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苌舟顺手将身旁的青毓推了过去。
冥王旋过身, 墨青色一晃,正好堵住了李大人的去路。
寒气下压,李大人立刻僵住了, 他的膝盖开始哆嗦。
借着冥王的气势,苌舟微扬着下巴, 有些傲气,“你就站那, 我问,你答。”
“行,行。”李大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莫名地害怕,他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声音也发虚, “你问。”
“我且问你, 你确定, 城外的商贩都盘问过了, 没有卖朱砂的?”
“是啊。”李大人苦着脸, 又道:“羟国本就不太允许城外商贩出现,所以城外的商贩很少,我们将城外能搜的地方都搜过了, 确定没有遗漏任何商贩。”
“不太允许?”苌舟视线微斜,“不让通商就是不让通商,怎么还有这么模糊的规矩?”
要么开放邦交, 要么禁止邦交,怎么还开一半关一半的?
“是这样的。”李大人给苌舟细细解释了这条规矩的由来。
羟国不是不愿意开放邦交, 只是战乱之下, 弱国无邦交, 即便羟国有心,也未必有他国愿意与羟国相交。
而羟国城内店铺和摊位有限,许多商贩因为没有店铺和摊位,没法做生意,自新任国主上官榆即位后,为了方便这些商贩,就在城外部分区域允许设立摊位和店铺。
总的来说,城外商贩并不是他国之人,本质上是羟国商贩,只是占用了城外之地。
有些商贩在城外生意做得很好,像这个刘商贩,钱财够多,就可以在城外申请建造住宅。
“那这么说,你们只查了他城外的住宅,如果他城内也有住宅,你们不就遗漏了?”
自然,这样的问题知府也不是没考虑过,李大人将城外搜寻的结果与知府复命时,知府就跟苌舟问过同样的问题。
“我们在官府内,将城外所有商贩拥有的田地都一一核实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在城内申请过住宅,而且像这种商贩,能在城外拥有一座住宅已经算是不错了,城内再建造住宅的可能性不大。”
“是吗……”苌舟想了想,往前几步,将青毓拉了过来,压着声音问:“你记不记得,周嶂从那位姓刘的商贩手上取走朱砂时,那商贩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或者特殊的东西?”
冥王对生平过目不忘,一旦看过凡人的记忆,就一定会记得,左右苌舟是记不清了,只得向冥王确认。
“有,白玉扳指。”
“哦对!”青毓这么一说,苌舟也想起来了,当时他看着周嶂的记忆,就觉着那个白玉扳指很晃眼来着,“上面还刻了一个……兽?”
苌舟不太熟悉人间之物,左右他在上仙界是没见过那什么兽的,兴许是世人杜撰而来。
“古籍,瑞兽。”青毓道。
“瑞兽?”李大人有些惊讶,“白玉扳指上刻瑞兽?那是拍卖行出来的东西,能进拍卖行的人,倒是不算多。”
“这是不是说明,那个刘商贩还挺有钱的?”苌舟推翻了李大人之前的话,“那他在城内城外都置办住宅,应该不难吧?”
李大人认同地点点头,又摇头,“不过我们查了他,他确实没有城内申请建造住宅的记录。”
“如果他不叫这个名字呢?”苌舟顿了顿,“如果他一开始,用的就是假名字呢?”
“这……”李大人迟疑了。
商贩更名,并不是不可行,查起来也不费劲,只是需要知府的一道令。
“这什么这呀?”苌舟开始催促,“都给你点明了突破点,还不快去查?”
“哦哦,行。”李大人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带着官差离开了。
倒也不是苌舟着急,这李大人再不走,苌舟怕他心血来潮又想着开城门。
苌舟可不希望青毓再被亡魂袭击一次了。
看着李大人的背影,苌舟估摸着他们这一查应该不需要多久,最迟明日午时过后就会有结果,现下不过未时,时辰尚早……
苌舟瞥见了不远处的店铺,虽是零星几人进入,但看那店铺的牌子,写着什么……阁?
这种店铺能售卖什么?
好奇。
“想去看看?”青毓注意到了苌舟的视线。
“想……”苌舟脱口而出,末了又将尾音咽了下去,十分违逆本心地摇了摇头,“不,我不想。”
苌舟硬生生将自己的视线挪回马车,道:“那个,要不我们回客栈吧?”
“现下?”
“对啊。”苌舟点了点头,生怕青毓不同意似的,还往马车的方向走了几步,语速很快,“我今日没有心思闲逛,我就想回客栈,走吧。”
青毓张了张口,想问苌舟原因,却见苌舟已经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苌舟。”
青毓几步跨至苌舟身前,伸出手,意味不言而喻。
苌舟习惯性地靠近冥王的怀抱,却在青毓手臂收拢时止住了动作,僵硬地挪了挪,“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你抱。”
青毓视线稍偏,“为何……”
他眼见苌舟匆匆低下视线,忽然就明白了缘由,“苌舟,我真的没事。”
被青毓撞破了意图,苌舟上马车的动作一顿,眼神飘向远处,“我知道啊,那我一个仙尊,有手有脚,我也不能总是要你抱来抱去的,我自己可以。”
苌舟说着就跨上马车,恨不能给青毓表演一个原地跳跃的大动作。
青毓看得眉心一抖,几步上前,手拦在苌舟身后,以防苌舟自己摔了。
当然,摔肯定是没有摔。
因为不用灵力,在马车上苌舟根本就跳不起来。
咳。
苌舟往外挪了挪,马车行驶时有些不稳,他怕撞在青毓身上,“左右也没什么事,你在亡灵城中,好不容易不用履行冥王的责任,回去客栈之后,你就好好休息吧。”
苌舟已经尽量捡了些温和的话来说,青毓仍是转过视线,“我……”
“我知道你没事。”苌舟打断,他假意皱了皱眉,“可是我累了。昨夜不曾休息好,我现下还腰酸呢。”
青毓目光停在苌舟指尖。
昨日黄昏入睡,今日午时方醒。
休息不好?
另外……
苌舟捂的是肚子。
“那什么……”演的不够逼真,演技有待提高,苌舟迅速将手放在腰侧,企图蒙混过关,撑了会腰,又觉着实在强硬,索性将手收了回来。
他挺了挺肚子,“就算我不累,宝宝也累了,青毓,你就当陪着我,休息一段时间嘛。”
冥王昨日受了伤,瞧着血淋淋的,今日又遭受亡魂袭击,想想都不会轻松到哪去,万一有内伤呢?
当然,这些话苌舟是不打算说出口的。
毕竟冥王的面子还是需要维护一下。
不知道冥王需不需要这个东西。
总之,担心什么的。
苌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
次日清晨的时候,官差前来客栈找人。
苌舟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太久了,夤夜时便睡不着了,一直看着青毓熟睡的侧脸,直到此刻。
青毓从未在他面前露出如此不设防的模样,苌舟以前很好奇这种状态下的冥王是什么样子,现下真切看到了,却又觉着不是滋味。
灵力内敛的冥王,总给苌舟一种气息微弱,身躯濒死的错觉。
苌舟看着看着,便想去探一探青毓的鼻息……
他手指顿在半空,忽然反应过来,呸呸呸!什么濒死,他到底在想什么!
青毓分明好好地躺在他身边,哪有什么……苌舟拍了拍自己的手,让你胡思乱想!
晦气。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李大人的声音。
苌舟还想着让青毓多休息一会,在敲门声响起的同时,青毓已然睁开了双眼。
苌舟只好起身更衣,打开了房门。
和苌舟预料的差不多,李大人将刘商贩所有相关信息都找出来核对了一遍,果然发现了端倪。
刘商贩确实是假名,他真正的姓氏为郑,拥有的住宅还不少,城东一处,东南也有一处,加上城外的住宅,一共三处,甚至还在城内拥有一家店铺,可以说是十分富有了。
苌舟接过李大人给他的画像,画的是郑老爷,与苌舟在周嶂记忆中见过的那位刘商贩面容一模一样。
“既然都有铁证在,你们还来找我做什么?为何不直接去搜郑老爷的住宅和店铺?”
若是搜过了,没有收获,那苌舟肯定会协助到底,但苌舟已经指得这么明确了,一般人谁也不会闲着没事更名掩盖痕迹,这郑老爷即便不通敌也有什么罪行在,总之直接去搜不就行了?
苌舟想不明白李大人特意来客栈找他的原因。
还把青毓吵醒了。
“这个……”
李大人支支吾吾,好半晌才道:“郑老爷的住宅,不管是城东还是东南,都比较靠近皇宫,那家店铺也是……就算有这张画像在,我们没有郑老爷通敌的证据,只是猜测,如果贸然去搜,怕惊动国主。近日皇宫传言,说国主身子不适,我们……”
懂了,李大人这言外之意是希望上官榆能好好休息。
倒还挺关心他们的国主。
“可是你来找我又有什么办法?”苌舟既不能治愈上官榆,也不能保证上官榆一定察觉不到,毕竟现下皇宫那位是个幻象。
跟着去搜郑老爷的住宅倒是可以。
“那个……”李大人往苌舟身后瞄去。
青毓负手而立,一双眼毫无情绪,透出上位者的威严,还有几分弥散的冷意。
虽然他不认识青毓,也不知道青毓的身份,但是……
青毓看起来就很靠谱。
一定能解决这件事。
-
苌舟希望青毓好好休息的想法泡汤了。
金掌柜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苌舟答应要帮的,说好的帮到底,如今遇到了事,需要求助青毓,那苌舟如果拒绝,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苌舟正在让青毓出手和让青毓休息这两个决定中摇摆不定,青毓替他选择了。
“好。”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好,好什么呀?”苌舟斜了斜视线,稍显不满。
青毓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握住他的手,“你想让我帮,不是吗?”
“我……”是有那么一点想,“可我也担……”苌舟把话咽了一半,差点说漏嘴,“那你不能逞强,还有,我得跟你一起去。”
“好。”
掌心被人微微摩梭,生了些热度,苌舟心中愉悦,面上也薄红,只能借着将画像交还给李大人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真正的心情。
-
不惊动上官榆,这件事说来简单,却也不容易。
简单的是,方法很简单,只要减少人数,从原来的搜查变为寻常拜访,就不会惊动上官榆,毕竟上官榆堂堂国主,不会连百姓之间走动都要管上一管。
不容易的地方在于,既然是拜访,带着官差就不合适,所以李大人一个官差都不能带,还只能便装前去,那搜查就变得十分困难。
但是……
凡事都有但是,有了青毓,这件事就变得非常简单。
因为青毓一个人顶十个人。
冥王用神识一搜,哪里异常看哪里,根本就不需要李大人和苌舟插手。
也有更简单的办法,青毓可以直接用生死簿勾出郑宅内所有人的记忆,这样连神识搜查都免了,十分迅速。
当然了,最后一个办法,苌舟现下是不允许青毓使用的,用生死簿勾出记忆这种术法,太耗费灵力,苌舟才不想让青毓用。
只是神识搜查,需要在一定范围内,否则虚耗时间,所以苌舟决定让青毓一个一个来,首先搜的,就是郑老爷东南处的住宅。
据李大人说,城东那处住宅空置,郑老爷所居之地,主宅就是东南这处,郑老爷此时大抵会身处宅中。
原本按照李大人的想法,应该是先搜城东的住宅,售卖朱砂,肯定需要地方藏,藏在主宅,人来人往的,很容易被人发现,实在危险。
不过苌舟不这么想,郑老爷能隐藏痕迹这么久,就连官差去查城外商贩,大肆搜查下都没能搜出异常之物,定然有其过人之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苌舟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青毓的神识搜查最好不受人打扰,所以定下搜查范围后,苌舟准备分散郑宅中人的注意,比如,依靠他让人容易亲近的一张脸,让郑老……呃,夫人?
苌舟一行三人,递上了拜帖之后,成功进入了郑宅,见到的却不是郑老爷,而是白发苍苍,面容饱经风霜的郑老夫人。
老夫人年事已高,双眼有些浑浊,苌舟三人进来时,她连目光都未及时转过来,想来是视物不甚清晰。
苌舟一只手背在身后,往青毓那处稍稍伸手,勾住了青毓的尾指,轻轻地晃了晃。
意思是,郑老夫人这处,苌舟来处理。
青毓回握住了苌舟的手,又忽然松开来,随后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神识蔓延。
苌舟轻声咳了咳,将原本准备说与郑老爷的说辞收了起来,换了一句,正准备开口,老夫人却先一步道:“这是递上拜帖的三位公子吧?”
老夫人那处还贴身候着一位婢女,婢女闻言,扶了扶老夫人的身子,恭敬地引着老夫人看向前方,“是的,拜帖上说,他们三位,一年之前曾与老爷在城外相识,今日是特来拜访老爷的。”
相识不过是苌舟让李大人编的一个借口,他那时想着郑老爷奔波城外与城内,见过的人无数,不可能记得每一位客人,就当他们是买过布匹的客人也行,郑老爷总归不会将他们赶出去。
如今遇到的是郑老夫人,那就更好混淆视听了。
“我们……”苌舟正准备演一出寻访旧人可惜旧人不在府中的戏码,谁知老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摸索着往苌舟这处走来。
颤颤巍巍的步伐,目光迟缓却又满是祥和,老夫人握住苌舟的手,温声道:“既然是习汝的友人,那老身合该好好招待,无奈时间匆忙,不曾为各位备下膳食,还望各位见谅。”
习汝,是郑老爷的小名。
宅中仆从不少,苌舟此刻身处正厅,仍听得见仆从走动的声音,在那些声音之中,郑老夫人温和而苍老的声音就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是一位因了孩子爱屋及乌的老人。
苌舟腹稿一堆,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
郑老夫人握着苌舟的手没有松开,缓缓地带着苌舟往一旁的椅子上靠,苌舟抽出一只手扶着,免得郑老夫人磕了碰了。
郑老夫人坐下后,语气带着些歉意,“老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许是这件事对她而言很重要,她没等苌舟答应,又道:“能不能请各位与我说说习汝的近况?他一年之前,过得还好吗?近些时日,各位可有见过他?”
这……苌舟觉着奇怪,冲李大人眨了眨眼:什么情况?
听郑老夫人这话,不止是今日郑老爷不在宅中,只怕一年之前,郑老爷也不在宅中,这跟李大人与苌舟说的消息完全不符合啊!
李大人也不明白,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我们……与郑老爷只见过几面。”苌舟想了想,尽量语气柔和地道:“虽说是旧识,但上一次见郑老爷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他的近况我们也不清楚,而且,他没跟我们透露过郑宅的情况,我们还以为他现下在郑宅之中,这才前来拜访。”
“这样啊……”郑老夫人面上有些失望,强打着精神,道:“劳烦各位跑一趟,只不过,老身已经三年不曾见过习汝了。”
三年?苌舟脑海中闪过一段记忆,他记得奏报上曾说,上官榆即位三年后率兵亲征靳国落败,即位六年崩逝,这期间恰好三年,不知道与郑老爷一事会不会有联系?
他还未细想,那厢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这把年纪,时日已无多,最后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再见习汝一面,只可惜,他不仅三年未归,就连妻儿也……”
老夫人说着,又觉得不妥,“烦劳各位听我念叨了,不知各位拜访习汝可是有事找他?我这些年,与习汝写过家书,只是不得回复,若是各位有事,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用家书告知,习汝兴许能看见。”
“倒是没什么事。”苌舟没再编些理由,拜访本就是无中生有,没必要再让老人家受累。
不过,老夫人口中的,郑老爷的妻儿,苌舟有些印象。
李大人给苌舟的信息中提到,郑老爷的妻儿原本是靳国人,以靳国和羟国水火不容的关系,是不允许两国通婚的。
昔年郑夫人为了进入羟国,千里迢迢而来,自愿放弃靳国所有的一切,这才得以进入羟国。郑夫人爱得义无反顾,抛弃全部,在羟国与郑老爷相守,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可自进入郑宅以来,苌舟就没见到过郑夫人和孩子,莫非他们也失踪了?
还是别的原因?
郑老爷失踪,如果是为了城外的生意,苌舟还可以理解,那郑夫人和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苌舟侧了侧视线,眼神询问李大人。
李大人这回聪明了,压着声音与苌舟道:“我们在城外的住宅中,只见过郑老爷一个人,别的人,没有见过。”
妻儿不在城内或城外,还抛下家中高堂,种种举动,怎么想怎么奇怪。
莫非是郑夫人和孩子回了靳国,郑老爷为了妻儿不得不通敌?
正思索着,苌舟脑海中响起青毓的传音:“此处,有暗道。”
嗯?
苌舟来了兴致,等他顺着青毓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那是正房所在,也就是郑老爷和夫人的居所。
“老夫人,可以允许我们前去看看吗?”苌舟很有礼貌地询问,努力克制自己往前迈的脚步。
对方是一个老人家,不能让冥王强压。
好在老夫人十分通情达理,大概因了苌舟一行三人顶着郑老爷旧识的身份,老夫人连原因都没问,就让三人过去正房查看了。
正房久未有人居住,仆从却日日清扫,一点灰烬都没有,唯有一处,便是在床沿,沾了很少很少的泥。
泥土从哪来的暂且不论,但这泥土一看就不陈旧,瞧着像是有人不久前才蹭上去的。
日日清扫的房间,床沿处却沾了新泥。
很可疑啊。
苌舟抱着手,看了一会,虚虚靠着青毓的肩。
意思很明显,这种掀床板找暗道入口的杂活,他和青毓反正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李大人瞥了二人一眼,认命地上前,在床沿那处新泥的附近摸索了一番。
谁让他就是干这种事情的呢?
擦去新泥后,露出床沿下很细很细的一条缝隙,这缝隙的细小程度,即便仆从发现了泥,擦拭过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沿着缝隙一抠,床沿居然稍稍移动了一点。
李大人单凭一双手,要打开这个床沿有难度,于是他要来了工具。
借着工具撬了好一会,床沿的缝隙越来越大。
将床板掀开后,一个巨大的窟窿显现了出来。
不仅有暗道。
看这暗道入口的宽阔程度,只怕容纳三人同时进入都绰绰有余!
暗道一出,房内的众人,除了苌舟一行三人外,其他人都惊了一惊。
老夫人看不清那暗道入口长什么样子,但她闻到了自床沿处传来的腐朽气息,她反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习汝的房内,怎会有这个东西?”
说来话长,与老夫人解释这些大抵会平添她的烦忧,苌舟不准备告诉老夫人真相,只是说,他们中有官府之人,可以协助前往暗道内查看,让老夫人安心。
安抚了老夫人和郑宅众人后,苌舟一行三人经由那个暗道入口,进了暗道。
当然,这次走在最前方的不是苌舟,也不是青毓。
李大人苦哈哈地点着火折子,借着火光,在前方开路。
苌舟被青毓牵着,几乎与青毓并肩,好在暗道入口够大,暗道里面也不窄,他二人并肩倒也不觉得拥挤。
只是不知道,开辟这个暗道的作用是什么?
有点像运送货物的通道。
前方李大人好似被绊了一下,火折子的光闪了闪。
苌舟瞧着,很想说你不行的话要不我来?原本苌舟就是想自己在前方开路的,看这位李大人,暗道里点火折子容易有危险的常识都不知道,拿着火折子还能摔了,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官差。
不过这些话苌舟没说,他倒是想在前方,青毓不让。
说是怕有危险。
“咦?”李大人停了下来。
“怎么了?”
李大人离他们不远,苌舟跨了半步,想看看发生了何事,结果就见李大人弯下腰,一只手将火折子举得老高,怕熄灭了,另一只手往脚边掏了掏。
掏出一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大概想给苌舟看。
在火光摇曳下,李大人手上那东西非常像蠕动的虫子,还是红色的,苌舟看得晃了眼,吓得猛然往青毓怀里钻。
李大人:“……”他怎么觉得他有点多余?
青毓掌心覆上苌舟后颈,轻轻拍了拍,在苌舟耳畔缓下声音道:“别怕,只是泥土。”
“哦……”苌舟心有余悸,反手拉着青毓的手遮住自己的双眼,透过青毓指缝,他大概看清了李大人手上的东西。
是从脚边掏出的泥土,那泥土之上,还沾着些朱砂。
李大人适才就是踩到了这些在暗道里的朱砂,一时顿了顿,才差点被绊倒。
“你早说是朱砂嘛。”他还以为是什么毒虫。
讲真,毒虫的话,苌舟自己是不怕的,若是换作从前,苌舟应该会直接展开防御结界,可如今有了宝宝,调用不了灵力,他几乎是养成了习惯,遇到任何危险,第一反应就往青毓怀里钻。
虽说冥王肯定会保护自己,但是苌舟觉着这样的习惯不太好。
万一以后孩子出生了,他还这样做……
不行,这种坏习惯还是改掉吧。
苌舟揉了揉肚子,宝宝也不要学。
“我……”李大人张了张口,算了,苌舟有青毓护着,他不敢顶撞,“这个朱砂,看起来跟城内出售的朱砂很像,可我看着,又不是那么像。”
李大人说不出来哪不一样,但就是很怪异。
苌舟此时将青毓的手放了下来,上前仔细看了看那泥土之上沾着的朱砂,瞧着好似就是普通的朱砂,只不过有些亮……
亮?
苌舟反复看了看李大人手中的火折子,又看了看那朱砂,终于确定,那朱砂确实有些不同,在火光之下,比普通的朱砂色泽要亮上许多。
这种亮,激起了苌舟的记忆,他看过周嶂从郑老爷那处买朱砂的场景,那日天光之下,那批朱砂的色泽确实很不一样。
正是因为这样的色泽,周嶂觉着郑老爷手上那批朱砂更为亮眼,所以才打算更换朱砂。
或许,这就是朱砂显印的原因。
在火光下直视那朱砂太久,又在暗道中待了一段时间,苌舟觉着眼有些酸,身子也有些疲乏,不由得伸手撑着腰。
身后,青毓突然开口:“朱砂,是运送时掉落。”
苌舟和李大人闻言,立刻往通道更深处查看,李大人举着火折子,照亮之处,地面上多多少少都有一点朱砂。
正好印证了青毓的话。
“运送时分,卯时。”
那不就是在他们进入暗道不久之前?这么看来,暗道另一头说不定还没关闭。
腰际被人碰了碰,指腹的热度缓缓划过,力道适中的按揉,青毓下巴虚虚靠在苌舟发间,另一只手往前探,托着苌舟的肚子,“累了吗?”
有外人在,苌舟不便太明显地捧着肚子,也就更容易累,现下借着青毓的动作,苌舟顺势往后靠,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只依靠火折子那一点微光照明的情况下,青毓竟也注意到了他的不适吗?
不过……别的暂且不提,苌舟微仰着视线,眼中冒出一点气性,压着声音道:“你适才施术了?”
不然怎么那么清楚朱砂的由来和运送时间?
“嗯。”青毓没否认。
不仅施术了,而且苌舟还没察觉到,那肯定是什么耗费灵力的术法。
“进入郑宅前我就跟你说了,不让你过多耗费灵力,你怎么不听呢?”冥王有些叛逆,苌舟很生气。
“可你累了。”
“那我……”苌舟想说自己不累,但是转念一想,如果青毓没有施术,那靠着苌舟和李大人两个,查这朱砂的运送时间还不知道要查到何时。
说不准查完,暗道另一头都关了,还只能原路返回。
到那时,苌舟肯定累了。
冥王预想的很明智。
苌舟现下相信了。
那厢李大人因为发现掉落的朱砂一直往暗道深处延伸,激动得越走越远,火光已经快要看不见了。
“剩下的,让他去查。”
青毓的臂弯微微收紧,苌舟更轻松了,“你在这里,休息。”
“不太好吧?”话是这么说,苌舟却没有一点往前走的意思。
这真的不怪他,他整日揣着宝宝,又调用不了灵力,能被青毓这样托着,还按着腰,简直不要太舒服。
他恨不得让冥王一直这么下去。
可惜。
他舍不得。
“青毓。”苌舟闭上双眼,听着青毓平稳的心跳声,轻声道:“耗费灵力,你真的没事吗?”
青毓指尖顿了顿,“昨日,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苌舟长出了一口气,待嗅到青毓的气息,直让那气息萦绕而入,他心头涌现的一丝不安才褪了一些。
自从那日青毓被梓狐抓伤后,苌舟便总是如此,这样的不安有时很明显,有时就像藏在他身体里,他自己也发现不了。
仙尊对未知的恐惧时常有预感,纵然青毓一直说没事,可苌舟却不能轻易地放下心。
“之前在地府,你割离神识,也跟我说没事,但在妖界,你整整闭关了两个月……我相信你,可有些人的承受能力不一样,你在地府数千年,或许早已习惯独自承受这些,所以你觉得没什么事。”
“但是青毓……”苌舟转过身,双手搭在青毓肩上,与青毓对望。
那双桃花眼在昏暗中,生出一缕亮色,砸进青毓心里,“就算是一点点伤,我也不希望你独自承受,你明白吗?”
进入亡灵城之前,青毓很想听到苌舟说这些,可如今……青毓勉强维系着面上神情不变,心底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如果有一日……”
“什么?”苌舟没注意到青毓稍显郑重的语气,还以为青毓要说出什么令他害臊的话,急忙插了一句。
青毓低下视线,那些话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摩梭着苌舟侧脸,“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再哭了,每次见你哭,我都很心疼。”
“什么跟什么呀!”苌舟羞恼地抬高声音,不过,青毓这话说得苌舟并不讨厌,反而还暗暗地有些欣喜,但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我告诉你啊,我刚刚说的话,不是担心你的意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难道觉得以后我会为你哭吗?不可能的!这亡灵城中我熟悉的人只有你,你如果出了事,我就……”
“就……”苌舟努力地想编个理由,可惜没编出来,只好破罐子破摔,“反正,你不要多想,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
“嗯。”青毓配合地没拆穿。
这下,苌舟什么不安,什么担心,统统都跟李大人一样,不知道窜去暗道哪个位置了。
等等……
李大人?
苌舟往身后看了看,哪里还有什么李大人,身后昏暗一片,一丁点火光都没看见!
人呢?
苌舟从青毓怀中脱离开来,往暗道深处走了走。
安静得可怕。
不知走了多远,反正没有亮光,摸瞎走着,苌舟什么也看不见。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苌舟停了下来。
不知道这个暗道通往何处,也不知道尽头在哪,一切都是未知的,莫名的,苌舟觉着此刻不应该再往下走了。
青毓伸手搂住了苌舟,将苌舟往后带了带,“前方,是城外。”
“竟然是通往城外的?”苌舟忽然明白了。
难怪李大人搜了郑老爷在城外的住宅,毫无所获,有这条暗道在,只要将朱砂藏在暗道里,李大人很难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经由暗道,运送朱砂和传递消息便更为简单,还能避开城墙守卫的巡查,简直是一举两得。
不过……都已经快到城外了,李大人为何不在此?
李大人也不能出城啊!
暗道尽头突然剧烈抖动了起来,苌舟站不太稳,本想问问青毓是什么情况。
却不防,青毓眼神一沉。
作者有话说:
苌舟:论嘴硬,我就没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