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以为自己听错了, 苌舟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说的随便应付一下吗？
妖王满腹陈词，都准备要夸赞冥王和尊神气量大，不计较小辈之事, 果然是大家风范了，谁知冥王这一开口, 足足将他噎了半晌。
苌舟不着痕迹地踢了一下青毓，传音：“不是让你随便应付一下吗？你怎么还答应了！”
青毓面色未变, 连眼都未眨，回以传音：“妖界少主轻视于你，让他, 给你道歉。”
“你，不至于……”苌舟传音未完，那厢妖王终于反应过来了。
到底是即位多年, 懂得利弊, 妖王直接应下了青毓的话, “既然如此, 那我便让犬子跟二位赔罪, 来人！”
近卫上前行礼，道：“王上，少主如今不在妖界, 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妖王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青毓，“那, 既然犬子如今不在妖界，就劳烦冥王与尊神多留一段时日, 我自会派人将犬子带回, 等他回来, 我一定让他向二位赔罪。”
青毓稍稍颔首，“请便。”
不管妖界少主是否在妖界，反正苌舟和青毓暂时是不会离开妖界的，多留一段时日也无妨。
这场谈话结束后，妖王很谨慎地给苌舟一行人安排了三间房。
这安排，苌舟和梓狐都松了一口气。
就是，冥王大抵不太满意。
不过这些都跟苌舟无关了，苌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反手就用妖界现有的结界将房间锁了起来。
防火防盗防冥王爬窗。
苌舟实在是太累了，今日人间游玩，又跟妖王周旋，累得他非常想睡一觉。
他揉了揉腰，临睡前又吃了一颗颜侨给的丹药，随即往床上一躺，掀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非常舒服，苌舟醒来时，外面还是白日。
他伸了个懒腰，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腹部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弧度了。
他惬意地摸了摸肚子，“宝宝，幸亏我们没跟你那个混蛋父亲一间房，这要是被他发现你的存在，就很麻烦了。”
现下这孩子应该有三个多月了，苌舟却还是没感应到孩子的回应，掌心之下很是柔软，要不是如今灵力受限越来越严重，苌舟几乎都感觉不到这孩子的存在。
“仙尊？”门外响起敲门声。
苌舟连忙将衣服穿好，下床去解开结界，开了门。
“怎么了？”
门外是梓狐。
“我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仙尊真的醒了？”
“你这说法像是我睡了许久似的，可我应该没睡多久吧？”苌舟见天光大亮，他睡着那会是夜里，此时白日，约莫也就一日的光景吧。
谁知梓狐道：“是啊，仙尊都睡了七日了。这期间君上来过，怎么唤仙尊都没有回应，君上还以为仙尊出事了，用了神识查探才知道仙尊是睡着了，君上便没有叫醒仙尊。”
得亏有那个结界，不然青毓唤苌舟没有回应时就会破门而入，到时候孩子的存在肯定就被发现了。
还好。
“我竟睡了七日？”苌舟的手下意识地搭在腹部，或许是这孩子的原因，太耗费他的体力了，“那冥王呢？怎么不见他人？”
“哦，是这样的，我正想跟仙尊说这件事呢，君上他被妖王请过去了，说是议事，这会应当在妖王寝殿。仙尊也知道，君上对我下了禁令，我若是想单独行动，就必须获得君上的应允。”
可现下青毓在妖王寝殿，梓狐不方便去打扰，只好来找苌舟了，“我想着君上不在，仙尊又与君上亲近，仙尊的应允大抵也能解除禁令的限制，所以想请仙尊同意，让我去妖界灰狐族，看看自己的族人。”
“啊？你的族人居然在妖界？”苌舟知道梓狐的真身是妖界纤雪狐，可据苌舟所知，梓狐是由人间飞升的。
妖身却能由人间飞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梓狐后续化为人形的修炼全都是在人间进行，且，人间要有一个人将他的名字记于人间文书之上，就算不是文书，记在正式的信物之上也行，比如什么腰牌之类的，不然，梓狐就无法摆脱妖界的身份。
而妖界中人，是不能飞升为仙的。
不过既然梓狐后续的修炼都在人间进行，纤雪狐的习性又是甚少离群的，他的族人为何会在妖界？总不能是他孤身一人跑去人间，还摆脱妖界的身份，就为了升仙？
没必要吧。
“我曾经是妖界中人，虽在凡尘飞升，但我的族人却从未离开过妖界。”梓狐不知为何，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妖界之中，还有我的亲人呢。”
“这样啊。”苌舟不理解但表示尊重，“那你去吧，冥王那边我跟他说。”
话音未落，苌舟又想起来，单独离开……
梓狐这一去，至少会离开好几个时辰吧？
苌舟曾与梓狐同为上仙界之人，但若说完全信任……“算了，左右我也无事，我跟你一起去吧。”
梓狐：“那便有劳仙尊了。”
-
在没去梓狐的族群之前，苌舟对纤雪狐的认知只停留在十分稀少，不过苌舟知道，纤雪狐一般是异变之狐，据说两只灰狐才有可能生下纤雪狐，而灰狐无论是在妖界，还是在妖界之外，都不算很多，所以才显得纤雪狐更加可贵。
但去了梓狐的族群之后，苌舟才知道，这纤雪狐，简直就是万中无一。
整个灰狐族，找不出别的颜色，竟然只有梓狐这一只纤雪狐。
难怪那日在玄极门，颜侨说什么也要拉着苌舟去见梓狐呢，这稀有程度，不知道几万年能不能出第二只。
“伯父，伯母。”梓狐轻车熟路地带着苌舟进了灰狐族领地，沿着通道一直往里去，挨个将梓狐能叫得出名的亲人都叫了一遍，也一一跟那些亲人道明了苌舟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苌舟的错觉，苌舟总觉着这些族人对梓狐的态度很奇怪。
梓狐笑着与他们打招呼，可他们都好似爱答不理的。
苌舟几乎要怀疑，若不是今日自己在梓狐身后站着，那些族人只怕都不会搭理梓狐。
可即便有苌舟在这，也只是稍微缓解了些，气氛仍旧很古怪。
就在这时，有只尚未修炼成人形的幼狐自远处的树枝上荡了过来。
苌舟护着肚子，往后退了退，那只幼狐便扑在苌舟脚上。
“嗷！”幼狐抬头冲梓狐叫了几声。
那叫声苌舟居然听懂了，大概是在夸梓狐的毛发很好看，他从来没见过之类的。
过了一会，那幼狐被苌舟吸引，顺着苌舟的腿就往上爬，苌舟索性将那只幼狐抱了起来，捋了捋那幼狐的毛发。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呀。”幼狐蹭了蹭苌舟的脸，“我没见到他们。”
幼狐似是很喜欢苌舟，蹭了片刻，又注意到一旁的梓狐，那幼狐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我以后，可以长成大哥哥这么好看吗？我也可以有这么好看的毛吗？”
幼狐稚子心性，对梓狐倒是没有其他族人那么古怪，像是面对自己族人，天然的亲近感。
这让苌舟很舒服，他调笑地看了梓狐一眼，“他问你呢，你得回他。”
梓狐也笑了笑，很淡，“会的，你以后，也会变成我这个样子。”
幼狐满意地放下自己的爪子，又嗷了几声。
忽然，不远处冲出来一个女子。
她匆匆将幼狐从苌舟怀中夺了过去，力道之大，差点让苌舟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孩子不懂事，冒犯尊神大人了。”
苌舟扶了扶腰，他觉着这女子比那幼狐冒犯多了，但面上还是温和地笑着，“无事，他并未冒……”
远处的嘈杂逐渐逼近，有人骂骂咧咧，打断了苌舟的话。
苌舟循着声音的源头看过去，正好见到玙沬被一群妖兵架着，只露出个头在外面，却仍是不停地说着什么。
苌舟不用听就能猜到，玙沬肯定是在骂那些妖兵将他带回来。
玙沬也看到了这处的苌舟和梓狐。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玙沬猛然挣脱了妖兵的束缚，朝梓狐这处施术而来。
下一瞬，玙沬出现在梓狐面前。
那一头红发很是扎眼。
“哟，这不是那只纤雪狐嘛。”玙沬的语气不乏嘲讽，“是不是在人间混不下去了，这才主动来妖界求助？不过你来妖界有什么用，本少主又不欢迎你。”
玙沬啧啧两声，围着梓狐转了转，“多年不见，现下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说着，玙沬抬手勾起了梓狐的下巴。
梓狐面上仍是带笑，但指尖却攥了攥。
梓狐没出手，也没反驳，倒是苌舟看不下去了，拍开了玙沬的手，“少主，请自重！梓狐他现下是地府中人，冥王如今也在妖界，你想与地府为敌吗？”
“呵。”玙沬冷笑一声，“地府中人？好了不起啊！居然连名字都有人给他起了。我说尊神大人，你不知道他的过往吗？他出生后父母便死了，他从前可是被整个族群嫌恶，抛弃在人间的。纤雪狐又如何？是吉兆也是凶兆，就他那个性子，谁会喜欢他！”
玙沬越说便越来劲，甚至想把梓狐的过往全都倒出来。
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中伤梓狐，苌舟实在是忍不了了，“这种恶言，你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未免太过分了！”
“你！”玙沬瞪大双眼，“你敢凶本少主！”
“是尊神又如何？本少主说错了吗？”玙沬一激动，他周身的灵力便暴涨，换作以前，苌舟肯定施术将那灵力隔开去了，可现下苌舟试着调用了一下灵力。
实在是调用不了多少，连施术都不够。
且这一试，腰间蓦地一酸，吓得苌舟立刻停止了调用灵力。
眼看着那暴涨的灵力越来越近，苌舟下意识地护着肚子，闭上了双眼。
耳边传来破空之声。
似是有人自很远的地方将灵力凝聚成刃袭来。
预料之中被玙沬灵力压制的状况没有发生，反而听得玙沬“哎哟”了一声。
苌舟试探地睁开一只眼，面前哪还有玙沬的身影，俨然是在十里开外了，且分外狼狈地跪在地上。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难得急躁，“他有伤你吗？”
苌舟放下心来，冲身侧的青毓摇了摇头，“没有。”
十里外，玙沬艰难地爬起来，又往他们这处赶来。
他一头红发完全炸开了，看起来极具喜感，他怒吼：“就是你让父王抓我回来的是吧？我没……”
青毓视线极冷，“道歉。”