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入京,越清眠一路快马加鞭,畅通无阻。到达京城后,便直奔二皇子府。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到二皇子府上,凭借残存的记忆才没有走错路。

  一下马,王府管事就迎了出来:“见过越大夫,殿下早就吩咐过了,您来了可直接入内。”

  越清眠点点头:“有劳带路。”

  “是。”管事一点不敢怠慢,也不敢耽误时间,引着越清眠就去了苍川之的屋子。

  苍川之的屋子里有很重的药味,哪怕像越清眠这样喜欢药香的,这会儿都觉得呛鼻子。

  李太医还苦着脸守在屋子里,就怕苍川之因毒而发急症,而守在床边的是个穿着讲究的小公子,越清眠并不认识这个人,估计是苍川之的友人之类。

  见他进门,李太医仿佛看到了救星,立刻迎了上去,倒豆子似的把苍川之的情况全交代了一遍,好像他把事情交代完,苍川之再有什么不妥,也与他没有干系了。

  越清眠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径直走到床边。

  床边的小公子立刻让开地方,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

  此时苍川之已经陷入昏睡,脸色看起来还正常,但当越清眠抓起他的胳膊开始诊脉时,就发现他的手指已经被黑色染全了。

  这种黑色与毒医及药人的黑不同,苍川之只是中毒所致,而颜色发于手指对越清眠来说是好事,如此更方便他判断毒药残留的情况。

  苍川之脉象虚弱,属于中毒不多,但因为长时间没能去除,导致毒药蔓延开来,进入五脏六腑。与一击毙命的剧毒不同,这种慢毒才是最折磨人的,到最后,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果然像是做药人的毒医会做出来的毒药。

  可苍川之到底怎么中的毒,越清眠实在不解。正常来说,那个毒医应该没有机会往苍川之的饭菜里下毒,而如果是用毒烟的方式,他给苍川之的那些防毒烟的药粉应该可以化解才对。

  不过现在并不是细究这件事的时候,越清眠立刻来到桌边,提笔开始写药方。

  很快,两副药方就写好了。越清眠将药方递给管事:“上面那副抓了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下面那副抓好后用布巾包了放大锅里煮,煮到汤色浓黑倒浴盆里送过来。”

  “是!”管事拿着要方就跑出去办事了。

  越清眠看了看李太医和小公子,没什么表情地说:“多谢两位照看二皇子,眼下交给我便好,还请两位先出去吧。”

  这声谢他是代苍莫止说的。而这两个人他都不熟,留下来也帮不上他的忙,让屋里安静下来,方便他一会儿全神贯注地施针。

  李太医巴不得赶紧离开,向越清眠行礼道别后就走了。倒是那位小公子,犹豫了须臾后,说:“我去厢房等着,越大夫若有需要,喊我一声便是了。”

  越清眠没拒绝,这个时候能留下来的,无论处于什么原因,对苍川之多少应该是有些关心的。

  待人都离开后,越清眠静了静心,又点上了一支静心的香,这才净了手,拿出自己的针,开始为苍川之施针。

  医谷所授逼毒的方法有很多,但对付南方毒医的用毒,还是得用南方的那一套法子更有效,这也是他不让人留在屋里的原因,他并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会这些。

  几针扎下去,越清眠便去搬了个空盆放到床边,几乎是盆刚放好,苍川之就突然坐了起来,对着床边就“哇”地吐出一口黑血,伴随着十分诡异的香味,与毒医身上的香如出一辙。

  苍川之吐完后并没有躺回去,而是继续趴在床边,此时他也没有力气抬头看床边坐的是谁,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随即又吐了几口,全是一样的黑血。

  越清眠见差不多了,便端了茶来给苍川之漱口。苍川之没有力气接茶,只能就着越清眠的手喝了漱口。

  待他嘴里的香味被茶香冲走,越清眠才扶着他躺回床上。

  苍川之看到是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五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麻烦你了。”

  越清眠往装着黑血的盆里丢了一把药粉,盖住那股香气,才道:“二皇子客气了。我实在想不出你到底是如何中的毒,莫止听说了你的情况脸都白了,幸好皇上圣旨传的还算及时,我若再晚来三天,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苍川之浅浅地笑了一下:“我知道瞒不过越大夫。”

  越清眠不在意谁骗了他,瞒了他,这些对来他说都无关紧要,但他不能看苍莫止难过,一点也不行。

  “现在没有外人,你直说吧。”虽然让一个病重未愈的人交代经过显得有些不人道,但越清眠日夜兼程赶过来,越想越觉得这毒中的蹊跷。刚才点了香,静下心来施针,他也嗅到了房中他配置的药粉的味道,所以苍川之到是怎么中毒的,他心里已经了然了八成。

  苍川之没借身体之故推脱,痛快地说了自己与毒医在茶楼遇到的事。其实遇到毒医完全是个意外,但当他看到毒医时,这一计就已经计划起来了。如今他父皇还在妄想长生不老之事,显然没明白毒医的危险。他为了不让苍闻启借此由头拿捏圣心,必须以身试毒,才能让父皇有所忌惮。

  于是他让人偷了毒医的荷包,里面果然有一些药丸,虽然不知道这些药丸具体什么作用,但因为越清眠给了他许多药粉防毒,于是他笃定能被毒医带在身上的,必然是毒药。

  对于要不要吃,他原本还有些犹豫,谁知道乐悦的婚嫁队伍居然被劫,她和大皇子都不知所踪。而在那个当下,苍闻启简直等于占尽了所有先机,如果他拿不出制衡苍闻启的办法,那以后再想翻盘就难了。另外,他也是考虑到如果他出事,父皇为了安抚苍莫止,肯定不会像之前那样严防,更会以松懈来让苍莫止安心。如此,他才有机会见到苍莫止,苍莫止也能有更多的余地去找乐悦。

  听完他的话,越清眠反而不好怪他了。苍川之把能想的都想尽了,办法用的的确冒险,可胜在管用。

  “我没敢吃多,只吃了小半丸,没想到这毒就这样厉害了。”这是苍川之觉得自己失策的地方,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越清眠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公主那边你不用担心,她现在很好。”

  苍川之立刻就来了精神,眼神炯炯地看着越清眠,所有想问的话都在眼神里了。

  越清眠点点头,表示的确是苍莫止安排的。

  苍川之明显地松了口气,笑说:“看来我这罪没白受,能让你给我带来这样好的消息。”

  这样敏感的消息苍莫止没第一时间告诉他是正确的,万一失手消息被截,无论是他还是苍莫止都吃不了兜着走。也是因为苍莫止什么都没说,他的这次苦肉计才如此奏效,至少帮他叫来他越清眠,不是吗?

  “别有下次了,我怕你再来一次,莫止就要直接领兵开战了。”越清眠拔掉他身上的针。

  说到这个,苍川之迫切地问:“莫止的手……”

  越清眠一笑:“放心,能提能打的。”

  苍川之露出舒心的笑容:“多谢你了。”

  再多客气的话都显得过于苍白了。

  “应该的。”重活一世,他就是希望苍莫止好,别的都是多余或者顺便,“你身上的毒还没拔干净,我已经让人煎了药,也熬了药浴汤,一会儿你泡两刻,再把药喝了。明天继续施针,估计需要五日。”

  “好。”能把他弟弟的手医好,苍川之必然是愿意相信越清眠的。

  越清眠把东西收拾好:“对了,我来时见一小公子守在你床边,不似府上小厮下人,不知是何许人也?”

  越清眠倒不是想八卦,就是觉得如果这人常出入府中,总得有个正式的称呼才好。

  苍川之愣了一下,随后道:“哦,那是我的陪读,待在我身边有些年头了。改日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越清眠没拒绝,点头应了。

  剩下的就暂时不用他操心了,管家给他安排了安静的院子住着。苍川之的后院很干净,没有通房侍妾,与苍莫止不相上下。这让越清眠一度怀疑苍莫止后院那么干净,是不是跟他哥学的。

  就这样,一晃三天过去了。京里果然消息灵通,越清眠就是坐在府上,也听到不少外面的消息。

  东边开战,朝廷再次陷入粮草困难,朝臣一拨一拨进去,又一批一批出来,好像总议不完似的。

  蓉妃被禁足后,周载帝又找了个理由让苍闻启待在了府上。正常来说国事当头,苍闻启是最应该进宫议事刷存在感的,现在这个机会也被皇上拦住了,就像没有他这个人一样。如此,所有皇子又都回到了同一水平线上。而毒医也没有再被召进宫,近来皇上操劳带来的不适都由太医院伺候着。

  越清眠被召回京,自然很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皇子府。得知二皇子身体渐愈,又让他们重新见识了越清眠的神医之名,也渐渐开始怀念起了医谷的好处,如今医谷还在闭谷,让许多有疑难杂症的病人无处寻医,束手无策。

  周载帝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议政,靠在榻上等药送上来。

  “这几日越清眠可还老实?”周载帝问。

  “是。从进了二皇子府,就一直没出过门。”宁禄回道。

  周载帝显然是满意的:“他是个有分寸的。川之怎么样了?”

  “皇子府的人来报,说毒已经除了大半,但还得继续调养,暂时不能下床。”

  “说到底,还是越清眠厉害。别人束手无策的毒药,他就能解掉。”周载帝说这话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宁禄道:“医谷医学深远,越清眠又是这一代里最有天分的一个,自然尽得真传。”

  “说的也是。”

  宁禄犹豫了片刻,又道:“皇上,您为国事操劳,近来身子一直不爽利,不如让越清眠进宫为您瞧瞧,您龙体安稳,朝堂才能安定啊。”

  周载帝沉默了许多,就在宁禄以为周载帝不会答应时,就听他道:“也好,宣他明日觐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