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闻启到达延州后,便直奔慎王府。他并未遵守城中禁止纵马的规定,惹得百姓怒目,纷纷骂说不知是哪来的没教养的混蛋。好在没伤到人,否则知州恐怕要汗流浃背了。

  苍莫止自然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只不过他并没有出门迎,一方面是苍闻启还不值得他出门去迎,另一方面,他不想让苍闻启觉得他早得了消息,想让苍闻启觉得延州是那种混乱的不毛之地,他对这里的掌控有限,这样更容易放松警惕。

  迎出来的是良伯,恭敬地给苍闻启行过礼后,道:“四殿下请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王爷。”

  说完,也不管苍闻启脸色有多难看,生生把人留在门口,自己进门通传了。

  苍闻启脸色别提多难看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代表父皇而来,苍莫止至少应该到府门口见他,但看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得他自己进门去见。可他又挑不出毛病,现在苍莫止是慎王,而他只是皇四子,就算这慎王只是一封地王,前途一片黯淡,却也架不住地位就是比他高一层。而且这里又不是京城,得宠才算得势这种势利眼的行为是行不通的。

  苍莫止让人把茶杯撤掉,原本放在桌上的两手垂到了身侧,一副不易活动的样子,才道:“让他进来吧。”

  原本苍莫止考虑着是不是应该装的憔悴一点,这样更像是他的双手每况愈下,无心其他,心中烦闷应该有的状态。可又一想,苍闻启算个什么东西?他若装憔悴,苍闻启更容易蹬鼻子上脸。他可以装病,但不能让苍闻启把他,把延州当成软柿子。

  片刻之后,苍闻启风尘仆仆地进来了,依旧是那副装出来的温文尔雅,好声好气地向苍莫止行了礼:“见过三哥。多日未见,不知三哥过的可好?一直没有三哥的消息,我这做弟弟的甚是挂念,只不过延州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只能通过其他方式了解些三哥的情况。”

  看吧,如此装模作样,就是苍闻启最擅长的。

  “的确,阔别京中以来,书信的确不便。”苍莫止嘴上应付着,心里却一万个看不上他的虚伪。说是书信不便,那他岳父是怎么得到消息跑到皇上面前参他的?

  苍闻启笑容依旧温和,又道:“我这次前来的目的,想必三哥已经清楚。生辰礼被调包的事的确蹊跷,父皇派我来查明,我虽无大才能,却也不敢推脱,望三哥勿怪我失礼。”

  苍莫止眉毛一挑:“你觉得是调包,不是我故意的?”

  苍莫止现在是没必要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毕竟皇上生辰礼掉出来的居然是死蛇这样大的事,他若没得到消息,任谁都不会信的。至于这消息是谁传给他的,相比皇上派苍闻启来目的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的。

  “自然。”苍闻启一副好人的样子,“我们从小一起在宫中长大,我与三哥又仅差了一岁,又一同在医谷生活过,三哥是什么为人,我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我觉得这件事更应该在京中查,但父皇下了旨,非要让我到延州来查,我也不能抗旨不尊,想着过来看看也好,且当是见一见三哥了。”

  这话说的很漂亮,责任全推给了周载帝,把自己扮成一个只是听吩咐办事的皇子,没什么主见的。

  “如此,我还得多谢四弟的信任了。”苍莫止听的直想作呕。

  “三哥这话就见外了。”苍闻启说。

  即便是在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苍闻启依旧能装的很好。

  “府上没什么人住,后院久没打扫,四弟若不介意,就住主院厢房吧。”苍莫止说,语气和苍闻启的比起来,就显得比较冷淡了。

  “自然是没什么好介意的。”苍闻启笑道,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进不到后院,他找消息的途径就少了一个。

  苍莫止又道:“生辰礼一事是由良伯经手安排的,你有什么疑问,去找良伯便是。若有良伯答不上来的,再来找我。”

  “好的。我见三哥都有眼黑圈了,还是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才是。”苍闻启假惺惺地关心。

  苍莫止点点头,心道:幸好昨晚没怎么睡好,让老四误会一下也好,他不想扮憔悴,但也不好太过精神,亦不符合逻辑。

  而苍闻启见苍莫止桌上连杯茶都没有,猜想他手大概废的比在京中时还严重,可能端茶杯都成问题,所以才没喝的。下人们估计也是怕送茶来触了他的霉头,否则哪有让自家主子渴着的?哪怕主子不喝,茶也要备的。

  “良伯。”苍莫止冲外面喊了一声。

  “老奴在!”良伯应着走进来,全然不见了平日的随意与和蔼,一副生怕惹怒了王爷的样子,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外人来了,自然不能表现的像平时一样随意,装也得装出几分紧张来。

  “带四皇子去休息。”只是短短几个字的吩咐,显得他心情不怎么好。

  他心情不好,苍闻启心情自然就好了,笑说:“那我先去休息了,晚一点儿再向良伯了解情况。”

  苍莫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等苍闻启离开后,苍莫止立刻来了精神,提醒影卫们留心守着,剩下的就随机应变了。

  十六吃完早饭便出门买了一堆菜回来,并吓唬似的提醒阿凤:“最近不要乱跑哦。有人要找王爷的麻烦,我们要躲起来,这样才不会给王爷添麻烦。等那些人走了,咱们就回去了。”

  阿凤乖乖点头,反正他又不爱出门,就算让他在这里待一个月,他都没问题。

  越清眠听着他们说话,只是笑了笑。正常来说换了地方,他鲜少有睡不着的情况,但昨天晚上他就失眠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苍莫止。

  有时候他会觉得是苍莫止粘人,每天都要来蹭他的床。可现在想想,好像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就比如现在,他就已经很想去府里给苍莫止请平安脉了。当然,这些只能想想。

  为了打发想念的时间,越清眠去了后院,把之前做的防迷烟、防毒及蛇虫的药都撒到后院及屋顶,正门的让十六去撒。

  厢房内,苍闻启嗅着这满室的药香,脸上有笑容就维持不住了。以前越清眠住他府上时,房间里就是这样的药香,让他安心而舒适。等越清眠被他赶走,他娶了妻后,府上就没了药香,只剩下脂粉味。而在毒医来了之后,那不时飘出来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成了王府的常客。

  不过他并不相信越清眠是长住在王府里的,只觉得应该是给王府提供了些驱虫的药粉之类。即便毒医说在王府周围见过越清眠,小药人也偶尔跟越清眠一起出门,可以越清眠和苍莫止的关系,没有可能长期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估计只是看诊时的小住。

  想完这些,正好良伯前来送茶,并问他要不要沐浴。

  一路赶过来,苍闻启别提多想洗个澡了,但这会儿还没到放松的时候,于是苍闻启说“不急”,然后问起了生辰礼的事。

  明知道是走个过场,但良伯回答的那是相当认真了,而且还一副焦急的样子,表示他们王爷绝对不会做出把生辰礼换成蛇的事,简直百害而无一利嘛。

  “我明白。”苍闻启又装起了好人,似乎是认为这样能降低良伯的防备心,“对了,我听说越大夫之前住在府上,不知他现在可在?”

  良伯没想到他会问起越清眠,边思称着边道:“越大夫除了来给王爷把平安脉的时候会小住之外,其他时候都在外给人看诊。现在去哪儿了,老奴就不清楚了。您也知道,我们王爷从受了伤,身体就不太行。虽说这手伤治不了,但身体还是要注意一二的,所以刚到延州那几个月,越大夫在府上住了一阵,为王爷调养身体。”

  这和苍闻启预计的差不多,毒医跟他说越清眠在慎王府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好笑,现在看的确事出有因。而之后越清眠四处出诊也说得过去,总要赚些诊金生活的,难道指望苍莫止养他?

  “那他一般什么时候到府上来?”苍闻启又问。

  这就让良伯很不开心了——他们的准王妃,四皇子老问个什么劲儿啊?!真是烦人!

  不过面上还得过得去,答:“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全凭越大夫心情。您也知道,越大夫这样的神医,哪能让人摆布呢?”

  他这话说的没错,苍闻启原本想还想问问越清眠身边有没有跟着个男孩儿,但又怕被发现目的,打草惊蛇,便作罢了。

  一晃过了三天,苍闻启什么都没查到,蛇的事他心知肚明,自然谈不上失望。而这几日,他也有悄悄散出去人查延州的各种情况,只不过收效甚微,只知道苍莫止开春后再努力与知州协调,希望能改善百姓的贫苦,但目前来看,尚未起效。而那个制笔坊的学徒一个个笨手笨脚,能不能成事都两说。

  如此,延州在苍闻启心里已经是没有救的存在了。这让他大为开心,想着以后苍莫止就烂在这里了。不过也有不开心的事,就是他们始终没找到小药人的下落。王府他已经找借口转过了,什么都没发现,而他的人在外打听越清眠,的确有人被越清眠医治过,但身边是否跟着个小男孩,有的说见过,有的说没有,还有的说哪是什么小男孩,都十六七了,与毒医描述的不同。

  好几天没见面,越清眠想着今天去府上看看,以免苍莫止不耐应付苍闻启了,跑来医馆露了馅。

  他是走的侧门,开门的婆子见是他,整个脸都笑出花来了:“您回来啦!王爷最近都睡在书房,人都瘦啦。若知道您来了,王爷肯定高兴,您自己去,老奴就不跟着了。”

  越清眠笑着点头说好,便提着药箱往里走。

  书房的门只关了一半,越清眠笑着敲了敲门,正在看书的苍莫止抬起头,眼睛瞬间有了神彩,一下站了起来。

  越清眠也露出笑容,冲他比了个“嘘”,然后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快速进屋,反手关上门。

  苍莫止已经等不及了,一把抱住了他,感叹道:“可想死我了。”

  越清眠笑出了声,安抚似的一次次抚着苍莫止的背,小声说:“咱们像不像偷情的?”

  苍莫止不知道是觉得像,还是觉得这个说法在不准确中好像又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准确,他笑的很无奈,放开越清眠后,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原本咱们光明正大的,都怪老四。”

  越清眠认真打量着他,手指抚上他的眼下:“没睡好?”

  “你不在,我哪能睡得好?”苍莫止全是抱怨,但这份抱怨不是对越清眠的,“你呢,在药铺还行?”

  “凑合吧,就是一直没出门,有点闷的慌。”越清眠叹了口气,“他应该都问的差不多了吧?”

  “嗯,找了良伯问,又问了几个制笔的学徒。不过是叫到王府问的,没去制笔坊,所以没看到子郁。”

  “那就好。这些表面功夫做完,估计他就要开始拖时间找阿凤了。”

  “他明面带的人都在王府里,看着挺老实。暗地里还有些乔装打扮了进城的,早就私下打听开了。不过有了之前种药田的百姓被教唆的事在先,百姓们都长了心眼,生怕又是有人要挑拨,那些人向他们打听,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事来。”

  越清眠笑道:“没想到咱们这还因祸得福了。”

  苍莫止并不能完全放心,提醒他:“延州就这么大,时间一久,找个人不难。而且苍闻启在府里没找到阿凤,肯定第一时间想到你。我应该早些派人告诉你别来的。”

  越清眠并未太担忧:“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他就算最后发现了阿凤,也得有本事把人带走。”

  苍莫止想了想,释然道:“也是。”

  不再说这些,越清眠给苍莫止把了脉。意料之中,除了最近睡眠不太好外,身体还是很健康的。

  “行了,我先回去。你别送我,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越清眠想着他要是悄悄离开不被发现,就更安全了。

  苍莫止依依不舍,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

  越清眠无奈:“怎么越来越粘人了?你以前不是挺洒脱的吗?”

  “那你以前也不是我的啊。”苍莫止再次抱住越清眠。

  越清眠细细回味着他的话,心都跟着暖了起来:“也是。要不我不走了吧,你让影七去照顾十六和阿凤。”

  苍莫止下意识地想说好,但一想到越清眠不走,那岂不是要天天看到苍闻启?这可不行,他得醋死!于是果断松开越清眠:“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越清眠奖励似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提起自己的药箱出了门。

  他刚走到侧门,还没出去呢,迎面就遇上从外面回来的苍闻启。越清眠脸一下就拉的老长,心道:真是晦气!苍闻启不走正门走侧门,脑子有病吧?!

  而看到越清眠的苍闻启在一瞬的怔愣后,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道:“清眠,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