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眠赶紧跑进屋。

  阿凤刚醒,整个人还是呆呆的,眼睛找不到焦距,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影二让出位置,越清眠坐到榻边,伸手摸了摸阿凤的额头。

  阿凤眼神这才有了焦点,在看清越清眠的脸后,眼睛一下就红了。

  越清眠轻声哄着:“没事了,坏人已经被我打跑了,别怕。”

  阿凤像是找回了安全感,猛然坐起来就扑进越清眠怀里,随即放声大哭,边哭边道:“我不回去,我害怕……我不要回去……”

  这会儿能哭,越清眠觉得是好事,哭是可以释放恐惧的。从把阿凤带回来,越清眠就没见他哭过。现在会哭了,表示王府的人把他养的很好,终于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恐惧了。

  “不回去,你都是我的小药童了,我怎么可能让人把你带走呢?”越清眠摸着他的头发,“你看,这不是回王府了吗?王爷已经重新安排的守卫,肯定把你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阿凤用力发泄着心中的恐惧,以前他没觉得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什么不好,虽然那里让他痛苦,可毒医手里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后来跟了越清眠在王府生活,他才知道正常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也才明白自己过去的经历是不正常的。

  越清眠微笑着轻拍他的背,他现在依旧恨不得把毒医一刀一刀剁了,但他也明白,作为安慰者,他表现的越轻松,就会让被安慰者越有安全感,压力也会越小。阿凤感觉不到压力,就会觉得这事已经过去了,无碍了,慢慢便能安心了。

  苍莫止看着越清眠抱着阿凤,那神态和语气特别温柔,他的心里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外冒酸水——越清眠好像从来没对他这么温柔耐心过,也没像这样拥抱过他,难道是因为他不会像阿凤这样撒娇?

  随后他又联想到之前越清眠说他不会装弱的事,因为苍闻启会示弱,所以越清眠之前对苍闻启也很温柔。现在苍闻启滚了,又来了个阿凤。苍闻启当然没法跟阿凤比,但越清眠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套。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盲点。就算越清眠提醒过他,他也学不明白。

  阿凤哭的都打嗝了,这下把十六和影二都逗笑了。

  影二给阿凤倒了温水,越清眠松开他一点,用帕子给他抹了把脸,然后喂他喝了半杯水。

  缓过来的阿凤吸了吸鼻子,这才把目光投向越清眠:“你没受伤吧?”

  “没有。”越清眠笑答。

  阿凤又把目光转向十六:“哥哥呢?”

  十六见阿凤恢复了精神,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没事,哥只是被迷烟弄晕了。你放心,哥已经有经验了,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阿凤信了他的话,人也平静了下来。

  他没事了,府中的氛围又轻松了起来。越清眠让阿凤多喝水,多休息,这样才能把残留在身上的迷药彻底清掉。

  苍莫止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压着心里一股股往上冒的酸水,才没冲动地上去把越清眠拉开。而他也帮不上别的忙,安慰阿凤他不在行,只能看眼。

  越清眠见他面无表情的,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奇怪之余,并没有立刻询问,而是重新安顿好阿凤后,让十六照看着,自己才离开。

  他离开,苍莫止肯定是跟着一起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清眠才问他:“你怎么看着不高兴了?”刚才两个人说起换人种田的时候,也没见苍莫止生气,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这个决定而已。

  “没什么……”苍莫止原本不想多说,但三个字说出去,又觉得憋的慌,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事让他觉得失策,从而有了挫败感,也需要安慰,还是纯属占有欲过剩,总之他还是开口了,“就是觉得你对阿凤太好了。”

  越清眠眨了眨眼睛,骤然失笑:“怎么?你还想跟阿凤争宠啊?”

  苍莫止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不过还是一身反骨地问:“不行?”

  他都这么说了,越清眠若再猜不出他这是吃醋了,就是真白多活一世了。于是他笑了笑,说:“我以为怎么也得是我跟别人争你的宠,怎么还反过来了?”

  苍莫止被他说蒙了,什么叫争他的宠?

  这一刻,苍莫止觉得心里好像被炸开了无数种情绪,而每一种都不是负面的。越清眠争他的宠,那不就表示越清眠很在意他的吗?而且也是有占有欲的。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还是自己吃亏,于是又道:“我又没有那么多需要我安慰的人,你有什么好争的?反倒是你,身边总有那么多需要你操心的,照顾的。”

  越清眠一股子不服气地说:“除了你,也就一个阿凤需要我多留意一些,其他人都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阿凤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跟他比什么?按你这个逻辑,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说府中上下都会分走你的关注,京中那些人你也得操心,还有整个延州的百姓和未来,哪个你能不管?”

  苍莫止觉得自己突然从全有理变成了不占理了。但他的心情却出奇的好,原来越清眠比他预想的更在意自己。

  越清眠知道苍莫止的感情,他也不是故意磨磨唧唧不愿意挑明。而是正常来说,以他们现在这个情况,他贸然跟苍莫止说自己看上他了,苍莫止也不能信啊。苍莫止看似大大咧咧,但心思细着呢。所以并不是他磨唧,而是苍莫止磨唧,若是苍莫止主动点,还用这么麻烦?

  “至少那些人都不至于抱着我哭鼻子。”苍莫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越清眠笑骂:“少幼稚,他们想找你哭,我还不能同意呢。”

  苍莫止没问为什么,只以为是因为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抱着别人安慰也挺累胳膊的。

  这一页就算揭过去了,越清眠把被阿凤哭湿的外衣脱掉,准备换件新的,对苍莫止道:“你要没什么事就帮我磨一下墨,我要写个方子。”

  “行!”这种小事,苍莫止乐意干。

  换好衣服后,越清眠坐到桌前,提笔蘸墨,正准备写,苍莫止便道:“要不我给你写吧,这样我还能练练手上的劲儿。”

  越清眠觉得有道理,便把位子让给他,笔也塞进他手里。苍莫止平时很谨慎,影卫们都还不知道他的手现在已经能拿握了。他平日也不常练字,除了之前给二皇子写了信外,还是继续保持着他的低调。

  越清眠念着药名和重量,苍莫止慢慢写着。越清眠并不催他,练习嘛,就是要慢慢来。

  “你这药方看起来怎么有点奇怪?感觉都不是常用的药。”苍莫止边写边说。

  “嗯,不是治病的,是解迷烟或者迷香的,这次的疏忽实在不应该,我准备做成丸药,分给侍卫和影卫。万一,我是说万一,以后再遇到这个情况,只要把药丸含在嘴里,就能不被迷倒。”

  “这是个好东西,还是你想的周到。”苍莫止想着如此,就万无一失了。

  越清眠又念了个药名,苍莫止想了半天,问:“是哪两个字?” 这个药名他没听过。

  越清眠便走过去,像之前那样抓住他的手,但这次他是带着苍莫止写药名。因为他手上要用力,所以弯下腰近的像是贴在苍莫止身上似的。

  而苍莫止的注意力全在越清眠握着他的手上,跟上一次一样,没想到他还能再被握一次。

  心不在焉地被越清眠握着手写完了字,苍莫止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鼻尖不小心蹭到了越清眠的脸,而恰巧这一个扫过的幅度就让他的嘴唇贴到了越清眠脸上。

  两个人都懵了,虽然这只是个意外,但在两人心上都落下了重重的一拳头。

  “我……”苍莫止全身紧绷,生怕越清眠直接发火,但他现在脑子都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把这一段圆过去。

  越清眠心情就更复杂了,他并不讨厌苍莫止亲他,哪怕只是无意的。同时,他一直以来心里缺的那块儿,好像也被这个意外填上了一个角。

  前一世他在想念苍莫止的时候,无数次地想过,如果苍莫止没出事,或许他们会有在一起的一天。苍莫止会抱着他,亲吻他,会用苍莫止觉得好的方式让他感觉到他的爱。

  所以这一亲除了意外,好像也隐隐地弥补了一点点上一世的遗憾。

  见他一直不说话,苍莫止的心都提起来了,脑子转的飞快,可就是什么解释都想不出来。好像那些借口似的解释都是对越清眠的侮辱。

  越清眠觉得自己恐怕是有些昏头的,当下,他好像也不愿意去想那些他不磨唧合不合理了,似乎现在顺势发生的一切都是最合理的。

  “抱……”苍莫止的“歉”字还没说出来,就听越清眠站值了身体道:“我要是个姑娘家,你现在就得对我负责了。”

  他的话还是带着几分试探的,如此进退都可以。

  苍莫止满脑子都是“负责”两个字,别的都没入耳,便下意识地道:“好。”

  话音一落,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两个人就那么看着对方,是在消化对方刚才说了什么,也是在复盘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两个人越来越红的脸,就像两个毛头小子,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只能尴尬相望,却又倔强的不愿意移开目光。

  最后还是苍莫止先开的口,像终于下定了决定心一般,说:“越清眠,我是认真的,你要不要点头,想好了再说。”

  越清眠嘴角一挑:“苍莫止,谁后悔谁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