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对于谷里不听话的孩子,越清眠都是选择先打一顿屁股再说教。可面对阿凤,他实在狠不下心来,可不教训又不行。

  于是他放开阿凤,指着墙根,摆出一副严肃的脸,说:“去那边,站好了!”

  阿凤感觉到他生气了,又笨拙的没办法第一时间开口为自己辩解,只能老老实实站到了墙根下。

  越清眠:“你知不知道,自私往王爷药里加东西,是死罪?!”

  阿凤明显一愣,眼睛瞪大了些,赤色的瞳仁更艳了,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事。

  越清眠继续说:“就算你是好心,就算你的血把王爷治好了,但你是自私所为,有谋害之嫌,一样是死罪!”

  阿凤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没有要害人……没有……”

  见他被吓到了,越清眠一方面有些心疼,另一方面又必须让自己狠下心来把他吓唬住,最好通过这一次就杜绝此类的事再发生。指着药罐说:“但你的做法不合规矩。如果加了你的血的药,王爷吃了出现问题,不仅你是死罪,我也要跟你一起承担罪责。因为是我让你看的药罐,药还是我配的,懂吗?”

  阿凤消化了好一会儿越清眠的话,才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怯怯地说:“我、我不敢了,你别死……”

  越清眠叹了口气,再次揉了揉阿凤的头发,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许有下次了,知道吗?”

  阿凤飞快地点点头。

  越清眠又指了指房顶:“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会有人暗中保护王爷,所以你的所做所为会被看到。当然,如果你不做坏事,是没有人会跟王爷说的。”

  阿凤抬头望了望天,什么都没发现,脸上又出现了茫然。

  越清眠不准备多解释,只说:“反正不准再这样做。你的血很珍贵,不能乱用。如果有人要用你的血,你应该学会拒绝。”

  以越清眠的性子,谁敢用他的血,他早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但阿凤还不行,还需要慢慢教。

  阿凤看着他,赤色的眼睛干净清澈,仿佛有星星一般。

  越清眠笑了笑:“慢慢来,不急。你的血的确可能对王爷有所帮助,但我把你带回来,不是为了用你的血。王爷让你留下来,也不是为了用你的血。所以你的血要好好留着,这样才能长大长高。”

  阿凤抿了抿嘴巴,说:“像哥哥那样?”

  “对,像你十六哥哥那么高。”

  有了比较就有了目标,阿凤立刻点了头,眼里多了些许希翼——对于小孩子来说,长高的诱惑力可不次于游戏。

  越清眠看着那罐药,既然阿凤加了血进去,倒了可不可惜先不说,至少是等于倒了阿凤的心意,即便这份心意越清眠并不认为是应该的。

  “药我会端给王爷,喝不喝在他。但你,绝对不可以再这样做了,你向我保证。”越清眠看着他,不允许他眼里藏有谎言。

  “保证?”阿凤傻傻地看着他,不明白保证的意思。

  越清眠又想叹气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叹出来,叹气会影响到阿凤的情绪,实在没这个必要。

  没解释什么是保证,说教到此为止,越清眠把人领进屋里,从柜子里找出一瓶外伤药。然后坐下来,把阿凤拉到身前,撸起他的衣袖,为他上药。

  像这种不算太深的伤口,越清眠的药是很好用的,只要浅浅涂一层,便可止血。

  阿凤盯着自己的伤口,药膏凉凉的,涂上去就不疼了,也不出血了。然后他就像发现了宝藏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越清眠。

  越清眠见他好奇,便把药塞给了他:“你留着吧,万一摔倒了可以涂。不过不准自己弄伤自己,知道吗?”

  阿凤双手接过小药瓶,珍视地抱在怀里,乖乖点头。

  “回头让人给你缝个布包,可以背在身上带些东西。”越清眠净好了手,才想起来问,“你拿什么划伤的胳膊?”

  阿凤把药瓶藏进怀里,指了指越清眠桌上的匕首。

  那是越清眠用来防身的,到了王府后,这东西感觉用不上,就随手放那儿了,平时并未留意,来帮他打扫的丫鬟婆子也没有随便帮他收起来。

  越清眠把匕首收起来,省得阿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要来一次。

  “怎么?这药是没人看了吗?”苍莫止的声音传来,随后,他的靴子就踏进了门内。

  “看着呢。”越清眠拿起桌上的布巾就要去端药了。

  与苍莫止迎面时,就见他单手抱了个狸花猫,个头不大,缩成小小的一团。

  “哪来的?”越清眠不记得苍莫止有养猫的喜好。

  苍莫止顺手把猫递到阿凤手里:“就是它今天早上钻的灶台。弄出来后丫鬟们给洗了洗,我看着还算听话,就想着阿凤平时没个事干,不如养个小猫玩儿吧。”

  他这算是爱屋及乌了,因为越清眠关心阿凤,所以他难免要上心些。

  阿凤傻愣愣地抱着小猫,都不敢用力,但眼睛一直留在小猫身上,显然是喜欢的。

  “也好。”越清眠把药罐放到桌上,“让他有点事干,省得一个没看住就自残。”

  “这话怎么说的?”苍莫止坐下来,他不是不想帮越清眠端药罐,而是怕手上劲儿不够,把药罐摔了,越清眠的心血就白费了。

  越清眠并不瞒他,把阿凤放血的事跟苍莫止说了。

  苍莫止很震惊,他以为已经跟阿凤说明白了,结果阿凤是明白了,但没完全明白。

  没忍住,苍莫止给了阿凤一个脑崩儿。

  阿凤的注意力这才从猫身上移开,看向苍莫止,像是无声地在问为什么要弹他。

  “虽然坊间说我嗜血成性,杀人无数,但我是真的一口人血都没喝过。”苍莫止表情很纠结。他不嗜血,也没有弄这种偏方的爱好,可阿凤又为他放了血,他要是倒了,阿凤的心意和遭的疼就白瞎了。

  越清眠同样纠结,他不喜欢毒医那一套,总觉得用了阿凤的血,自己跟那些丧尽天良的毒医就没区别了。可万一,他是说万一,这副药能对苍莫止的胳膊有效果呢?

  阿凤不明白他们的纠结,但他记得越清眠的话,说:“喝吧。以后、不、伤,没血了。”

  越清眠笑起来,笑容里多了几分舒心。不管怎么样,至少阿凤知道不能再伤了,这算是好事。

  见越清眠没的阻止的意思,苍莫止便知道这药对他来说能不能好不知道,但肯定是没坏处的。

  “下次别人说我嗜血,我可就没办法反驳了。”苍莫止假装感叹了一句。

  阿凤似乎并不明白他的逻辑,只是觉得在这儿没意思,便跟越清眠道:“我、找哥哥,和它,玩。”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小猫。

  越清眠点头:“去吧,小心点,别让小猫抓伤了。”

  阿凤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抱着小猫就跑了。

  “你给他找的新玩伴不错。”越清眠把药倒出来晾凉。

  “也不是刻意要找给他玩,正好路过听几个丫鬟在那儿说这猫怎么办。这么小放出去怕冻死,留在府里吧,府上原本养在厨房的大猫又容不下它。我想着全府最闲的就是阿凤了,正好给他找点事干。”苍莫止是觉得阿凤有点事干,越清眠就不用那么操心他。

  “干的不错。”就算是误打误撞,这也是个好办法。之后,越清眠问起了正事:“黄泥试的怎么样了?”

  “不错,比预想的好太多了。而且那片山的黄土很多,完全够修缮城墙了。”如此就能省下一大笔料钱,大家都不为难。

  “那就好。”解决了一件实事,越清眠也觉得踏实不少。而且这样应该可以缩短工期,糯米配石灰是有严格的比例的,但黄土就没那么精确了,速度能更快些。

  药放温了,越清眠先是自己尝了一口,并没喝出什么血腥味,确切地说,是药放得越凉,血腥味越淡。通过这一尝,越清眠终于明白为什么阿凤一直自荐自己的血了。药人靠补药与毒养着,这两者在药人体内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血放出来,如果是医凶险的病,需要以毒攻毒,就用药压掉温补的那部分。如果是为了补身,那就用药解掉有毒的部分。药人以身养出来的血无论药性还是毒性都更为纯粹,所以效果就格外好。

  可即便有万般好,越清眠依旧认为养药人的毒医都该死,没有赦免的余地。

  “怎么,怕有毒?”苍莫止这是第一次看到越清眠为他试药。

  “没用过的东西,总得我先尝一尝。阿凤说的没错,他的血在活血这件事上的确胜于很多药物,你赶紧喝吧,别让他白挨那一下。”这就是越清眠希望有的药效,但他从未想过这种药效是阿凤的血给他的。而他配好的药又恰到好处地减弱了血里的药性和毒性,即能通过那点微小的毒性达到活血的目的,又能以药性补苍莫止的气。

  苍莫止没再多说,一口气把药喝完了,就赶紧拿了越清眠桌上的苹果啃了一口,去压嘴里的药味儿。

  “你说,我要是喝了这个药手臂有起色了,是不是得给阿凤封个官啊。”在自己的封地里,官员职位他说的算。

  越清眠笑说:“按你这说的,我要是把你手治好了,你给我封什么官?王府医首?”

  “那哪成啊,怎么也得封个王妃才行吧?”苍莫止在越清眠面前太放松了,话说时根本没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了,等说完了才发现不妥,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再想想,肯定封你个大官。”

  越清眠收拾着碗和药罐子,平静中带着笑意地说了一句:“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