

  苍莫止在原挞逗留的这几日,越清眠除了照例救治伤员外,最常做的事就是教导阿凤一些医术上的基础知识。现在军医营分两部分,一部紧跟着苍莫止的步伐,在战场上救治伤员。而另一部分则离东边关城更近,主要是照顾开战以来收治这些的伤员,总不能大家都在前面,后面没人管了。

  越清眠就选择待在了后方的军医营,这里的伤患也更多。

  有时申桃过来找他喝茶,看到他在教阿凤,也会跟着听一听,即便这些东西她早烂熟于心,可再多听几次也没坏处。

  与申桃见的次数多了,阿凤对她便熟悉起来,申桃与他说话,他也乐意答,不像对陌生人那样警惕了。

  “所以师父暂时不会回来了?”听完越清眠大概说了信中的内容,申桃意外道。

  越清眠点点头:“师父这样决定自有他的道理。好在边关一切尽在莫止的掌控中,加上二皇子殿下在修缮和安抚民心上很是上心,又有想法,只要你和柳二安排好谷中的弟子,就没什么问题。”

  申桃知道自己责任很重,这也是她第一次管这些事。之前师父受伤昏迷,谷中还有其他师叔帮衬,并不需要她做任何决定。而这次,师叔们都留在了谷内,她作为师父的弟子,就不能推卸责任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申桃叹道,“好在最近二师兄还算老实,他若是天天找事,我肯定要发狂了。”

  说到柳奉齐,越清眠不禁问:“之前他从未这样刻薄过,如今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在谷里的时候明明都挺好的,大师兄你离谷后,他对师父更为孝顺了,对谷内弟子也更为照顾友爱。也不知是怎么了,见到你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申桃挠挠下巴,也觉得二师兄莫名其妙。

  这样看来,柳奉齐并不像是因为谷里被毁而受了刺激的样子,否则在医谷恢复生机的这一年多时间里,突变的性格就应该有所表现才是。

  越清眠微微叹了口气。

  申桃劝道:“大师兄,你别和二师兄一般计较。”

  越清眠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奇怪,并不会真与他计较,只要他别做出出格的事。”

  到了午饭时间,越清眠想留申桃一起吃。

  “我不怎么饿,大师兄自己吃吧,我再去看看伤患。”申桃站起身。

  “不饿也得吃点,不按时吃饭怎么行?”越清眠皱了皱眉,在越清眠的记忆里,申桃在吃饭这件事上,是向来不用人操心的,而且从小就不挑食。

  申桃无奈道:“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太忙了,又或者怕治不好伤患,太紧张了,我是真的没胃口吃饭,看到饭就堵的慌。勉强吃了还想吐,怪难受的。等我饿了再吃便是了。”

  越清眠下意识地说:“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申桃笑道:“不用啦,我自己把过了,也让其他师妹帮我看了一下,都挺好的。可能真的是太紧张了吧,师父不在,我总觉得心里不安。”

  既然申桃自己看过了,越清眠便没再要求:“你从未跑到战场上过,心有不安很正常。开些疏解心郁的药喝着,应该就没事了。”

  战场上看到的,和平时出诊面对的情况肯定不是一回事,多少是会受到些刺激的。

  送走申桃,越清眠琢磨着苍莫止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再不回来,他会想去找他。

  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越清眠越发现苍莫止成了他生活中不过缺少的一部分。尤其是在苍莫止与他几天都见不上一面的时候。

  边吃饭边想着下午去找苍川之商议一下,他保证不给苍莫止添麻烦,而且他是有自保能力的,不需要苍莫止为他操心。

  不过还没等越清眠去找苍川之,苍川之就派了人来请他过去一趟。

  左右不过是问伤患的事,越清眠并未多问,便骑马赶去了城中衙门,那里现在是苍川之处理所有事情的地方,也是暂住地。

  刚进门,他这一声“二哥”还没喊出来,就突然被一个妇人抱住了:“我的儿啊!!我的儿——”

  越清眠僵在当场——这什么情况?什么儿?

  没等越清眠开口,苍川之和蔡屹就一并走了出来。苍川之看越清眠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复杂,而蔡屹则是眼眶泛红,死死地盯着越清眠,仿佛是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了一般。

  越清眠完全状况外,但一个妇人抱着他哭的这样让人心碎,他也不能不管,便俯身去扶她:“这位夫人,有什么事慢慢说,大哭伤身。”

  妇人并没能平复情绪,而是抬起头看着他,眼泪不断地往外涌,像是有无数委屈等待发泄。手跟着扶上越清眠的脸:“我的儿啊,娘可算找到你了。失了你,娘的心都碎了啊。”

  越清眠从她的话语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好像又不是太明白。见妇人实在站不住,便求助地看向苍川之。

  苍川之走上前来,帮着越清眠扶住蔡夫人:“夫人,外面人多眼杂,进去说吧。”

  蔡屹抹了把脸,也走了过来,对妻子道:“别吓到清眠了,咱们进去慢慢说。”

  蔡夫人这才稍微冷静了些,但依旧抓着越清眠的手不愿意放。

  苍川之只得对他道:“你扶着蔡夫人进去吧。”

  越清眠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苍川之开口了,这面子他是会给的。

  四个人进到议事厅,苍川之让人在外面看着,谁也不许进。这才对越清眠开口:“丞相今日携夫人前来,说你是他们二十多年前丢失的儿子。”

  越清眠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眉头皱的都快拧成疙瘩了。之前师父跟他说过,蔡屹找他师父了解过在哪捡的他,但后来就没消息了。这事他便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居然还有后续。

  “丞相是不是找错人了?我身上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东西。”哪怕是个特殊的胎记,他都是没有的。

  蔡屹看着他:“不会有错的。我根据你被越掌门捡到的地点,多方打听探查,居然找到了当时与你一起消失的下人。她多年来隐姓埋名,苟且偷生,难怪难找。找到她后,她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是亲眼看着你被人带走的。她并不知道带走你的是谁,但记得那个的模样和衣着。经核对后,的确就是越掌门。你若不信,可以亲自问她,她现在就关在蔡府上。”

  越清眠脑子都是木的,他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了,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突然出现的父母。毕竟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根本没有父母的存在,有的只是师父、师叔和师弟师妹们。而且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父母已经死了,自己是家遇变故,才被丢弃的。如今要完全打破他的认知,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

  半天之后,越清眠才问:“我……到底是怎么丢的?”

  蔡夫人一直拉着越清眠的手,满眼都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眼泪还在不停的流,根本不可能回答越清眠的话。

  蔡屹回道:“我与你母亲成亲以来一直感情甚好,但就是多年没有孩子,你母亲为此一直郁郁寡欢。一次你母亲出远门散心,偶然路过一处送子观音庙,听当地的人说十分灵验,便抱着希望去拜了。结果回来没多久,就有了你。”

  “你出生后,按老一辈的讲法,是一定要去还愿的,否则容易有反噬。于是在你三个月后,你母亲就准备起程去还愿。本是不想带你的,但你姑姑说带着你去比较好,毕竟是观音送的孩子,让观音见上一见,再保佑这孩子健康长大,应该会更好一些。”

  “我与你母亲能有你实在不易,生怕你有一点不妥,于是听了你姑姑的话,由你母亲带着你一起去。负责照顾你的丫鬟婆子也一并都带上了。而我忙于公事,实在脱不开身,便没跟着。”

  “原本一切都挺顺利的,没想到回程时遭遇贼人。你就是在这场混乱中,被大丫鬟带走了。因为当时下人死伤许多,所以并不知道你是被谁抱走了,还以为是贼人抢去了。也是这次找到人,才知道你是被她抱走的。”

  听到这儿,越清眠觉得事情已经相对完整了,即便还有其他疑问,但好像自己的身世上已经可以明了了。

  蔡屹见他多少还有些不确定,便又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非常像你的祖母。也是因为这样,我才问起了你的身世。也才有了后面的事。”

  越清眠眉头依旧没松:“我与大皇子见过多次,但他并未觉得我像谁啊。”正常来说,大皇子是蔡屹的亲外甥,肯定见过外祖母,但大皇子并没认出来。

  蔡屹叹道:“大殿下的确见过你祖母,但那时他年纪太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记不清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越清眠好像就找不到其他否认的理由了,但他一时还是不能完全接受,只是觉得不忍蔡夫人如此难过,所以并未挣脱离开,只能坐在这里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